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顧詩筠看着程赟手裏的熱水瓶,因為剛剛燒好,瓶口還冒着嗞嗞的熱氣,在高原的深夜裏顯得輕煙袅袅。

見她巋然不動,也不知道她聽沒聽清,程赟又将熱水瓶提了提,放低了聲線、也放緩了語氣,“拿去吧。”

白霧缭繞,熏了眼睛。

顧詩筠愣了兩秒之後才擡眼去看他,不由問道:“你怎麽知道我要熱水?”

程赟淡然看着她,朝她懷裏抱着的水壺揚了揚下巴,“你不是去打熱水的嗎?”

顧詩筠這才反應過來。

哦,好吧,不愧是開殲擊機的,這敏銳的觀察力,她都快把水壺塞進衣服裏了,結果人家還是一眼就看到了。

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不用,你們還要趕着回蓉城,你早點休息吧。”

她不想再多做掰扯,便繞過他徑直朝房車的方向走去。

3000多米的海拔,空氣太冷,呼出的氣體都在鼻尖凝了晶。

走走晃晃停停,不用別人說,顧詩筠自己都知道自己像個穿着大皮襖的  20 2,鼓足了力還要歇兩口氣。

“顧醫生。”

身後的男人喊住她。

她肚子疼,耳朵也嗡嗡響。

根本聽不見風中的說話聲。

程赟轉身,走快了幾步,“顧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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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順着耳畔的冷風,就這麽直接吹進了耳朵裏,聽多了“顧醫生”,顧詩筠還真沒反應過來是在叫她。

她懵了懵,雖然大腦有所停頓,但腳步卻沒停。

程赟大步追上她,伸手攔住她的胳膊,纖纖細細落在手掌,下一秒,卻是她防備至極地錯愕轉頭,一把揮開了他的手。

“你幹什麽!”

她後退兩步,緊緊抱着懷裏的熱水瓶,兩道目光落在他身上跟伽馬射線似的,恨不得直接鑿穿。

那架勢仿佛在說:你再走近一步,信不信我一瓶子砸死你。

程赟心中一酸,但又莫名覺得好笑。

明明是自己老婆,卻跟防賊似的,如果再進一步,指不定她手裏的熱水瓶真的就要“哐當”一下砸他腦袋上了。

他阖了阖眼,指着她的腳下前方,耐心道:“你走路不看路嗎?”

顧詩筠稍稍遲疑,見他目光炯毅,這才順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去。

呃,真的是。

好大一個坑。

又黑又深,跟這等着她似的。

她斂了斂表情,僵硬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哦,謝謝。”

程赟低頭看她,視線落在她毫無血色的臉頰上,問道:“很疼嗎?”

這話一出,顧詩筠詫異地挑起眉,一掃之前的尴尬,反問他道:“婦女之友啊?這你都看得出來?”

程赟聞言簡直要自閉了。

嘶……

我當然看不出來。

但你剛才發消息給我的時候,喊“老公”不是喊得很歡嗎?

他下颌淺淺咬着,眉間思忖片刻,随便應付了一個理由,“我老婆也這樣。”

“這樣啊。”

顧詩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很有道理。

她沒再多問,又繼續往前走。

程赟淡淡嘆了一口氣,“算了,我陪你吧。”

房車也沒多遠,沒走幾步便到了,顧詩筠将水瓶放在自動飲水機下,試了試溫度,接了一大壺。

她等不及,随便找了個凳子坐下來,把水瓶放在腹部,蜷了蜷,半閉着眼睛說道:“程隊長,65度就會産生低溫燙傷,你那滾燙的開水,沒法熱敷的。”

程赟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熱水瓶,認真地在心裏打了個小小的筆記,沉沉道:“好,下次我知道了。”

“啊?什麽下次?”

顧詩筠沒聽清。

程赟心中咯嘣一緊,見她似乎沒往心裏去,便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下次我老婆如果也這麽疼,我給她兌溫水。”

顧詩筠奶聲奶氣地笑了笑,“哎喲,你對你老婆挺好的。”

程赟幾不可查地苦笑,目光落在她身上,從若有若無,到一瞬不瞬。

那當然,

就算“不認識”,自己娶回來的,含着淚也得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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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要寵,還得寵一輩子。

似乎是因為尴尬,也有可能是不太熟,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而是靜靜坐在房車裏,一個緊蹙眉頭,一個目不轉睛。

好在剛才吃的布洛芬起了作用。

顧詩筠略坐了一會兒,待舒服一些了,便起身準備回去。

“我送你回去。”

程赟亦起身,擡手将房車的門打開,讓她先下去。

顧詩筠沒跟他客氣,小聲說了句謝謝。

而就在二人準備往回走的時候,忽地,就見不遠處遙遙開來一輛閃着大燈的奔馳大G,蓉A車牌,連輪胎都是剛換上的越野雪胎。

車子的前燈在月色下太過刺眼,車速又過快。

顧詩筠本能地用力閉了一下眼睛,待睜眼,便見大G已然停在了房車的旁邊。

車門打開,一個年輕的大男孩從車裏鑽了出來,熟悉的聲音洋洋灑灑,“醫生姐姐,巧啊。”

顧詩筠愣了一下。

他緊了緊一身黑色皮夾克,寒風中搖曳着染得黃不黃灰不灰的頭發,嬉皮笑臉道:“醫生姐姐,好歹你也是我的主治醫生,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

顧詩筠看着眼前這個半大不小的男孩,微微詫異地冷聲嗤道:“……落星洲?”

這熊孩子怎麽跑這來了?

爹不管、媽也不管嗎?

她繼續問:“這是古圭拉的地震災區,你跑來幹什麽?你爸媽呢?”

落星洲懶洋洋地靠着車門,揚着下巴高聲道:“我爸花錢!我來支援呗!”

他朝着房車大臂一揮,得意洋洋道:“喏,這三輛房車,都是我的手筆。”

“……”顧詩筠眯了眯眼。

好吧,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搞了半天,那位出資房車的股東兒子就是他啊。

半秒鐘的反應時間,她不由對這熊孩子有了一種全新的別樣認知。

“那我代表全體世和醫院醫護人員對你表示最誠摯的感謝。”

她極具儀式感地笑了一下,然後扯了扯程赟的袖子,“這我們一個股東的兒子,別惹他。”她轉身就走。

程赟疑惑地睃視一眼,“……股東的兒子?”

世和醫院的小股東多的是,

誰?哪一個?

顧詩筠沒來得及解釋,落星洲幾步上前,攔住她,“哎哎,等下。”

顧詩筠不耐煩道:“還有什麽事?你又把哪摔了?腦袋嗎?”

落星洲抱着手臂,依然嘻嘻哈哈沒心沒肺,“醫生姐姐,你別那麽兇啊。”他指着她身後那輛房車,說道:“我怎麽的也被你照顧了大半個月,只要你開口,這輛用來起居的3A級房車,可以給你一個人住。”

話音剛落,不僅顧詩筠驟然怔住,連程赟都不由緊繃了神經,開始重新審度眼前這個大男孩。

他本以為只是顧詩筠的一個什麽病人,年齡又小,看着像是剛成年的樣子,便沒有說話,卻沒想到這孩子還安了別的心思。

他抓緊顧詩筠的胳膊,将她往自己拖近了半步,左手半掩着她,右手不由自主搭在了腰間,往下幾寸,便是戰鬥機飛行員配備的92-式。

“這是中國派遣古圭拉救援基地,不是旅游度假的地方,如果沒有什麽要緊的事情,請立即離開。”

沉厚的話語将将落下,像是勸誡,更勝警告,不容置喙,沒有給任何迂回挪揄的餘地。

落星洲一震,這才把目光轉向顧詩筠身邊這個高大的男人。

鷹擊長空的雙眸,利然鋒緣的下颌,晚夜蕭瑟的風吹過,車燈的閃耀足以照耀出男人的肩章和軍銜。

媽呀,空軍的軍官啊。

職務不低,絕對不低。

他略有忌憚地挑起眉毛,回想起之前顧詩筠說過的“軍婚”,悶了半晌才道:“呃,醫生姐姐,你老公啊?”

“不是。”顧詩筠深吸一口氣,無奈地說道:“但我跟你說過了,我真的有老公了。所以,小朋友,你能不能給我消停點?趕緊回家!”

落星洲認真道:“醫生姐姐,我也跟你說過了,我真的是來幫忙的……”

然而,他冠冕堂皇的話還沒有說完,三人旁邊停靠的那輛大G便突然往後倒溜了幾步。

随即,随着地表的晃動,又是碎石沙礫轟然震動的聲音。

“轟轟轟……”

頭頂驚起一片厥起奮飛的鳥。

程赟立刻反應過來是非常大的餘震。

“車沒拉手剎!”

他一把摟住顧詩筠的肩,将她推離旁邊的那輛車。

與此同時,表土下沉錯動,基岩咔嚓出現裂縫。

“跟我去空闊的地方!快!”

話雖簡單,但這種環境下,顧詩筠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什麽,她頓時整個人傻在了那,艱艱難難,挪不動半步。

“……”

下意識地,她顫顫巍巍地緊緊攥住男人的胳膊。

不過轉瞬,幾秒之間,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結不動,耳朵裏盡是嗡鳴,雙眼中滿是恐懼。

車子倒溜,“哐當”一聲卡住一塊岩石。

這一聲,人都要跪下了。

程赟低頭去看顧詩筠,見她臉色蒼白無力,眼神空洞到瞳仁放大,便只能将她牢牢抱在懷裏,盡量找空闊平坦的地方。

地面晃動不定,風聲呼嘯不止。

跟篩糠似的幾乎要把人都震出去。

顧詩筠哪裏還管得了那麽多,她本能地用雙手緊緊攀住了男人的腰,死活都不肯松手。

似乎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抱她,那種身體觸碰的感覺讓程赟有了一種不由自主的親昵感。

短短的十幾秒,填補了兩年不見的空隙。

餘震停息,他低頭,在她耳畔輕輕安撫:“筠筠,別怕,沒事了。”

作者有話說:

筠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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