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過大半天的時間,紅十字會的十幾個志願者已經将臨時的病房搭建好了。

偌大的天藍色帳篷,外面看似簡易,裏面卻能容納30張自帶隔簾的病床。

很快,第一批統共26個外傷災民便被轉運過來。

到了傍晚,三輛3A級房車也各就各位。

其中一輛作為休息洗漱用,而另外兩輛則被改造成了手術室。并且每輛車配備了三個備用電池,完全不用擔心做手術的時候突然無法供電。

顧詩筠正在檢查一個災民的頭部受傷情況,恢複還算不錯,但災民聽不懂英文,更不會中文,她只能安撫地豎起大拇指。

護士長宋豔爽走過來,拉了拉顧詩筠的胳膊,低聲道:“顧醫生,2 2床那個病人不太好。”

“我馬上就去。”顧詩筠遞過來一張紙巾,“護士長,擦擦汗吧。”

宋豔爽接過紙巾,道了句謝謝。

顧詩筠大步朝2 2床走去。

床上的病人是個五官立體的當地小夥,因為疼痛,他緊閉雙眼,喉嚨時不時哼一聲。

蔣喬在一旁測着病人的體溫,說道:“顧醫生,病人高燒6 2度。”

顧詩筠彎下腰,仔細檢查起他的左腳。

宋豔爽沉了沉聲音,“這個病人被村民救出來的時候,腳是壓在石頭裏的,但是當地沒有任何醫療機構,也沒有專業的應急措施,今天才送過來。”

顧詩筠凝神靜氣,她看見傷口感染極其嚴重,周圍組織幾乎全部潰爛壞死,直接了當地說:“只能截肢了,準備一下,2 2床上臺。”

她說完,快步朝帳篷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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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那兩輛被改裝成手術室的房車,她不由心底有一絲隐隐猶豫。

好在裏面設備幾乎與普通手術室無差,甚至衛生間部分也被改成了緩沖區,她做好消毒,換好手術服,便深吸了一口氣,走向手術臺。

時間一點一滴……

仿佛不遠處的轉經筒在風中搖曳聽不懂的經文,沒有紛擾,更沒有喧嚣。

手術很成功,過程也很順利。

顧詩筠提在心口的一口氣終于緩緩放了下來。

蔣喬搖搖頭,噙着眼淚,忍着憋紅的眼睛後怕道:“我最期待的房車之旅,居然獻給了做手術。哎,幸好沒有餘震。”

然而呢,在這種極端的環境下,真的是墨菲定律鎖死,怕什麽來什麽,她話音一落,旁邊放置的針管忽地在托盤裏滾動起來,随即地面開始微微顫動。

大家立刻反應過來。

“又是餘震!”

顧詩筠趕緊拿起一大塊無菌敷料蓋住剛縫合好的傷口,然後蹲下身,雙手緊緊攀住卡死輪子的手術臺。

現在的餘震不會有多厲害,

房車也停在空闊的地方。

她死死咬着嘴唇,眼神凝結瞳孔放大,十幾秒過去,仿佛一個世紀那麽久,震動感又阒然停歇,沒了動靜。

“我的媽呀,我這嘴是開光了嗎?”緩了好一會兒,蔣喬才慢慢爬過來,攥着顧詩筠的手腕,心有餘悸地說道:“這一天起碼七八次,比咱們來之前的地震演習吓人多了。”

顧詩筠鎮定片刻,趕緊起身去檢查病人。

還好,安然無恙。

蔣喬透過玻璃窗看了一眼外面的遠峰雪山,一邊收拾醫用垃圾一邊說道:“顧醫生,我剛聽護士長說,前兩次送來的 260噸救援物資根本不夠,明天還要送。”

顧詩筠眼梢一僵,錯愕道:“ 260噸都不夠?”

這次的特大地震,對于古圭拉來說,太過嚴重。

作為一個內陸國,醫院沒有幾家,醫生總共兩千人,物資匮乏至極,現在使用的醫療用品幾乎都是國際援助。

所以這些物資,既要用在刀刃上,更不能浪費。

蔣喬無奈搖頭,“嗯,好像是調用了兩架更大的運輸機。”

顧詩筠問:“直接派兩架?”

蔣喬:“對,還有兩架殲-2S伴飛。”

回到生活區帳篷的時候,已經将近晚上 22點。

顧詩筠換下手術服,疲憊地揉了揉肩膀。

她沒太多時間休息,因為緊接着,明天一大早還有一臺手術要上。

洗漱完,她打開手機倉促瞥了一眼,居然有信號,同時,微信彈出來一條未讀消息,程赟的頭像上多了一個小紅點。

啧啧,這男人這幾天好像不用駐訓也沒有什麽特殊任務,每天都挺閑的,微信回得都那麽快。

“……殲擊機?”

她喃喃思忖。

半晌,她也不知道該回什麽。

便回了個噢。

信號不太好,她也不知道有沒有發出去,随手将手機一丢,迷迷糊糊地翻了身,被子掩住臉,沉沉睡去。

管他開什麽機呢。

她就不信,他能開個殲擊機飛到她身邊。

第二天一早。

開往古圭拉的兩架運-60運輸機便整裝待發。

待起飛後,爾德喀什接到通知,兩架殲-2S一左一右嚴陣以待,等運輸機一到,便準備升空伴飛前往古圭拉唯一的機場。

程赟整理了一下抗荷服,便快步走到戰機一側,進行繞機檢查。

林彥霖走到他身邊,一邊戴頭盔一邊說道:“說實話,每次挂實彈飛,我都有點怵。”

程赟冷冷斜睨,不鹹不淡道:“那你轉業去開民航,什麽都不挂,飛得穩,還能睡覺。”

“……”林彥霖笑容一僵,板着臉一本正經地說:“我就開個玩笑。”

“拉戰鬥警報你也這麽悠哉嗎?”程赟朝飛行揚了揚下巴,“上機,檢查慣導,開車。”

林彥霖腰板一正,立正敬禮,“明白!”

“副大隊長,簽字。”

機務将筆遞過來。

在檢查單上簽完字,程赟對林彥霖比劃了一下,戴上飛行頭盔,轉身上機。

地勤将面罩遞過來,一系列檢查完成,便撤下了梯子。

面前紅色旗子一揚,戰機啓動。

機務檢查完通風管,拆除電源線路,程赟熟稔地轉動鴨翼和其它機械部分,一切準備就緒,對塔臺說道:“旅長,302準備好。”

幾秒後,塔臺傳來:“302開車。”

程赟鎮定道:“302明白,開車。”

說完,他側過頭對地勤五指并攏豎起手臂。

地勤揮手示意。

塔臺:“302可以滑出,跑道 22。”

戰機緩緩滑出,另一側,林彥霖也駕駛着另一架殲-2S上了另一條跑道。

二人一前一後。

漫漫長路,熱浪在機翼下湧濤般翻滾,他正視前方,遠空是漫無邊際的藍,沖破雲霄之後,便是古圭拉纏繞着聖潔的雪山之巅。

這一趟,不止成百上千的古圭拉人在翹首企望救援。

還有一個人,是他日思夜想的。

因為他怎麽也想不到,會有一場更大的浩劫等着他們。

在塔臺指揮下,兩架戰機依次升空。

不多時,程赟就在空中找到了一架藏在雲霧之中的運-60。

聯系到對方飛行員之後,他調轉機身,緊随其後。

“旅長,302找到630,準備彙合。”

塔臺随即傳來:“保持速度600節,注意把握飛機狀态,可以執行伴飛。”

程赟看了一下左前方的運輸機,泰然沉了沉氣,“明白,旅長。”

與此同時,林彥霖的戰機慢慢飛近。

兩人對視一眼,與他打了個向右的手勢,便調整右襟翼向上左襟翼向下,往右偏轉垂尾,整個戰機右側遠去,加速追上了另一架運輸機。

地圖上出現國界線。

程赟屏氣凝神,沉聲道:“旅長,我們準備進入古圭拉領空,二十分鐘後飛越加斯烏斯河交戰區。”

塔臺:“好的,與630保持聯系,打開告警設備。”

程赟随即啓動RWS,“302明白,打開告警設備。”

HUD顯示器正正直直投射在前方。

地圖、電子儀表、飛行狀态等數據一覽無餘盡現眼前。

撥開雲霧,是山巅之際的陽光普照,從上俯瞰,古圭拉的雪山連綿起伏,仿佛還流溢着經文不休的袅袅顫音,從彩色的經幡裏随風飄蕩而來。

蒼鷹掠過聖潔之巅。

兩架殲擊機護送着兩架運輸機平穩從加斯烏斯河交戰區安全飛過。

似是終于舒了一口氣,程赟打開便攜礦泉水狠悶了一口,又含了一塊巧克力。

不知怎麽的,平日裏吃起來發苦的巧克力,今天還挺甜,入口即化,絲絲滑膩。

耳機裏傳來林彥霖的聲音:“副大隊長,你吃飯了沒?”

戰機空間狹□□仄,活動最自如的器官就是嘴,所以執行任務的時候,為了緩解壓力和放松大腦,大多數飛行員都會互相聊天。

程赟淡淡嗯了一聲,“今天的還不錯,上次那個巧克力發苦。”

林彥霖莫名挑眉,看了一眼手裏的巧克力。

就、沒區別啊。

還是挺苦的……

“哎,這任務,一個接一個的。”他喝了口水,繼續道:”不過我這種單身狗是無所謂,但你是有老婆的人……”

程赟冷冷沉聲:“所以呢?”

林彥霖嘿嘿笑着,透露着一股話裏有話的調侃,“哥們兒,你扯證當天就跑了,兩年沒見,你老婆還認識你嗎?”

他憋不住,還嗤了一聲。

如果沒猜錯,又是謝睿告訴他的。

這兩人認識久了,就一個字——欠。

程赟擡了擡下巴,下颚線的弧度滑過頭盔系帶,峰棱冷峻,語氣依然平靜如水。

“林彥霖。”

“到!”

“閉嘴吧你。”

“……”

他說完,喝完水,戴上面罩,繼續觀察着周圍情況和屏幕。

臨近機場,古圭拉的雲終于在視線中悄然散去。危聳的皚皚雪峰,覆蓋着終年不化沉厚的積雪,回眸看去,與西藏邊界的聖潔一分為二。

再次踏入古圭拉,心境不複以往。

顧詩筠,

你可真厲害。

真的、厲害極了。

既然你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我的面前,那我倒要看看,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認出我來。

作者有話說:

做夢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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