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是仙女,也是俠女(2)◎

林雪把祝之繁拎到一邊檢查, 細皮嫩肉的大小姐,腿肚子上半丁點的肌肉結塊都沒有,一看就是平時養尊處優慣了的, 齊軍的皮鞋恐怕釘了釘子,真是狠啊!一腳,便在那樣霜雪做的皮膚上踢出一大片紅紫。

這一腳, 原本該狠踹在齊遠的胸口。

齊遠撐掌從地上爬起來,脖子朝天一橫,啐出嘴裏的淤血,拇指擤了一把唇角的血漬,輕蔑不屑沖祝之繁這邊繼續吼了一聲:“給老子滾!”

祝之繁像只膽小的兔子,被他這麽一吼,吓得渾身抖了一下。

要命, 這人怎麽這樣?!好心幫他, 他還連對自己吼了兩聲“滾”,真是狗咬呂洞賓。

齊遠眼睛乜過來,這回眼珠子是切實落在祝之繁的臉上,冷酷的面目稍微軟化了一下,嗤了一聲道:“膽子這麽小,剛剛也敢替我擋刀?挺出息啊你。”

祝之繁這才反應過來,他是跟自己在說話, 而剛剛那兩聲野蠻的“滾”, 原來不是對自己說的。

不是沖自己, 那是……?

她轉過脖子,才發現剛剛攔腰接住自己的人, 杵在一旁, 長身玉立, 又瘦又高,身上是一種近乎于月光的明朗清透氣質,肩上挎了一個籃球網兜,面部折疊度奇絕,尤其面中那聳拔地而起的鼻子,完美程度,照相館的美工P都不敢這麽P。

帥哥臉色鐵青,不屑的眼神與齊遠對峙,掃量了一眼他身上青青紫紫的鞭痕,可能覺得齊遠皮糙肉厚并無大礙,便漠然轉身離去。

詭異的是,見着帥哥離去,原本盛怒未消的齊軍,突然像掉了腦袋的蒲公英,成了一個光杆司令,垂頭喪氣蔫了吧唧。

齊軍手指點着桀骜不馴的齊遠,完全不似剛才大打出手恣意妄為,而是壓低聲音,目光狠厲,用警告的語氣對齊遠說:“收拾整齊再回家,聽見沒有?別讓你郝阿姨看見你這副鬼樣子!”

齊軍臨走的時候,蹙着眉,嫌惡地從票夾裏翻出一張百元大鈔,打發叫花子般扔給齊遠,“去買件幹淨的衣服換上,別把你衣服上的髒血帶回家!”

齊遠玩世不恭晃着腦袋,唇角勾出冷諷的笑容,“嫌我血髒?老子他媽身上流着誰的血?哪個孬種的?”

齊軍暴怒揚起巴掌,又若有所思地收了回來,忌憚似的朝某個方向瞭了一眼,确保剛剛那人已經走遠,沒有再回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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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再收拾你!”

***

祝之繁跟着林雪回到家中,原來她和祝峰開的臺球館就在自家的院子裏。

院子夠大,足有三百來平,焊了一片不鏽鋼雨棚,下面擺着六七張臺球桌子,都是年輕人在玩,場面熱鬧得不行。大概都是老客,跟林雪夫婦混得熟,有的還在院子裏用兩張板凳拼成漏縫的桌子,圍蹲一起打撲克,各個不是手上拈着煙,就是嘴裏叼着一汪星火,弄得院子裏煙熏火燎的。

林雪人緣好,剛從門口的面包車上下來,就有幾個年輕的小夥子抻着脖子和她打招呼。

不是什麽正經的年輕人,語氣輕浮,見林雪身後跟着下來一個苗條漂亮的小姑娘,吊兒郎當地朝她們吹口哨,誇張地說:“林姐,哪兒弄來的仙女啊?長得怪好看的,就是有些眼生,不像是我們鎮上的?”

林雪嬌答答地剜他們一眼,主動拉過祝之繁,介紹說:“我帶回來的‘滬城特産’,你們悠着點啊!人家小姑娘今年剛考完大學,高材生,還沒放榜呢!斯斯文文,面皮薄得很,放大假了,來我們鄉下玩兩天。”

不知道是誰起哄說:“哦,滬城來的啊,電視上的洋泾浜喏。”

大家對視一眼,齊齊悶聲笑了笑,覺得滬城人大多有自視甚高的毛病,好像有個滬城戶口,便似活在宇宙中心,根本瞧不上其他地方的人,統稱滬城之外來的人為俗掉大牙的“鄉毋寧”。

祝之繁感到好笑,這場面,幸虧于靜梅女士不在場,否則于靜梅歷來瞧不上眼的霧城人,正這麽取笑她根正苗紅的“滬城血統”女兒,估計肺都會氣炸。

事情就是這樣,滬城人瞧不上霧城人,而霧城人也不慣着滬城人,都是中國人,誰也不比誰高貴,有什麽好吊的。

他們沒注意到祝峰的面包車上還坐着一個人,理寸頭,瞳仁烏黑陰沉,身上氣質孤僻野戾,等車上的人黑着一張臉下來,現場的嘲弄笑聲瞬間消散幹淨,連個屁都不敢崩。

齊遠混不吝地單手插兜從車上跳下來,倚在車門邊,狠厲的目光巡視一遍現場人頭,擲地有聲地罵道:“找死嗎?誰他媽準你們這麽笑?”

有人認出齊遠,暗暗驚呼不好,“他怎麽出來了?”

這一片,誰都知道齊遠的“威名”,頭鐵、幹起架來往死裏橫,十個啤酒瓶砸他頭上都不服輸的浪爺。出了名的不怕死、不要命,這一片的流氓小混混,沒有誰能狠得過齊遠。

他陰着臉,走到祝之繁身邊,默默奪過她手裏的拉杆箱,語氣倔強別扭地沖祝之繁大聲說:“腿上有傷,你拎什麽行李?瞎逞能!”

此舉不僅讓在場衆人眼睛齊刷刷跌地,就連祝之繁都是驚奇一愣。

她瞧得出,這一片山頭,該是齊遠說了算,現場一個敢頂他的都沒有。

齊遠我行我素,身上挂着彩,一瘸一拐幫祝之繁把行李拎到院子後面的那幢三層樓矮房子裏,看樣子他之前應該是臺球館的常客,對林雪家熟門熟路。

林雪駕輕就熟地上樓拎了個醫藥箱下來,齊遠把臉撲到一樓廚房的水龍頭下面猛沖,臉上嘴上的血順着水流嘩嘩沖走。

林雪下樓把醫藥箱擺在一樓飯廳的餐桌上,找出雲南白藥,招呼祝之繁過來上藥,頭也不擡地對齊遠說:“你自己找藥,又犯渾了吧?挨揍!齊軍什麽脾氣,你做什麽在他頭上動土?這麽多年,你就被打不怕!?”

齊遠倒也不客氣,伸手就往藥箱裏翻,還咧出白牙不要臉一笑,“林姐,中午我們吃什麽?”

林雪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嘆氣說:“要不是看在你媽生前做人好的份上,我真是不想管你。”

齊遠眼神忽然陰翳下來,聽人提起母親,總是嘴角微微抽動,表情剛毅中帶着隐忍,像個倔強又可憐的孩子。

祝之繁烏溜溜的眼珠子在齊遠和林雪之間來回轉,面上表情木木的,實際上林雪和齊遠之間的對話,她一個字都沒聽落,內心甚至活泛極了,在腦中已經生補出幾場關于齊遠身世的大戲。

“什麽時候出來的?”

“昨天。”

林雪倒抽一口冷氣:“昨天剛出來,你就把手伸到齊軍的兜裏?你偷他的幹嘛?他現在有錢了,你光明正大跟他要,他不會不給你。”

齊遠笑得浪蕩不羁,壞壞說:“我偷郝紅萍的。”

林雪瞪他一眼,覺得他沒救。

林雪屈身蹲下,小心翼翼摁了下祝之繁腿肚子的上淤青,面積越來越大,看起來挺駭人的,輕聲問她:“疼嗎?”

祝之繁不甚在意地聳肩道:“還好。”

林雪無奈地瞪了齊遠一眼,警告他說:“等會兒你在我這吃過飯,就回家去。你今天不回家,齊軍肯定上我這來找,再鬧起來,我生意還做不做了?”

齊遠模模糊糊吭了一聲“嗯”。

林雪給祝之繁上完藥,就忙着做飯去了。她出門一星期不到,家裏男人哪會收拾,廚房亂糟糟的,洗碗池裏堆滿了碗筷,夏天熱,蒼蠅圍着馊臭氣味嗡嗡飛,樓上要給祝之繁住的客房也還來不及收拾。

齊遠熟練地給自己抹完紅藥水,又嗑了一片止疼藥,身上總算舒坦了一點,整個人像株風幹的蒲草一樣挂在小靠椅上,吹着風扇,阖上眼,閉目養神。

祝之繁坐在小馬紮上,低頭給父母和保姆曹阿姨發報平安短信,突然聽到齊遠喊她:“小洋人,一會兒吃了飯有空嗎?”

小洋人?什麽稱呼……

祝之繁扭着脖子,看他一眼,問:“有事?”

齊遠雙手撐着後腦勺,眼睛都沒張開,用舌頭舔了一圈上牙槽,“有空就陪我去買身衣服,買衣服這種事你們女的在行。”

“哦。”祝之繁好奇,“小洋人?你為什麽這麽叫我?我有名字的,祝之繁。”

齊遠倏而睜開一雙狹長桃花眼,捉弄她道:“外面那些不喊你洋泾浜?我喊你小洋人,夠意思了。”

祝之繁的臉頰騰然緋色,又羞又氣憤,真是好良心喂了狗,還以為他跟外面那些浪蕩青年不一樣呢!

見她不禁逗,齊遠複又吊兒郎當阖上眼,對她的姓氏評頭論足:“姓祝?祝英臺的那個祝?巧了,郝紅萍和江與舟那對母子最讨厭的姓氏就是祝。”

他勾起唇壞壞一笑,“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你倒是挺會姓的。”

祝之繁一陣無語,對從他嘴裏蹦出來的人名陌生摸不着頭腦,不明所以,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麽。

他問她:“噴了藥,腿好點了嗎?”

祝之繁:“本來也沒多大事,就是淤青大,看着吓人。”

齊遠:“給你五塊錢,你幫我去臺球館隔壁買一杯冷飲回來。”

祝之繁:“??”

前腳剛問完她傷怎麽樣,後腳就讓她跑腿幹活,人幹事?

齊遠瞟了一眼她鈎子般翹起來的嘴:“十塊,行了吧?老子身上沒多少錢了,你一杯,我一杯,夠仗義了。”

祝之繁抽了抽嘴角,依舊不為所動。

齊遠這個sui人,居然軟磨硬泡,很有賣慘嫌疑地補充道:“嗳嗳,小洋人,你兩顆眼珠子長得跟葡萄一樣,黑溜溜,又大又圓,挺漂亮,也不瞎啊!這都沒看見嗎?”

神氣地拍拍腿,證明道:“我瘸得比你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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