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得到與失去◎

這幾天,祝之繁小鳥築巢似的從外面銜點東西回酒店。

比如想吃的老字號紅寶石蛋糕,奶油小方一買就是四五個,一個人自然是吃不完的,她就擺在酒店的小冰箱裏,每天早上起來要打開冰箱先過過眼瘾;再比如滬城的小籠包和油條豆漿,酒店每日供應的免費早點她看都不要看,起床穿戴齊整,就一頭竄出門去,直奔街邊熱氣騰騰的早點店。

這些家鄉味,這兩年在外倒也不是一點沒嘗到過。她好說歹說,讓席岸非從滬城挖來一家傳統糕點店的總廚,專在游輪上給乘客們供應中式早點,卻始終做得差強人意,專業廚師缺少街頭巷尾的煙火氣,忒不是那個意思。

除了吃的,還有一些過幾天要準備帶回船上的生活用品和衣物,祝之繁每天出去逛半下午,左右手拎回來琳琅滿目的紙袋。也不盡是給自己買,她還是很有良心的,去逛商場的時候,也給席岸非買了一套zegna的男裝,另外還給他捎了兩本從二手書店淘來的絕版季羨林《糖史》。

席岸非是個生意人,卻喜歡讀書,床頭櫃上總是像模像樣擺着幾本書,薄的、厚的、市井的、學術的,有詩歌、有散文,小說也讀,大多是阿城《棋王》這種第一人稱偏好的書,席岸非說,看這樣第一視角的小說,好比自己也過完了一遍那樣的人生。祝之繁有一次去他的房間拿東西,看見他的床頭櫃上居然擺着一本關于黑格爾哲學的演論,才發現此人看書的品味,恰如其人,都是狡猾刁鑽的典型代表。

席岸非的游輪後天晚八點在滬城港靠岸,雖然他嘴上沒說這趟是專程來接她,但這條從原本從南美洲開來的游輪,本可不必經過此地,想來到底是他不放心自己,所以還是改了航線,親自捉拿她回去。

江與舟将她送到下榻酒店的樓下,路上二人寡言以對,祝之繁本以為他會在路上說些什麽,畢竟兩人已經五年未見,沒想到他一路專心開車,鮮少出言,就連車裏的音箱都安靜如斯。

期間祝之繁嫌車內氣氛太過凝固,自己動手調出了一段深夜電臺,發現電臺主持人居然正在向聽衆征集“覆水可收、破鏡可圓”的舊愛複合故事,柏林之聲播放出來的電臺BGM煽情程度可堪感動中國,慌忙緊張地關了電臺,大有避嫌之意。

倒是江與舟,明明看着在開車,專心致志無比,目不斜視緊盯前方車況,卻在祝之繁慌亂關掉電臺之後,十分自然流暢地随手重摁開關,甚至對電臺故事饒有趣味評頭論足一番,并祝故事裏的主人公早生貴子、幸福平生。

祝之繁自然是不搭他腔的,眼睛幽幽地打量他那松懶雙搭在方向盤上的手,看着袖扣位置兩顆藍寶石暗夜流光,若有所思地發呆出神。

她在想,這對從耳珰上取下來的寶石,是不是有什麽絕世詛咒,擁有它的人,似乎永遠不會得到幸福。

曾祖母是這樣,她也是這樣,痛徹心扉愛過的人,最後竟不得不淪落至形同陌路。

“明天早上七點半我來接你,寶山離這太遠了,不早點出發,路上堵起來會沒譜。”江與舟沒容她拒絕,幾乎以陳述的形式通知她。

祝之繁大力出奇甩上車門,有點報複的語氣說:“江與舟,我長了腳,除了你的眼鏡我暫時賠不起,但還用不着你把我當殘障人士車接車送。”

江與舟降下車窗一哂應之:“陵園園區很大,你知道你爸墓碑在的那個區怎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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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之繁一陣語塞,寶石一樣璀璨的眼珠落在他袖子的位置,臉上很快浮上一絲解恨的笑意。

“大熱天穿長袖,人人都像你這麽斯文敗類,這世界上賣短袖襯衫的廠家都要欲哭無淚了。江總您貴人多忘事,這麽多年,是不是忘了還我什麽東西?”祝之繁不疾不徐地倚在門邊,故作清閑撥弄自己垂在香肩上的卷發,灑脫将長發往頸後飛揚,“搬出紐約公寓的時候,你送我的東西,我一概沒拿,同樣,我送你的,江總也不該這麽吝啬克扣。這麽多年過去了,咱們也該兩訖了。”

她大大方方地把目光停留在江與舟的袖扣上,他自然秒懂她要的是什麽。

江與舟冷冷哼笑道:“祝之宇作的孽,我都替他還了,真論起來,你們祝家還倒欠我幾世還不清的債。兩顆芝麻粒大的袖扣,你還跟我锱铢必較上了。”

祝之繁立掌打T字狀,忙不疊打斷說:“停停停,法治社會,江總您財大氣粗替祝之宇擦屁股幹我什麽事?法律上明文有令,父債子不償,更何況哪來兄債妹還這一說?”

祝之繁還提醒他:“祝之宇是于靜梅生的,他的事你找她去,別把屎盆子扣在我頭上。”

江與舟又氣又笑反問她:“當初是誰尋死覓活跟我借錢,要替祝之宇填債窟窿?”

祝之繁一陣惡寒,想起來當初被祝之宇騙回國後過得生不如死的日子,恨不能将其茹毛飲血方能解恨,如今對那點所剩無己的兄妹之情更是棄如敝履。什麽樣的兄長,自己誤入歧途不夠,還要将胞妹拖下暗無天日的深淵,甚至為了還債,不惜将自己的妹妹視作籌碼,輕易贈送給賭場的老板用以抵債。

古代帝王出降手足公主去番邦和親,好歹予以體面,祝之宇這個喪盡人倫的東西,把她當成一個人盡可夫的□□,連哄帶騙地送上陌生男子的床。如果她碰上的不是席岸非,又或者這個人就是席岸非,但她曾經于席岸非無半點恩情,兩人只是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那麽她的一生,豈不是就此毀在祝之宇手上?

別跟她提祝之宇,他不配,提到這三個字都覺得髒了自己的嘴。

她是人,活生生的人,有愛有恨,不是被人利用的工具。

不知道江與舟剛剛說那番話是什麽意思,嘲笑她當初不清醒也罷,諷刺她曾經天真懵懂也好,他永遠不會知道,傷她最深的人,不是祝家的任何一個人,而是他這個至今毫無悔悟的劊子手。

江與舟何等聰慧的一個人,見祝之繁拗高下巴,不屈地抱臂擰過頭去,馬上意識過來自己方才的話應是惹急了她。明明是心疼的,但一見她這副劍拔弩張滿身是刺的倔樣,總忍不住想替她摘一摘身上的刺,不要總是那麽難以接近。

“我以為我替你收拾了這些事,至少你會開心的。”江與舟垂下長睫,疲憊不堪地仰靠在座椅上,“繁繁,我累了,為了那麽點錢,我們不至于走到如今的地步。”

這何曾不是他已經褪去身上最後的驕傲,向她低頭。

她贏了,贏得滿堂皆彩,甚至這幾年,只要有一天她不曾入夢而來,他都要預約催眠師。他想永遠記得她的樣子,不能停歇,間斷一天都不行,就算在夢裏,她也要是清晰無誤,不是虛幻朦胧的。

祝之繁卻深感可笑地道:“除了錢,你眼裏還剩些什麽?”

江與舟不明所以地擡眼望向她,像是犯錯卻不解錯在何處的孩童,用那種無比清澈誠摯的眼眸與她對視。

祝之繁微揚下巴,悲涼無比地攤開雙手,伸向他。

“還給我吧,你知道上面的寶石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麽。”

江與舟面如山崩,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不說話,不吭腔。

祝之繁冷眼以視,“也好,反正欠你眼鏡返廠維修費,只不過這對袖口上面的藍寶石不是什麽高品質的礦地出産,雜質也挺多,而且原本是綴在一對耳環上的,克拉數又小,仔細确價的話,估計不能完全抵掉維修費的,倒是我還占江總您的一點小便宜了。”

臨走之前,她不忘最後插上一刀,“原本的耳環,上面藍寶石卸下來做了袖扣,留下的黃金耳環托,我熔了做成一個素圈戒指。你想不想知道,那個戒指現在在哪兒?”

江與舟頹敗地癱坐在皮座椅上,已經重新給汽車發動機點火。正因為太了解祝之繁了,所以接下去的話,有多傷人,他選擇避而不聽。

“明早我來接你,早點休息。”

“懦夫,江與舟你就是個懦夫!”

“夠了繁繁,你剛回來,很多事情我能忍則忍。但有一件事,我要你清楚,我還愛着你,無論你現在是誰的未婚妻,又或者是誰的妻子,我都不在乎,你明白嗎?”

無恥的狂徒,偏偏又是那副正人君子道貌岸然的臉孔,祝之繁恨不得撲上去狠狠在他的臉上抓出兩道血印子,他憑什麽雲淡風輕地說這些話?他要掠奪誰、俘虜誰,是他的事,與她祝之繁毫不相幹。

江與舟蹙起眉,盯着她腳上那雙不肯褪下的高跟鞋,冷聲道:“把這雙鞋扔了吧,不合腳。”

祝之繁氣到胸腔快炸裂,說什麽不合腳,含沙射影地影射誰呢!

她氣的嘴唇在抖,唇角勾出一個冷冰冰的笑容,“好啊,是該丢。”

撲通一聲,毫不留情地把手上那雙他讓人巴巴送來的鬼冢虎丢進酒店門口的垃圾桶,轉身遙遙地沖車廂裏的人露出得意的笑,随後頭也不回地筆挺邁入酒店大堂。

江與舟望着那個高傲的背影,臉上表情幾乎是哭笑不得地擰皺成一團,随後無奈地搖搖頭,暗自失笑。

車是開到半路停下來的,倒不是他實在耐不住思念生出龌龊心思,想折返酒店對祝之繁登堂入室,而是副駕上詭異地出現嗡嗡震響,江與舟下意識地在高架上踩住剎車減速,然後很快反應過來,應該是祝之繁的手機從包裏滑出來,丢到副駕座椅的夾縫裏了。

從前她就經常幹這種事,有時候他在外面會客,偶爾飯局散了捎客戶一程,客戶半醉半醒之間,會被副駕駛詭異的震動吓得瞬間清醒。

原本是想下了高架等紅燈的時候再找手機,這個點,很晚了,不用說都知道是誰給祝之繁打電話,沒想到手機不依不饒地響了三次。

江與舟心煩意燥地晾着它,但它卻有意較勁,停了又響、停了又響。

祝之繁什麽時候喜歡上這種口味了?那個未婚夫如此黏人,盯得這麽緊,光是今晚就打了這麽多個電話,江與舟不屑極了這種兒女情長,幾乎從鼻腔裏冷哼出聲。

他騰出手去摸副駕皮椅的夾縫,果然熟練地摸到了金屬質地的東西。手機狂震不止,掏出來一看,臉色卻微微一變。

是古怪的神情,備注怎麽會是“老板”?

心頭是鳴跳不止的,他知道不該接這個電話,祝之繁要是看到接聽記錄,一定恨死他私自侵犯她的隐私,但那又如何,他本就卑鄙,那些不光彩的事,他不是對祝之繁第一次無恥地做過。

像是中了什麽邪咒,腦中只剩一個念頭,現在必須打開潘多拉的魔盒,否則他的人生将永無寧日。

劃開手機的接聽鍵,出人意料的靜寂無聲,電話那頭并沒有人說話,像是高緯度森林深處死寂的雪地,落根松針都能清晰聽到聲響。

氣氛很詭異,他像是一匹逐獵過程中小心翼翼的獸,連對手的呼吸頻率都不容錯過,而對方似乎段位也極高,于暗處中洞悉一切般耐心潛伏。

他在聽對方的呼吸聲,亦在暴露自己的呼吸章法,好像天地将要經歷一場曠古未有浩劫,雙方正等待一場你死我活的鮮血淋漓。

最後還是中途又進來一個電話緩解了場面的停滞,座機號碼,一看便知是祝之繁回到酒店房間,發現手機不見了打的。

“挂了。”江與舟淡漠地道。

他并沒有接祝之繁的電話,将其來電一并挂斷。

他目光狠戾地捶了一下方向盤,心中似濃霧有一絲天光透進來,暗喜、激動,更多的卻是再也按捺不住的躁動與叫嚣。這些年商海閱人無數,對方在祝之繁心中位置幾何,短短不過二十幾秒的沉默,不僭越、小心翼翼、不宣誓主權,暗流湧動之中的交鋒,江與舟已然有了自己的判斷。

下一秒猛踩油門調轉車身回頭,羽箭在弦般飛馳出去。

***

祝之繁脾氣來得洶洶,不知道是哪個龜孫子撿去手機,居然還公然挂掉她的電話,簡直豈有此理,明擺着是不還了。

為着今晚江與舟眼鏡維修費的事,她沒少受窩囊氣,這下不得了,還倒黴地丢了手機。仔細回想起來,應該是從江與舟公司下樓去停車場的時候丢的,也不知道那段路有沒有監控,實在氣不過,打算天一亮就去派出所報案。

新買的手機,新辦的手機卡,還沒新鮮幾天,聽到座機聽筒傳來的挂斷聲,祝之繁心都涼透了。

匆匆洗漱完躺下,依舊是氣難平,睡不着,為了手機,也為今晚的種種。在酒店套房的客廳坐着,酒是不敢喝了,今晚喝得斷片,吐得搜腸刮肚,幹脆就打電話叫roomservice送一杯熱牛奶上來。

剛打完電話沒多久,房門就被敲響,祝之繁還納悶酒店效率什麽時候高到這種地步,沒想到房門一開,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祝之繁尚在驚愣之中,江與舟已經擡腳卡住房門,昭昭入室。

“你是不是丢了什麽東西?”江與舟進門簡單環顧了一下房間的構造,一個帶客廳的行政套房,外廳擺着三人位的沙發,沙發墊的彈簧質量不太好,祝之繁剛剛蜷跪在上面打電話的姿勢都還印在上面。

她的腿很細,特別是小腿,勻稱沒有丁點的贅肉,有着每個男人見過之後心頭瘙癢難耐,忍不住想亵玩一番的絕命誘惑。兩條細答答的小腿,剛剛是跪在沙發墊子上的,姿勢很撩人,上身應該是扶趴在沙發的扶手上,那種姿勢會讓胸部聚攏在一處,溝壑有如峰巒,豈止是絕媚尤物。

她出來開門的時候穿得不多,簡單披着一件沐浴後的薄料浴袍,胸前袒露出來似有若無的曼妙曲線,江與舟只看了一眼,便很難不想入非非。

房間裏一如既往的亂,購物紙袋零亂擺放,電視櫃上、茶幾上、地毯上,凡是能放置東西的地方都遭了殃。她熱衷購物,以前陪着她出去旅游,總是大包小包買一些其實網購就可買到的紀念品。行李箱也是,住酒店的那幾天,行李箱就鋪開放在房門邊的地毯上,裏面的東西随取随拿,從不關合,而進出房間總是礙腳不方便,幾次三番趔趄跌倒,也從不長記性。

“你怎麽知道我住這間房?”祝之繁訝異道。

“你手機落我車上了。”

“手機呢?”說是來還手機,卻不見他把手機交出來,而是用他的眼睛迅速将整個房間大致奸視了一番。

“有人給你打電話,我替你接了。”

祝之繁臉上紅雲騰的辣燒了起來,目光閃避地調向別處,“誰允許你擅自接我電話?”

江與舟好整以暇地兩腿寬岔坐了下來,将手機給她平穩放在茶幾上,指間不經意輕拭她殘留在沙發上的印跡。這裏很好,到處都是她的氣息和味道,淩亂不成章法、無處下腳,卻意外令人安心,這些莽撞的生活痕跡,曾經他也擁有。

“你們到哪一步了?暧昧期?戀愛初期?熱戀期?”

“你那麽八卦幹嘛?”祝之繁啐他,習慣性地擡手撚耳垂,“沒事就快走,這裏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你在怕什麽?祝之繁,你說謊有一個習慣,會下意識地捏耳朵。”

祝之繁聞言,觸電般尴尬地放下自己的手,手臂剛垂下來,卻顯得無處擺放,時而放在身體兩側,時而心虛地藏到身後。

“繁繁,我不在意的,你知道的,剛剛在樓下我就對你說過,無論你現在是什麽人的誰,如今你回來了,我統統不在乎。”

“你真是變态!你媽知道你現在變得這麽變态了嗎?別人的妻子你也要去染指。”

“是嗎?下個月你結婚,就和你的那位‘老板’?”江與舟挑眉,孤冷地瞥了她一眼。

祝之繁在心裏暗自跳腳,沒有底,不知道是不是席岸非在電話裏說漏了什麽馬腳,江與舟來了之後就是一副氣定神閑,随意拿捏她的模樣,她此時不知不覺已經處于下風。

目光所及之處,赫然看見卧室書桌上攤平的一套新購男裝,那是她買給席岸非的禮物,她怕西裝胡亂塞在購物袋裏會有褶子,幹脆就平鋪在書桌上。

暗暗長抒氣息,主動誘魚上鈎地用腳撩上房門,徑自走進卧室。

祝之繁進了卧室,自顧自地關了卧室內所有的燈,只留一盞書桌上微弱的臺燈準備睡覺,擺出主随客便的态度,甚至用嬌軟朦胧的語氣提醒他:“走的時候記得幫我把外面走廊的燈也關一下。”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江與舟也算不得什麽正人君子,祝之繁話音剛落,他就撐腿從沙發上起來,抄過茶幾上的手機,踏進卧室,輕步走到她的枕邊,将手機放到床頭櫃上。

能感覺到他俯身下來的影子,那影子是有重量的,假寐的祝之繁很快被這沉甸甸的影子壓得強迫睜開眼來。

眸如星子,長睫惺忪妩媚,眉宇間是散不開的倔強,江與舟就這麽淺嘗辄止地吻了上去,像是哄睡嬰兒般地呓語道:“乖繁繁,睡吧。”

他小心翼翼地擡手幫她歸攏散落在眉間的絨發。

很輕柔、很輕柔,像是蒲公英的羽瓣抒散在人的心頭,這是祝之繁從來沒見過的江與舟,。

奇異的,這一刻,他們之間好像不曾隔着那些逼得人喘不過氣的糾葛,她是他掌下乖巧、安靜的女孩,而他是一位守候公主好夢醒來,貼心忠誠無比的騎士。

祝之繁露出懵懂無辜的眼神,眼睛裏的光暈是弱小又無助的,掖了掖他的衣角,小聲說:“與舟,有光我睡不着,可以幫我把書桌上的臺燈也熄滅嗎?”

他微微僵住,像是做夢一般說好,不太敢相信的樣子,她剛剛居然親昵地叫了他一聲與舟。那是滔天而來的欣喜與歡愉,他的女孩又成了乖巧安分的模樣,不再是渾身長滿利刺的受傷小獸。

去牆角的書桌那裏熄燈,看到的是一件鄭重鋪平在桌上的男裝外套,柔情蜜意的心思瞬間觸礁而亡,手腳氣血倒抽冰涼。

她要他看的是這個?看她給別的男人買新衣,喜做新婦的模樣。

剛才僅有的片刻溫情脈脈相處,不過是她設下的溫柔陷阱,而他他毫無防備,一頭栽下去,落得滿身傷痕、頭破血流。

擰頭看見她得逞的壞笑,目光所及皆是她傳遞而來的冰冷與絕情,江與舟倏而悲從中來,得到過又失去了這樣一個女人,他這輩子算不算是已經完了。

作者有話說:

大肥章~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YUAN 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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