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話音剛落, 林彥霖就覺得有好幾道視線均均落在自己的身上,頓時掉入冰窟窿似的, 瞬間凝固在那。

“呃……”

他手一僵, 筷子上的土豆都掉了下來。

然後,慢慢地擡頭,看向對面兩個人。

一個疑慮, 一個陰霾。

就像完全不在同一條頻道上,顯露出的神情都是大相徑庭、毫無交集。

顧詩筠漸漸緊蹙了眉毛, 深思凝道:“我老公在這?什麽意思?”

她剛問完, 程赟也放下了刀叉, 掀起眼皮平淡問道:“是嗎?她老公是誰?”

林彥霖阒然懵住。

雖然程赟表面上并沒有什麽太大的情緒,但語氣冰涼,眼神耐人尋味, 如果不出意外, 下一秒, 可能他就是CNMD的鎖定目标了。

集中火力一炸, 屍骨無存。

“我……我……”他只能絞盡腦汁, 強行解釋:“那個什麽,我的意思是,顧醫生的老公不也是開殲-2S的嗎?所以……”

他看向窗外的機庫,然後拍了拍桌子、義正言辭道:“顧醫生,我們殲擊機飛行員都說過一句話,人在機在、人不在機仍在。”

随即,他指着不遠處的兩架蒙着防塵布的戰機, “喏, 你老公!”

“……”顧詩筠皺眉。

就……怎麽說呢?麗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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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林彥霖看着也挺靈光的, 但怎麽說起話來總是傻裏傻氣的。

她目光狐疑地在林彥霖臉上徘徊, 猶豫幾秒問道:“你怎麽知道我老公開的是殲-2S?”

林彥霖瞬間哽住,恨不得端起面前的盤子直接拍自己的臉上。

一個坑,跳進來了還有一個洞。

無限垂直下降不說,關鍵吧這坑還是自己挖的。

他扯起嘴角:“目前我們空軍基地只有殲-2S正式部署了,別的、我也不方便說……”

說完,他還加個笑臉。

顧詩筠這才垂下眼皮,若有所思,不緩不急地哦了一下。

程赟漠然看着他們,表面雖然平靜如水,內心早已波瀾萬丈,他把聲音壓得極低,不動聲色地對林彥霖說道:“你這解釋太牽強。”甚至還很傻。

空氣陡然凝結,林彥霖徹底傻眼。

不是、那要怎麽解釋?

他本來也不是個善于言辭表達的人,要不然怎麽面對孤身一人的殲擊機機艙?

不過這坑是自己挖的,總要填滿。

他正苦思冥想,忽地,秦悠然在一邊愕然說道:“我靠,顧詩筠,搞了半天你是軍婚啊?”

顧詩筠雙手微僵,慢慢側目,聲音一揚,“對啊,軍婚,那又怎樣?”

吃你家大米了?

用你家自來水了?

邊境有沖突也沒見你富二代老公扛槍送炮啊。

見她今天語氣難得的挑釁,秦悠然又掀了個白眼,冷聲譏诮道:“你圖啥啊?圖他不回家?圖他不洗澡?……”

然而她話未說完,斜對面的男人就沉聲打斷了她,“秦醫生,我們部隊水電26小時供應,你說我們洗不洗澡呢?”

程赟的聲音向來有一種不急不緩的沉穩,有時舒快,有時凜冽,更多的時候是由內而外的那種壓迫感。

尤其是眼神。

從頭頂掠過,不着痕跡,卻愈漸施壓。

秦悠然張了張嘴,遽然噤了聲。

左看看右看看,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她随便扒了幾口飯,什麽都沒說,拿起手機和外套就往客房樓梯間跑去。

沒多久,就傳來哇的一聲嬌嘤嘤的哭聲,“老公……”

顧詩筠莫名愣住。

“我剛什麽也沒幹啊,她哭什麽……?”

林彥霖清了清嗓子,小聲道:“跟她老公訴苦吧。”

顧詩筠咂咂舌,眉眼越來越緊蹙,“她老公可是有名的藥商富二代……”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是個資本運作的世界,什麽事兒幹不出來。

然而程赟收回視線,就當沒聽見。

指間的竹筷在餘晖下流光肆溢,襯得男人的指節分外修長有力。

他依然平靜,沉聲道:“沒事,她老公影響不到你老公。”

“啊?”顧詩筠一聽,倏地擡眼。

把秦悠然說哭的人是你,管她老公什麽事。

但還不等她細想,這時,林彥霖的對講機忽地響了起來。

“老林,我是沈浩,那幫伽國的飯桶又來挑事了。”

這話一出,程赟放下碗筷,便起身大步離開。

“跟他說,我們馬上到。”

顧詩筠反應半拍,待見他們二人消失在餐廳大門,她這才緩緩回過神來。

熹微燈光中,那男人匆匆離去的時候,似乎有那麽一瞬,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恍惚吸了一口氣。

正準備起身,忽地,就發現一只金屬制的口哨被遺落在地上。

顧詩筠趕緊彎腰撿起來。

逆着光,口哨上的戰鬥機磨砂标識格外精致。

“哎!”

她立刻想追出去找人,但走到門口反複思忖,人家現在在處理緊急事務,估計也沒空找這個口哨了。

她把口哨收進口袋裏。

朝電梯間的方向走去。

月色漸漸将雪峰的美輪美奂攬絡在自己朦胧的網紗裏。

顧詩筠從浴室走出來,将頭發擦幹。

酒店的隔音不太好。

也沒有太多的電器陳列,整個房間顯得空空蕩蕩。

隔着一堵牆,頭頂的時鐘滴滴答答,還能聽見秦悠然在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跟鄒珂傾腸訴苦。

“老公,我真的住不下去了……”

“說是酒店,什麽都沒有……”

“那個顧詩筠跟啞巴似的,除了做手術的時候能說幾句話,都不和我聊天……”

“還有那個什麽程隊長,一天到晚板着一張臉,兇巴巴的,我就沒見他笑過……”

空調制動的轟鳴聲,伴随着隔壁傷患病人的隐隐戳戳說話聲,嬌妻的聲音越來越弱。

顧詩筠将毛巾挂在一邊。

行吧,不知道這些嬌妻又怎麽編排自己呢。

不過也不是一個科室的。

沒什麽直接利益沖突,管它呢。

她走到陽臺,不遠處閃爍紅燈的機庫已經沒有了攢動的身影。

遠山的清冷疊影,照耀着月光下的窸窣樹柏和斑斓經幡。這次的地震過去了半個多月,每天依然都有喇嘛的懿驊念經聲和轉經筒遙遙而過。

古圭拉人的信仰中,亡魂,即将慢慢得到安息。

冷風吹得臉頰發出刺刺的疼痛。

略待了一會兒,顧詩筠便回到房間。

她看着桌上放着的口哨,瞅了一眼時間,心想還早,萬一人家明天一大早就回國了,要不現在給人趕緊送回去。

于是,她套了一件酒店的寬松衣服,匆匆忙忙朝電梯間走去。

上了兩層樓,她找到程赟的房間,擡手敲了敲門。

“咚咚咚……”

沒反應,

她攥着手心裏的口哨,壓低了聲音,“程隊長?”

“……”

“副大隊長?”

“……”

依然阒然無聲。

顧詩筠在門口踱了一小會兒,松軟的地毯聽不見腳步聲的回蕩,她把口哨挂在門把手上,但是思前想後又怕這裏魚龍混雜的人将口哨順走。

算了,直接去機庫找他吧。

不是說人在機在,人不在機仍在嗎?

那一個戰鬥機飛行員,除了跟他心愛的飛機在一起,還能和誰在一起。

嗞嗞的電流聲通過電話的聽筒震在耳朵裏,風聲穿插而過,增加了溝通的難度。

“旅長,機場差不多已經修好了,明天再檢查一下,後天早上就能飛。”

程赟握着手機,示意身邊的林彥霖将半開的窗戶掩上。

“好嘞。“宋林彥霖走到窗戶一側,用力拉住把栓将窗戶“砰”地關上。

周建義的聲音終于沉穩清晰了一些,“起飛之前保持聯系,我們讓古圭拉那邊也準備一下。”

古圭拉歷來交好,這次軍用飛機滞留的事情,也着實讓他們裏裏外外都捏了一把汗。

“明白,旅長。”

程赟說完,挂斷了電話。

他緊蹙着眉,走到窗邊。

都一周多沒碰飛機了,心底猝然而生的瘾早已蓋過了月光彌漫灑下塵埃般的輝芒,霎時間,是一種無比懷念的滋味越過心頭。

夜空裏的锃亮繁星,星光斑駁地落在不遠處的兩架戰鬥機的機翼上。

流星一閃而過,忽地點燃了機身旁邊一個纖細的身影。

“筠筠?”

他利眼如鷹,一下就發現了那是顧詩筠。

林彥霖也看到她,回頭指着窗外說道:“副大隊長,嫂……嫂子?”

大晚上的,穿着毛茸茸的酒店睡衣,莫名出現在機庫?

程赟警覺撤手,将手機塞回口袋裏,二話不說就朝機庫的方向趕去。

“我去一趟。”

而另一邊,顧詩筠還在戰機旁邊徘徊不定。

她踮了踮腳,讓自己的視線更加廣闊些,遙遙瞧見前方的矮樓人影窸窣攢動,但分不清到底是哪個國家的人,只能悶聲不吭。

不多時,就有人發現了她。

宋和煦走了過來,步履緩慢地右手搭在大腿上,滿面警惕。

待看見是她……

“呃?嫂子?”宋和煦直起身,扯了扯嘴角,問道:“你是來?……”

“我找……”顧詩筠趕緊開口,但剛說一半,她就發現自己還不知道那位程隊長叫什麽,便道:“我找副大隊長。”

宋和煦了然,譏譏诮诮偷笑了兩聲。

就說嘛,這大半夜的,肯定是找老公咯。

他清了清嗓子,道:“就在樓上,我給你喊去。”

說完他轉身,一路小跑朝矮樓跑去。

夜晚的微風吹拂不止,驟降的溫度伴随着高原的清寒,掀起一陣冰冷的寒霜,落在臉上,凍住了原本的體溫。

“怎麽這麽冷……”

顧詩筠後退幾步,直接躲在了機翼底下。

可剛進入陰影,突然就有一雙黝黑的手死死锢住了她的脖子,把她往後拖去。

這人罵罵咧咧,一口聽不懂的伽國語。

“嗚嗚……”

她吓得亂顫,但喉嚨被卡住,怎麽也發不出聲音,只好用力掙紮着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随身攜帶的止血鉗,朝身後的伽國男人一頓猛戳。

男人吃痛,也不知道嘴裏叽裏咕嚕罵什麽,手就是巋然不動,依然死死卡在顧詩筠的脖子上。

不過幾秒鐘,這一刻幾乎要絕望。

然而下一秒,伽國男人忽地就跟石化了似的僵在那,目光滿是恐懼和震愕地盯着空無一人的前方。

“咳……咳咳……”

顧詩筠艱難喘息,卯足了勁兒回頭看去。

程赟正雙手橫握一把□□手-槍,不偏不倚地對準了伽國男人的腦袋。

“放開她。”

作者有話說:

記住那只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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