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

◎高考之王◎

祝之繁像一株水草被拎了起來, 濕噠噠的身體很快洇濕了幹燥的船板。

她不知道為什麽江與舟會出現在這裏,心中有不好的揣測,可在黑暗中看見他氣定神閑的臉, 又覺得應該是自己多想了,他身上看不出考砸了的樣子。

這邊的動靜很快吸引了齊遠他們的注意,齊遠已經朝這邊氣急大喊:“祝之繁, 你找死呢吧?大晚上在河裏瞎游,你就不怕有水鬼?”

剛剛真是吓壞了,一群人在河裏鬧着玩,将她擡起又抛下,撲咚一聲,人沉進水裏遲遲不見她浮上來,齊遠急的就差下五洋捉鼈了, 今晚就算将這條河翻出個底朝天, 也勢必要将祝之繁找出來。

祝之繁坐在船頭的位置,笑得內傷,黑漆漆的一雙眼睛明亮成了星子,她說:“水鬼我不怕,促狹鬼我是怕的,誰叫你和小郭他們一直把我往水裏丢,還專門往我咯吱窩的位置掐?”

齊遠氣的不輕, 聽到她嬌俏的聲音從河面飄來, 整個人放松下來, 又郁氣脹結在胸口,從來沒有哪個女孩能這樣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不由在心裏為她擊掌高呼:祝之繁, 你他媽真是好樣的!老子還以為你被水給嗆死, 今晚要替你收屍了!

祝之繁從水面起來的時候,帶起了一連串的水花,水珠濺濕了江與舟的襯衫。

他神色冷淡,壓低聲音說:“別讓齊遠知道我在這。”

祝之繁詫異,這有什麽好隐瞞的,就算是重組家庭,他們總歸是兄弟,兩人怎麽好像勢同水火,忍不住打趣道:“你是不是跟他有什麽血海深仇?”

江與舟盯着她出水芙蓉般的曼妙軀體,有一瞬間的不自然,“沒仇,單純看對方不順眼而已。”

祝之繁還想再跟他說些什麽,那邊齊遠催命一樣,惱火地朝祝之繁發飙:“你還不從那邊游過來?是要我游過去把你抓回來嗎?”

他拿她沒辦法,無奈地在淺灘上插着腰,兇話說出口,又覺得自己剛剛說話的語氣生硬了一點。祝之繁的行為再過火,但畢竟是女孩,跟小郭他們這些和他從小一起混大的男生不同,便有些軟化語氣補充道:“趕緊回來,大晚上你一個女孩子在河裏不安全。”

祝之繁揚聲道:“我歇口氣再游過去啊。”

聽她中氣十足,齊遠沒再理她,而是跟小郭幾個朝岸邊游去,大概覺得夜色過濃,野外真算不上萬無一失的安全,也可能是憐香惜玉,考慮到祝之繁這條小命有很大的概率會葬送在此,總之齊遠已經喝令身邊的兄弟,上岸後今晚不許再拖祝之繁下水。

好在有煙花的爆破聲,以及岸邊蟲鳴蛙叫的掩護,否則剛剛祝之繁和江與舟說話,肯定被齊遠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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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挨着江與舟坐在船頭的位置,盡量調整自己的重心向他靠近,使得船能穩一點,不在水面一直颠簸晃蕩。

她小聲問道:“你不是今晚出高考成績,怎麽在這?”

江與舟清冷地瞥了她一眼,感受到手臂上她貼過來的濕意,皺起眉說:“家裏人多,太鬧了,我媽幫我應付着。”

她想起了齊遠說的話,他就算如期出了高分,也是決計不會遂衆人心願,填報北京那兩所高校的志願的。

想來現在他家裏的搶生源電話已經打爆,郝紅萍本就篤定心意讓兒子前往滬城上大學,此時應當在婉拒各方的勸說,順便讓江與舟出來避避風頭。

恐怕今晚郝紅萍會累得夠嗆,鎮上領導的壓力、街道主任的壓力、學校校長和老師的壓力、清北招生辦老師舌燦蓮花的功力,這些,哪一個單拎出來都不是容易對付的,需要極大的決心孤注一擲,拒絕誘惑,一意孤行、絕不回頭。

“恭喜你,霧城理科狀元。”祝之繁仰頭望着天上絢麗的煙花,稍縱即逝的美,總是令人揪心又貪戀。

江與舟早已習慣了榮譽與各種恭維,并不覺得高考算得上人生之中什麽重要的大事,況且結果早在意料之中,所要填報的志願也如探囊取物,實在談不上有什麽喜可以恭賀,最多只是心裏裝着的一件事終于塵埃落定,有幾分落寞與惆悵。

難得他主動開口詢問祝之繁:“你呢?成績出了沒?滬城這兩天應該也在出分。”

祝之繁弓起腳背,趾尖點着水面,低頭看河面的暗色漣漪,笑了下說:“出了,算是還可以。”

船實在太過窄小,兩人并排坐着,兩臂幾乎纏貼在一起。

祝之繁因為泡在水裏有一會時間,手臂冰涼,而江與舟的手臂保持着溫熱,兩人之間的溫差,恍如年輕男女之間劇烈碰撞的荷爾蒙,提醒着彼此,在狹隘空間裏的強勢存在感。

她和江與舟,此時誰都無法忽視對方在自己生命裏如此迷幻而又真實的存在。

祝之繁不好意思兩人之間似有若無的摩擦觸碰,船窄而小,她輕微挪動一下屁股遠離一點江與舟,整艘船就明目張膽地搖搖晃晃起來。

她怕熱,明明身體剛從水裏出來,但還是覺得熱。

那是一股無名的燥熱,使得她特別在意自己手臂貼到江與舟的那一寸接觸面。他像夏夜爐火,源源不斷朝她輸送熱量,只要她和他的手臂碰上,自己就成了一根一點就着的柴火。

撲通一聲,再也忍受不了這種燥熱折磨的祝之繁,沒和江與舟打一聲招呼,以倉皇逃走的泳姿一頭撞入河面。

她閉上雙眼在河水裏泡了很久,專心感受河水的冰涼,一點不畏懼夜晚的黑與河水的涼,發脹的熱腦總算得以冷靜下來。

再次鑽出水面的時候,她吐出一口含在嘴裏的水,對江與舟說:“我過去那邊了,你身上的花露水味很好聞,還有嗎?我跟齊遠他們出來得匆忙,一群人心血來潮說走就走,他們好像不怕蚊子咬,我被叮了滿腿的包。”

江與舟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瓶分裝的花露水,祝之繁一眼認出,那應該是他媽媽平時做面膜時候防止面膜風幹的噴霧瓶,她媽也有好幾只這樣的瓶子,只不過瓶子的造型不盡相同。

他很大方,直接把一整瓶分裝花露水都扔給了祝之繁。

祝之繁手心攥着瓶子游上岸,齊遠頂着濕漉漉的短寸頭早就站在岸邊等候,許是等久了,有點擔心道:“怎麽休息了那麽久?腿抽筋了?”

他還記得她腿肚子上的傷,那是她替他生受齊軍狠毒的一腳。

祝之繁揚起笑臉,張口胡說道:“沒有,就是河面有點太黑了,我坐在那艘船上休息了一下,一時半會沒敢下水。”

齊遠嗤笑一聲:“你這人真怪,說你是女生吧,但你的膽子有時候比我們男的都大,玩起來簡直瘋得要命;可有時候又膽小了,我們這麽多人都站在岸邊給你壯膽呢,怕什麽?你再不回來,我都要重新下水把你給拽回來了。”

人上來了,齊遠的心也踏實了,馬上複又吊兒郎當地點燃一根煙叼在嘴裏。

祝之繁攏了攏自己濕乎乎的短發,全部攥在手心用力擰幹水分,少女的身形因為彎腰擰發的姿勢,玲珑曲線畢現,在齊遠打火機的微弱光芒之下,她的腰肢是腰肢,臀部是臀部,散發着着超脫少女清純的性感,整個人身上仿佛籠着一束秾麗的光影,簡直美好如油畫。

小郭他們吞咽口水道:“繁姐,你平時說話做事挺男人婆,沒想到有些時候你還挺有女人味。”

齊遠狠瞪他們一眼,用眼神威吓他們把狗眼一個個都收回去,他罩着的人,他們還擱這肖想什麽呢?

祝之繁弓腰往腿上噴灑江與舟給的花露水,羨慕地說:“我倒挺羨慕你們男的,一年四季腿上都有毛褲,好像根本不招蚊子。我這一晚上,兩條腿兩條胳膊露在外面,喂蚊子都喂飽了。”

小郭是個二愣子,沒聽懂祝之繁的比喻,吊高嗓子說:“誰大夏天穿毛褲啊!有那麽二百五的人嗎?”

齊遠擡掌蓋了一下他的蠢頭,充腮罵道:“飯少吃,書多讀,人家那是在打比方,說你腿毛多。你還真當是毛褲?三伏天,怎麽想的。”

他一直摁着火機給祝之繁照明,果真在她兩條細竹竿的腿上看見了好多蚊子包,搭配之前腳上落下的傷和淤青,兩條腿可以說是慘不忍睹。

“你哪兒來的花露水?出來的時候怎麽不記得先噴上。”

祝之繁若無其事地繼續噴灑花露水,信口胡謅道:“河裏撿的。”

齊遠手裏的火機晃到祝之繁的手邊位置,看見了一只很是眼熟的透明塑料噴霧瓶,還是個熊的形狀,裏面剩了二分之一不到的花露水。

電光火石之間,他在腦海中對上記憶,想起來這只瓶子和家中郝紅萍衛生間裏,那只擺在盥洗臺上的簡直一模一樣。

他只要手頭緊,就會去郝紅萍的衣櫃裏摸舊大衣口袋,那裏頭經常會放幾百塊私房錢,這些錢是瞞着齊軍攢下的,就算被齊遠順走了,郝紅萍也只能忍氣吞聲吃下這暗虧。但齊遠有時候是真不客氣,郝紅萍洗澡時候摘下的金鏈子和戒指,有時洗完澡不記得戴上,放在盥洗臺上的陶瓷肥皂托盤裏,齊遠一并就給順走了。

這只塑料噴霧瓶,常年在郝紅萍的衛生間裏擺着,就放在陶瓷肥皂托盤邊上,化成灰,齊遠都能認得。

齊遠兩只漆黑的眼睛掃向河面,眯眼望向那艘翩然自若搖曳在河流上的小船,盯了半會,放浪不屑地嗤了一聲,對祝之繁說:“他在那上頭?”

祝之繁老老實實地點頭,不太明白自己哪裏漏了陷。答案是齊遠自己猜出來的,不算是她出賣了江與舟,回頭他可怨不得她。

“我說你怎麽那麽久不回來。”齊遠搖搖頭,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盯着祝之繁,“你跟他有什麽好聊的?陰魂不散。”

祝之繁抿嘴一笑,把所剩無幾的花露水丢給他,讓他等會帶回去給江與舟:“聊文學聊夢想啊,跟學霸還能聊什麽。”

齊遠瞪着她,目眦欲裂,才發現這妮子的嘴是真貧,一點不怕江與舟那毒蛇。她是根本不曉得他的厲害,這家夥歹毒起來,六親不認,自己這趟進去,全敗他大義滅親所賜。

他恨江與舟恨得牙癢,那恨裏還帶着一絲不為人察覺的嫉妒。

齊軍對他自小到大只有吼不盡的髒話,以及打不盡的鞭子,什麽時候願意給過他笑臉?但江與舟是那個女人生的,齊軍就是那個女人腳邊的一條狗,女人就算甩個巴掌,齊軍都哈着舌頭沖她搖尾乞憐,一點自尊沒有。

齊軍把一個父親該有的溫柔與耐心,全都給了跟他沒半毛錢血緣關系的江與舟,齊遠想到這就一聲冷笑,江與舟這養不熟的白眼狼,郝紅萍跟齊軍結婚這麽久,他叫過齊軍一聲爸嗎?齊軍跟孫子似的好吃好喝供養着娘倆,他們娘倆又有什麽時候給過齊軍一個正常的笑臉?

傻X,齊遠在心裏罵齊軍,老子不當,上趕着給人當孫子,沒見過這麽蠢的傻X。江與舟就算崩個屁,齊軍都要跟別人吹成香的,他就是江與舟母子養的一條忠貞不二的狗。

祝之繁注意到他面色鐵青,眼神還十分淩厲地時不時剜向船只停靠的方向,納悶說:“你們怎麽回事?為什麽一見到對方就跟見了仇人一樣?”

齊遠飲血一笑:“可不是仇人嗎?還是殺父之仇!”

祝之繁還想追問下去,邊上的小郭扯了扯她,用眼神攔住她,別繼續在閻王頭上亮刀子。

小郭貼着她的耳朵瑟瑟發抖道:“姓江的不厚道,老大在家裏的便宜被他占盡了,也不見得他對老大有什麽愧疚,反而跟老大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有人插了一嘴道:“其實也沒那麽差,老大之前從裏面出來,手頭緊,姓江的不是還送了五百過來?”

齊遠狠狠吸了一口煙,煙蒂砸向地面,猙獰踩滅道:“人頭豬腦,這是甩個巴掌給顆棗!他是怕我半夜起來報複,去他房間一刀捅死他!”

又看了一眼祝之繁,心煩意燥道:“你聽我勸,真別去招惹他,學乖點,他不是什麽好東西。”

祝之繁無辜眨眨眼:“我真沒招惹他。”

是他長得太好看,一直出現招惹我,她在心裏嘀咕道。

齊遠欲言又止觑她一眼,擺擺手說:“行了,咱們收攤吧,回去打球去,別因為一顆老鼠屎壞了心情,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今晚我奉陪到底啊!”

祝之繁指了指那一葉扁舟,撇嘴道:“你一會不跟他回去?”

齊遠刮着牙槽,痞冷一笑:“得了吧,連他都出來了,我還回家幹什麽?”

他臉色微微一變,意識到江與舟不合時宜地出現在這裏,神色擰巴了一會,才極其不情願地向祝之繁打聽道:“不對啊,他怎麽在這……?難道考砸了?”

祝之繁好笑道:“你也不盡是把他當仇人看嘛,是關心人家高考考砸,還是擔心你的頭要擰下來給我當凳子坐啊?讓你之前那麽狂,還說什麽他不是今年的高考狀元,你的頭要擰下來送給我。”

齊遠臉色緊繃,呆了幾秒,不可置信地讷讷說:“他真考砸了?”

不應該啊……

祝之繁不再戲弄他,吭腔道:“沒考砸,真金白銀的霧城狀元,你不是說齊軍早就買了好幾萬的煙花爆竹,就等着江與舟放榜的時候昭告天下?天上那麽多的煙花,你看不見麽。”

齊遠聞言,不知為何心裏反倒有一分太平。

他覺得此刻的自己實在古怪,一邊嫉恨着江與舟,一邊似乎又很見不得他高考失利的狼狽模樣。按理說他該比誰都樂于見到江與舟落魄的樣子,但事實上,他心底裏好像還真不是那麽想的?

他習慣了活在江與舟強大的光芒之下,日久天長,似乎産生錯覺,漸漸也以那光芒自沾自喜。別人提起江與舟的榮耀,似乎也總會在前面加一個定語,你哥如何如何。

犯賤,他暗罵了一句自己。

脊背發涼殊不自知,真是剪不清理還亂的一種情感。

祝之繁見他呆怔不知所以,徑自去收拾石灘上殘留下來的那一堆狼藉,空啤酒灌、打包燒烤的泡沫餐盒、簽子、竹筷……

齊遠回過神來,叫了她一聲:“你收拾這些幹什麽?”

他從來不關心吃完喝完之後的這些垃圾,好像這些垃圾停留在河灘之上,會随着時間自己慢慢長腿走去垃圾回收站。反正他以前跟小郭他們在這上頭吃喝拉撒,從來不收拾這些玩意。

祝之繁赤腳行走在石灘上,彎腰撿起被風吹遠的垃圾袋,随性說:“我打小習慣了這麽做,周末和同學去山上或者郊區野餐露營,垃圾都要全部收拾好帶走的。你知道日本明星木村拓哉和工藤靜香嗎?看八卦的時候才知道,他們是極端環保主義者,沖浪的時候都不塗防曬霜的,據說防曬霜裏的某些化學成分會讓珊瑚病态化從而污染海洋生态。八卦消息有時候真真假假堪比迷霧彈,圖個抓人眼球,但我覺得用明星的流量借機宣揚環保意識,這種八卦很好啊。”

齊遠這回沒像往常那樣,嘲諷她從大城市捎來一些金貴古怪的毛病,而是若有所思之後,神色淡淡地吩咐小郭他們幫忙一起收拾,下回也照着做,把河灘弄幹淨了再走。

祝之繁眉開眼笑,覺得自己識人的本事真強,齊遠果然孺子可教,品質根本不像表面流露出來的那麽“壞”,相反,他是一位很值得一交的朋友,他本性不壞,還跟她投緣,似乎總能輕易捕捉到她的底線在哪。

生命裏總有那麽一些寶貴的瞬間,在歲月長河裏永遠不會被時間沖散流失。

成年後的祝之繁,偶爾回想起這個夜晚,腦中除了會浮現出星光粼粼的河流,以及清風朗月一般單手枕在腦後假寐于扁舟之上的江與舟,剩下最鮮明的印記,就是那個眉目痞冷,語言生硬,但行為卻很善解人意的齊遠。

年少時的人和事,人們會自動忘卻不好的傷痛,大多只記住它們光鮮而美好的一面,不然人們為何總在緬懷過去?這是一種自我保護,更是一種自我療愈。

人和事,再不好,它也是自己生命裏真實發生存在過的,它早已成了生命的一部分,融入骨血一般不可分割。也因如此,就算她之後歷經磋磨,再如何恨着江與舟,心底似乎也總有一方位置留給今夜的舟上疏朗少年,只不過彼時閱盡千帆的祝之繁知道,她在懷念江與舟的同時,更是在憐愛那個年少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嘆息着無憂無慮的時光不複再來。

***

隔天下午,林雪早早給院子落了鎖,今天臺球館不營業了,她叫了祝之繁的那群“狐朋狗友”來家裏吃飯,這頓慶功宴的主角是祝之繁,當然賓客也要以祝之繁的社交圈為主。

祝之繁問林雪自己可不可以再叫個朋友來,林雪笑着說當然可以,并且好奇她除了齊遠這些人之外,又在鎮上認識了什麽新朋友。這姑娘身上有魔力,跟撒神網一樣,在小鎮上逮着什麽人,什麽人二話不說就成了她的朋友。

祝之繁還能認識這裏什麽人,自然是叫了曹敏來一起湊熱鬧,順便當給她賠罪了,上回約好一起看電影,但她臨時放了鴿子,曹敏就養成了天天往她手機打電話煲電話粥的習慣。

兩個姑娘都是碎嘴,一天裏發生小如芝麻粒兒的事,都迫不及待要跟對方分享,很快成為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祝之繁幫林雪看店的日子一點不枯燥,就是電話費和上網費飙升得厲害,她在現實裏有曹敏這個朋友,在網絡上還有一個很聊得來但從未謀面的Q.Q好友,在鄉下地方無拘無束,林雪又寵她無度,高三畢業後的假期簡直快活得賽神仙。

一群青春洋溢的少年,像家雀一樣在院子裏叽叽喳喳。吃飯的人多,家裏的煤氣竈和小鍋炒不了幾個菜,林雪跟隔壁冷飲店的老板娘借了一個土竈。

祝峰費勁把土竈搬到院子裏,祝之繁新奇壞了,只在電視上看過這種用雙耳大鐵鍋做飯,撩起袖子又是幫忙點柴火,又是架煙囪的,弄得一身灰頭土臉。

祝峰負責洗菜剁菜,林雪負責掌勺,一群年輕的小屁孩就幫忙打掃臺球館上午關場後的衛生。

趁着大家都在忙,祝之繁單獨拉過曹敏偷溜出來。

走出林雪家大門,曹敏好奇問道:“我們這麽偷偷摸摸是上哪去?”

祝之繁掏出一張銀行卡,她想去附近網點取點錢。從滬城出來的時候,媽媽給她的現金不多,他們家都習慣用信用卡消費,這幾天身邊的現金已經花得差不多了,就想着去銀行網點取點現金出來。

兩人打聽了一下鎮上的中國銀行網點,曹敏見她一下取出兩千,驚訝道:“你取這麽多錢幹嘛?鎮上消費低,再說你在林雪家裏吃住,根本用不了這麽多錢,你取這麽多不怕招賊啊?”

祝之繁神色淡淡地說:“林雪對我很好,但我沒有讓對我好的人吃虧的道理。為了給我辦慶功宴,她一大早就出去買菜了,我雖然平時沒買過菜,但什麽菜價錢貴,我還是知道一些的。她買的那些菜都不便宜,而且我這幾天幫着她看店,知道店裏一天的流水,臺球館的客流高峰是在下午場和晚場,為了給我辦慶功宴,她今天中午起就不營業了,一天少說虧掉五六百。”

曹敏聽她一筆筆流利算賬,呆愣道:“你這取了錢,是要給林雪?”

祝之繁點點頭,“是啊,但是我覺得她不一定會收,她的脾氣我了解,特別淳樸感恩。可是她家裏也不是很寬裕的樣子,又懷着孕,本來前幾天去勞務市場轉轉,想請一個工人來幫忙看生意,結果對方要價太高,林雪又沒舍得叫幫工,而是叫了一個外地的遠房表弟上這來幫忙。我說我來幫她看店,反正閑着沒事,結果她死活不讓,那個遠房表弟估計明後天就坐火車到霧城了。”

“那你打算怎麽把這錢給林雪?聽你的語氣,她不像是會把這筆錢收下的那種人。”

“我不想讓她在我身上太破費,她不容易呢,得想個辦法把這錢弄給她。目前的打算就是每天偷偷往營業額裏加塞一點,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她肯定發現不了。”

曹敏聽了祝之繁的計劃之後,連連驚嘆稱服,覺得祝之繁真的好暖心,她和林雪之間,大概就是善良的人遇到善良的人,彼此互相溫暖的美好故事。

想起來聽聞齊遠說祝之繁家境普通,從不會有她這等刁蠻的大小姐脾氣,曹敏原先很是不服,現在卻心服口服。她承認自己為人處世是沒有祝之繁那般細心與周到的,同樣的事情換作是她,她可能受了林雪的照顧也就受了,絕對想不出這種暗度陳倉的招數去償還恩情。

取完錢,兩人走出銀行,祝之繁步子剛邁開就停下了。

曹敏見她落在後面,轉頭問:“怎麽不走了?”

祝之繁眼尖,看見銀行門口的自動ATM機旁邊站着兩個人。

男的那個,是個面相兇狠的中年人,穿着質感粗糙的灰色T恤,渾身散發着邋遢淩厲的氣質;女的那個,漂亮出塵,跟下凡仙女似的,不是曾窈年是誰?

曹敏順着她的視線望去,疑惑道:“那兩個人你認識?女的還挺漂亮。”

為了不讓曹敏多心,她猶疑地搖搖頭。

齊遠喜歡曾窈年,而曹敏正對齊遠上頭,沒道理在這裏面橫插一腳,讓曾窈年在其中多生事端。

祝之繁聽見男的不耐煩問曾窈年:“考上了,你這回又想要多少?生了你這麽個賠錢貨,你媽的騷骨頭沒賤到人家床上去,從老頭子那裏多給你哄幾個子兒出來?”

她看見曾窈年厭恨的目光裏隐隐有淚。

傳聞中的曾大小姐,小郭口中活在雲端的人,看起來似乎并不是那麽回事。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在周日更哦,8號入v,介時掉落大肥章和紅包。這篇字數不長,正文在十來萬字。下一篇打算開《九零南派富姐》或者《是木馬不是羅馬》,求個預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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