第15章

當時心事偷相許(下)

人聲舞曲突然間銷聲匿跡,她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如戰鼓擂鳴,只是刀未出鞘,她自己先成了俘虜。

走完一層樓梯不過是轉眼間的事,虞紹桢放下晏晏,猶自笑得戲谑:

“哎,這算你抓了我,還是我抓了……”

一語未盡,卻見晏晏嬌翠欲滴的眼眸閃閃爍爍,兩手握着白羽輕顫的帽邊,一頭卷卷繞繞的長發潑散如海藻,頰邊笑靥微綻,透出一縷柔靜的歡喜,全然沒了之前的驕橫意氣。

他一見她這般情狀,立刻便失悔方才的孟浪。許多事,過去是嬌寵,如今卻是調戲;許多話,他同別人說起是玩笑,于她,卻要一字一句镌進心裏。

連那一陣突如其來的迷離恍惚,亦叫他心有餘悸。

虞紹桢定了定心意,端出了一副十足和藹可親的腔調:“對了,你要跟我說什麽?”

晏晏卻道:“剛才要是被人看到,不知道別人會不會亂說。”她心底接連迸開了一串小小的绮麗煙火,嘴上抱怨,面上卻連擔心也裝不出來。

“不會的。”虞紹桢煞有介事地安慰道:“你扮得這麽像,下頭又那麽亂,沒幾個人看得出是你。”

“那還好。”晏晏口是心非地答了,推開近旁一間小客廳的門,揣着一缽醞釀了許久的小心思道:“我有事跟你商量。”

“聽着像是大事啊。”紹桢的含笑口吻格外輕描淡寫,跟在她身後進來,想了一想,只是虛掩了房門,沒有碰鎖。

“也不算什麽大事,就是我們學校……”她理着裙子在沙發上坐下,心虛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停。

紹桢伏在沙發靠背上,打量着她微微一笑,“有人追你啊?”

晏晏度量着他的反應,矜持地點了點頭:“算是吧,有一個是我們同系的學長……”

虞紹桢聞言笑道:“哦,還不止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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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晏面上一紅,“你笑我,我不說了。”

虞紹桢忙道:“我不是笑你,我是替你高興呢。” 說着,沒在她身邊坐下,卻踱到了窗邊。他剛才俯下身同她說話,驚覺房間裏燈光太亮。她身上古典樣式的綁帶胸衣系得太認真,一字領的露肩襯衫又太落拓,玲珑嬌好的少女曲線驟然展露人前,他急需避而遠之,冷靜一下。

“你高興什麽?”晏晏見他站在窗前,以為他要開窗,便道:“外面挺涼的,你別吹風了。”

虞紹桢一怔,随即笑道:“我不開窗,我看看有沒有月亮。哎,剛才你說你那個學長,怎麽樣了?”

“沒怎麽樣,就是給我寫了兩封信,我都沒有回。”

“為什麽?不讨你喜歡啊?”

“他比我高兩個年級呢!我都不怎麽認識他……”晏晏一邊說,一邊絞弄着自己的發梢,繞到了虞紹桢面前——離得太遠,她怕看不清他答話時的神色,“但是之前他幫我們班跟學校借過排練場地。”

“為了這個,你就以身相許啊?”

“沒有!“晏晏連忙辯駁道:”我是覺得直接把信退回去,會不會不太好?”

紹桢聽了,悠然笑道:”你就跟他說,你家裏管得嚴,未成年不許談戀愛。“

”那要是明年他再來找我呢?“

紹桢莞爾笑道:”等他有這麽長情再說吧。“

”哦。“晏晏雙手一撐,不甚滿意地坐上了窗臺,抿着唇審視了虞紹桢一遍:”你是不是特別盼着我跟別人在一起啊?“

“嗯,那也要看是什麽人。”虞紹桢一笑,正色道:“其實阿澈……”

他剛想說端木“人還行”,忽聽外頭似乎有人笑鬧着撞在了門上,他心中一省,擡手拉上了窗簾。派對上避人離席的男女,多半是有私情要敘,這個時候晏晏跟他躲在這兒談天,萬一被人撞見,他無所謂,小姑娘卻經不起這種閑話。

晏晏見他拉了窗簾,卻是掩唇一笑:“你……” 剛要開口,便見虞紹桢豎起食指在唇邊比了個手勢,晏晏吐了下舌頭,聽話地收了聲。

紹桢側耳聽着,果然有人推門查看了一眼,說了句“不在這兒”,和同伴笑鬧着去了。

晏晏嘟着嘴道:“你幹嘛怕人看見?”

虞紹桢笑道:“我不怕,你該怕。”

晏晏噙着笑,歪了頭看他:“我也不怕。”

“你在學校裏也這樣啊?怪不得別人要自作多情。”

晏晏聽着,臉色一變:“我才沒有……”

虞紹桢自知失言,忙道:“我逗你呢。”他見晏晏別過臉不答話,便賠着笑臉側身探看:“生氣了?”

晏晏卻不看他:“我找毓寧姐姐去。”一邊說,一邊就要從窗臺上跳下來。

紹桢趕忙托住了她,“小心。”

恰在這時,門外又是一聲嬌笑:“沒人嗎?”

“有人怎麽會開着門呢?”

聽聲音像是一男一女,紹桢把晏晏放回窗臺,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出聲,晏晏卻趁機在他臂上掐了一記,虞紹桢忍痛吞聲,只盼着他們也是來找人,尋不到同伴自會離去。

誰知外頭的人卻推門而入,衣履窸窣輕聲談笑之間竟有落鎖的之聲;虞紹桢暗道不妙,卻見晏晏慢慢伸出手去,偷偷撩開窗簾窺看,只看了一眼,便縮了回來,竊笑着他比劃了幾下。

晏晏見虞紹桢看不明白,想了一想,指指自己帽子上的白羽,又點了點他的肩章。虞紹桢這才恍然,原來外面的人就是他們剛才遇見的那只“三尾狐”。

“另外一個?”他對着口型問晏晏。

晏晏忍笑在頭上比了個犄角。

“牛?”

晏晏捂着嘴搖頭,又翹起手指支在自己唇邊,作獠牙狀。

虞紹桢點點頭,忍不住腹诽:一只“狐仙”跟一個撒旦,哪兒跟哪兒啊?

他和晏晏躲在窗簾裏頭,話都不敢說,外頭那兩人卻郎情妾意咕哝個不停,虞紹桢聽着,愈發覺得不好了。

“他吃他的醋……跟你有什麽相幹?嗳……你,你安分一點吧。”

“安分?剛才在下頭,誰一雙狐貍眼睛到處下勾子?還好意思說安分。”

“啊,尾巴,尾巴……”

“嘻嘻,尾巴都藏不住,你這是修行得不夠啊。”

……

晏晏初時揪着紹桢的衣襟偷笑,聽着聽着,漸漸面皮發麻,覺得不但不該笑,甚至連聽也不該聽了。

虞紹桢見她面龐僵僵的,臉上越來越挂不住,想要拍拍肩頭聊表安慰,然而視線撫過她細滑的肌膚,又覺得眼下這個光景着實不便碰她。他忖度起索性撩開窗簾出去,撞破外頭那對“妖孽”的可行性。可這種事,只他一個人怎麽都好說,就算是故意惡作劇要聽人家的壁腳再撞破,也不過是輕浮玩笑;然而他現在帶了晏晏一起,先前沒有出來,現在就更不好出來了。

虞紹桢只盼着那兩位唧哝一陣子快點走人,誰知外頭的響動卻越來越下道,衣衫擦磨,唇齒嚅啜之外,那女人竟拿腔拿調地呻吟出聲。虞紹桢眉頭一鎖,着緊去看晏晏,卻見小姑娘也一臉驚疑正擡頭看他。

虞紹桢張了張口,正覺得無言以對,那邊廂又是幾聲牛籲嬌喘。他唯恐這二位戀奸情熱再“交流”出什麽更不堪入耳的話來,趕忙伸手掩在了晏晏而上。

晏晏一怔,看他無奈又狼狽的神氣,撲哧一笑,又連忙捂了嘴。

虞紹桢也唯有一笑搖頭,只是他掩得了晏晏的耳朵,卻掩不住自己的。

外面的人起先哼哼哝哝還有幾分克制,這會兒也“寶貝乖乖好人兒”地低聲調笑起來。男人賣力奉承也就罷了,女人風風騷騷地嬌吟低喚卻難免讓人有些吃不消了。虞紹桢心裏一邊默默點評這狐仙“道行”不淺,一邊暗罵他二人放着樓上那麽多客房不去,偏到偌大一間起居室裏來胡鬧,也不知尋的是什麽趣味。

他本是滿心取笑,然而聽着聽着不由也煩躁起來,想到以手遮耳畢竟隔音有限,又擔心起晏晏來。

外間的聲響被他隔在掌外,放大的是她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她知道他是好意,可他也太把她當小孩子了,其實她也有一點想聽聽那些人在做什麽——想到這個,晏晏面龐一熱,做什麽她也猜得出,只是怎麽做她還沒見過。那些一聽見迅速就會被歸類為“壞事”的聲響,到底是為什麽呢?是單單他們這樣,還是別人也這樣?

她偷偷想着,忍不住擡眼去看虞紹桢,他一定知道吧?大概他也跟人那樣?會是百貨店裏那個Rachel小姐嗎?她此時此地想起這一茬,好奇竟暫時多過了傷心。

被困在這裏她也不覺得難捱,反而品出些甜美的竊喜。他的手掩在她耳畔,仿佛是把她掬在懷裏。他掌心的溫熱燙着她的耳廓,一如氣息灼灼的呢喃唇語。

那一聲半聲他遮掩不住的零雲碎雨繞到耳中,像草叢裏幽微振翅的飛蟲,麻癢癢地擦過肌膚。她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麽樣的反應,不以為然好像有點太輕佻,驚怯怯地又似乎太小氣……她垂眸想着,指尖在他制服的銅扣上慢慢劃着圈。

虞紹桢警醒着自己撇開那些風月餘音,低了頭,卻見晏晏柔白纖細的手指正輕輕劃着自己的衣扣,指上珠光閃耀的酒紅蔻丹迥異于平日的天真嬌純。

她不過是劃在他衣扣上,他根本不該有知覺,然而那輕輕慢慢的無心之舉,卻比簾外的狂蜂浪蝶更叫他不堪撩撥。

绮念一生,百磨難消。

她蠻豔的妝,浮凸的胸,襯裙下光裸圓潤的一雙腿……甚至柔馴乖巧的姿态,也成了明火執仗的引誘。

他強抑着心底的躁動深吸了口氣,纏進肺腑的卻是她身上冷甜的玫瑰香。

他最怕自己對晏晏動了這樣的心思,更怕他這點不堪被她看破。

他迫着自己把心緒從她身上扯開,然而外頭妖顫顫的嬌呼媚吟,蛛絲般繞簾而過,逼得他不敢妄動分毫。

他這輩子還從來沒有這麽窩囊過。外頭有姹女作法,懷中是軟玉溫香,他卻只得眼觀鼻鼻觀心地“修身養性”,默默記誦起各個艦艇編隊的艦只型號、噸位、航速、艦炮口徑……

誰知剛想到第三艘,身前的小姑娘忽然一聲不響地環住了他,人也貼到了他身上。

虞紹桢整個人都是一繃,胸腔裏一陣疾風卷過,剛才掩在晏晏耳邊的手猶架在半空,遲疑了一瞬,才慢慢落下,一手撫了撫她的頭發,另一手從她腦後攬過,依舊遮在她耳畔。

她在學校裏常常能見到牽手而行的情侶,也見人在草坪上浴着陽光依偎彈歌,那些相視而笑相擁而泣,和他給她的,完全兩樣。他拉着她的時候,就像牽着條小狗,他抱她……那些就更不能算數了,都是拜她摔傷了腳不良于行所賜。

他總是把她當小孩子糊弄!

她想叫他知道,她沒有他想得那麽小,她懂很多事呢。

他還怕她知道這些?她早就知道了!

他從來沒想到抱着一個女孩子會這樣難捱。

簾外的繁管急弦正到緊要處,她這樣嬌嬌地偎在他身上,他當真怕他有了什麽反應被她觸到。

她毫不設防的姿态讓他酥到發疼。

春色舊來遲,長怕花開早。

他怕的,便是她這般百依百順予取予求。他稍有放任,便會沉陷在這花葉深深裏,再不能抽身。

他石化了似地擁着她,直等到外頭雨收雲散開門而去,方才如夢驚醒。

他慢慢放開她,小心翼翼地理了理她蹭亂的鬓發,想要打趣一句,竟說不出來。

晏晏抿着笑擡起頭,卻見虞紹桢眉心微蹙,神色也怪怪的,倒像是很不舒服似的,“你怎麽了?”

虞紹桢被她一問,自知失态,忙道:“沒事,聽了場戲,正品評誰唱得好呢。” 說着,順勢把晏晏托了下來。

晏晏聽了,撇嘴道:“我就什麽都沒聽見。”

“幸虧你沒聽見,糟糕透了,還不如貓叫呢。”虞紹桢緩過神來一笑,卻見晏晏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自己,“怎麽了?”

晏晏嫣然道:“你不用哄我啦!我知道是怎麽回事。”

紹桢臉色一變:“什麽?”

”不就是莺莺西廂會張生嘛,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她極力輕描淡寫說得不以為然。

虞紹桢聽了卻着實松了口氣,他還以為她說的是他,當下輕輕一哂:“他們也配。” 說着,便拉着晏晏的腕子往外走。

到了門口,晏晏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角,低聲道:“嗳,你是不是知道的很多啊?”

虞紹桢在喉嚨裏輕咳了一聲,道:“什麽知道的很多?”

“……就是剛才那個。”

虞紹桢低頭看着她,想起方才的情形,笑容裏有些遮不住的尴尬,“還好吧。”

“那……別人也是這樣嗎?”

“哪樣啊?”

“……就……像被打了一樣。”

虞紹桢聽着, 失笑道:“你不是什麽都沒聽見嗎?”

“誰讓你捂我耳朵沒捂好呢!”晏晏嘟了嘴,眼裏卻蘊着笑,一路被他扶着下樓,一路悄聲追問:“到底是不是啊?”

紹桢笑道:“到學校問你們老師去。”

“我讀法律的,又不是讀醫科。”

“那就去問醫學院的老師。”他正同晏晏說笑,眼尾的餘光裏忽然掠過一抹帶着冰雪氣息的銀光。他的視線追過去,只見樓梯另一邊正獨自上樓的,是個扮作美人魚的女子——

一身銀鱗閃閃的魚尾裙烘托出修長高挑的驕人身段,裸露在外的肩臂上敷了銀粉,面上的妝容也盡用了冰藍冷白之色。她臉上的神情淡淡倦倦,像一瓣零落的白蓮,幽幻的燈光灑上去,便化作了蕩漾離合的波光。

她的妝容冷,衣裳冷,神情氣質也冷,唯有柔韌的腰肢在行動間一起一伏,散放出叫人過目不忘的清冷妩媚。

虞紹桢看着她,她也正凝眸看過來,視線一觸,似斷還纏。

這女子,赫然便是數日之前,他從橋邊拉下的阮秋荻。

虞紹桢視線一駐,晏晏就察覺了。

他在看阮秋荻,她也在看,甚至等那女人走過去之後,她還回過頭追看了一眼,暗忖還好自己今天沒扮小人魚!她舊年扮的那些,是童話故事裏用歌聲換腿,睡在王子門外的小可憐;而方才擦肩而過的那一只,卻是海波深處的塞壬,不動聲色的清冷容顏下,藏着攝人心魂的魅惑嗓音,聽過她歌聲的水手,無人幸免。

那女人那麽冷那麽美,虞紹桢看一看她也是理所當然,可道理歸道理,晏晏心裏還是不舒服,忍不住道:“我前兩年總扮美人魚的,都沒意思了。”

虞紹桢一聽,便知是他剛才打量阮秋荻時目光流連,被小姑娘發覺了,遂點頭道:

“嗯,我知道,你給我寄了照片的。”

晏晏聽他沒有稱贊自己,脫口便問:“你是不是覺得我沒剛才那位小姐扮得好啊?”

紹桢笑道:“不是一回事。你呢,是波羅的海來的;她呢,一看就是北冰洋裏的。”

晏晏撲哧一笑,“那你喜歡哪裏的?”

“小姑奶奶,哪有水手會喜歡美人魚的?不堵上耳朵就得觸礁翻船,多不吉利!”

晏晏怔了怔,她只覺得扮美人魚給他看又美又切題,居然忘了這個,“那你們海軍喜歡什麽?”

紹桢想了想,笑道:“龍蝦。”

“為什麽?龍蝦多醜啊。”

“好吃啊!”

……

他二人說笑間剛下到一樓,霍毓寧便晃着一腦袋顫巍巍的小蛇姍姍而來,塗着紫灰眼皮的杏眼睃着他二人道:“你們剛才去哪兒了?我好找了一陣也沒看見。”說着,沖晏晏一笑:“這位船長美人兒,讓你的‘戰利品’陪我跳支舞行麽?”

晏晏聽了她的話,志得意滿地嬌甜一笑,慷慨地一揮手:“拿去用。”

紹桢跟着毓寧踏進舞池,攬她的時候,順手撩了撩她鬓邊蜷曲的小蛇,“你這個鬼樣子,吓着晏晏的,她怕這個。”

“晏晏跟你說的?”

“那倒沒有。你都頂在頭上了,她哪好意思說?”

毓寧聞言,秋波一挑,涼涼道:“你怎麽不說她拎着把刀還吓到我呢?”

紹桢笑道:“你怕刀?她就是拎把槍,你也不怕。”

”我當然不怕,不過你這個重色輕友的嘴臉,真叫人惡心。“毓寧嫌棄地哼了一聲,紹桢卻輕笑着帶她轉了個身:”她不是色,你也不是友,都是我妹妹。“

毓寧一哂,眉眼間盡是促狹笑意:”你以為我沒看見啊?你剛才把你妹妹帶哪兒去了?大庭廣衆,扛了人就走……“

紹桢淡淡道:”她不是不好走路嗎?“

”你就編吧。“

“大小姐,你講講良心,我跟你說過一句假話沒有?“紹桢說着,左頰忽地牽起半旋酒窩,湊到毓寧耳邊低語了幾句。

”啊?“毓寧皺眉道:”真的?“

紹桢愛莫能助地點頭道:”……我都能撞上,肯定不只這一茬,你這屋子回頭消消毒吧!要是霍叔叔知道了,你這小妖窟明年一準兒關門大吉。“

”可是……“

”什麽?“

毓寧眉飛色舞地啧啧道:”那位‘狐仙’姐姐有未婚夫的,今天人就在呢!不過不是你說的那個。“

虞紹桢拖長聲音“哦”了一聲,壞笑着道:“扮的是羅賓漢還是彼得潘啊?”

毓寧也是一樂,旋即盯住他道:“你跟晏晏一起撞見的?”

“沒有,我看見了就把她拉走了。”

毓寧聳聳肩,笑嘆道:“可惜了,該給晏晏上一課。”

紹桢聽得蹙眉:“哎,你這個當姐姐的,不要帶壞小孩子。”

毓寧笑道:“你這挂名哥哥也太入戲了吧?她都已經念大學了,什麽不知道?難不成你還想教出個小修女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

毓寧咬唇含笑,端詳了他一遍,“你是怕晏晏知道得太多,對付你呢?還是怕她知道得多了,去應酬別人呢?”

紹桢無可奈何地一笑,毓寧樂道:“你真怕啊?你怕什麽?”

“我怕你。”紹桢搖頭道:“對了,我跟你打聽個人。”

“哦?”

“剛才我們下來的時候看見一條‘美人魚’,個子很高,穿白裙子的,你認得嗎?”

毓寧低低笑道:“認識啊,你打聽她幹嘛?”

“我之前在別處見過她一回。”

“她呀——是個大美人,不過我不告訴你。”

“怎麽了?”

“我告訴了你,你又要惹晏晏傷心。”

紹桢正色道:“毓寧,你拿我開什麽玩笑都無所謂,不要拿晏晏逗着玩兒,叫別人聽到了算怎麽回事?”

毓寧見他認了真,只好撇撇嘴道:“人家已經嫁人了,你別闖禍。”

“嫁的誰?”

毓寧淘氣地一笑,“嫁的三少爺呀。”

“別賣關子了,我真的找她有事。”

“她嫁的是貝家的三少爺。”毓寧一晃腦袋,一群小蛇都跟着搖顫:“……就是我表舅媽的侄子,不過,他家還有個姑奶奶嫁了我叔公當續弦,從那邊算就更麻煩了,我也不知道怎麽論呢。”

虞紹桢在心裏過了過,笑微微道:“她家開酒店的對不對?”

“對啊,他們前年結的婚,你不在,所以不知道。”

虞紹桢轉着眼珠笑道:“怪不得……”

毓寧好奇地湊上來:“怪不得什麽?”

“怪不得我不認識。”虞紹桢嘴上敷衍着,心裏卻暗笑:難怪那天她特意點名不要去鉑曼,原來那是她家裏的産業。

“嗳,你最好別打她的主意,雖說人家跟你一樣是‘三少爺’,可上頭只有兩個姐姐,比你這個爹不疼娘不愛的‘三少爺’可金貴多了。”

“知道了。”虞紹桢漫不經心地一笑。

毓寧看着他這一笑,風情倜傥又心不在焉,漂亮得像是傳說中全無心肝的妖神,不禁嘆了口氣,輕輕靠在了他肩上:

“三少爺,你這麽好看,我都要嫉妒你了。”

晏晏隔着舞池裏的人影翩跹,望見毓寧和虞紹桢相伴而舞談笑甚歡,舞曲過半,毓寧竟又靠在了他肩上,下意識地就扁了嘴。等到一曲終了,他二人攜着手過來,晏晏忙道:“我有點累了,我們回去吧。”

毓寧笑道:“你不等到最後領獎啊?”

晏晏搖頭道:“反正也不會是我。”說着,便去看虞紹桢。

紹桢見狀,對毓寧颔首一笑:“那我先帶晏晏回去了,你這個party queen好好玩兒。”

他挽着晏晏出來,走到前廳無人處,低聲囑咐道:“剛才在樓上的事,不要跟別人說。”

“我知道!你別老覺得我是不懂事的小孩子,行不行?”

紹桢看她神色有異,停了腳步問道:“怎麽了?”

晏晏稍一猶豫,還是忍不住要和盤托出,攥着自己的腕子示意給虞紹桢看:“你拉我的時候,都是捏着這裏,像遛狗似的;你拉毓寧的時候,就是……就是拉着她的手。”

虞紹桢見她竟有那麽一點氣急敗壞的樣子,趕忙溫言笑道:“是嗎?你不說我都沒留意。”一邊說,一邊裝模作樣地在自己手上試了試,思忖着道:“你不覺得我這樣拉你比較不容易丢嗎?”

“不覺得。”晏晏嘟嘴。

“好吧,那我也拉你的手,行嗎?”

“嗯。”晏晏矜持地抿着唇,眸光流盼看着別處,把手送到了他身畔。

虞紹桢掩唇一笑,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一觸之下,心底仿佛湧過一浪微暖的海潮,不覺握緊了掌中的柔荑。

晏晏頭裏一甜,輾轉着就去扣他的手指。

紹桢低了頭,一眼看見她盈盈起伏的胸線,倏然想起之前在樓上極窘迫的一幕,心跳驟急,慌忙放開了她。

晏晏一愣,嬌甜的笑容定在了臉上,“……怎麽了?”

虞紹桢強笑道:“你手太涼。”

晏晏一陣氣苦,剛要發作,卻有仆從取了她的薄呢鬥篷送來。虞紹桢一見,連忙接在手裏,替她披好遮嚴,一邊在領口系出漂亮的蝴蝶結,一邊替自己找補:“你就是穿得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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