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天一早, 顧詩筠迷糊睜眼的時候,就發現秦悠然已經站在她床頭一側。
“醒了?來, 量個體溫。”
秦悠然見她醒了, 頭也不擡得舉起手中的額溫槍,熟稔地在她額頭上一掃。
聽見聲音。
她也沒看顯示屏,便将體溫計擱在了一旁, “體溫正常,再測個血壓。”
她說着, 指了指顧詩筠的胳膊。
顧詩筠愣了一下, 還沒完全清醒的大腦稀裏糊塗地指揮着自己伸出胳膊。
待血壓儀的袖帶嘚嘚嘚地變緊時, 她才順勢去看秦悠然。
兩個人雖是大學同學,但從未說過話,更沒有這麽近距離地單獨相處過。
但也不知道是這兩天在機場診所坐診磨合出一星半點的熟絡來了, 還是她根本就對秦悠然毫無一知半解, 莫名地, 這“嬌妻”好像也沒那麽蠻不講理。
顧詩筠問道:“你是一晚上沒走, 還是一早上就進來了?”
秦悠然沒擡眼, 依然認真看着血壓儀。
收縮壓,嗯,正常。
舒張壓,嗯,也正常。
反正,哪哪都正常。
她撇了撇嘴,摘掉袖帶, 說道:“我讓酒店前臺幫我開門的。”稍微松了松手腕, 她又繼續道:“你現在可是我的病人, 萬一出點什麽問題, 那我就是主要負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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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她難得一見地一本正經,顧詩筠從床上起來,随手披了一件外套,雲淡風輕地說道:“謝謝啊,我沒什麽事,就是吓了一跳而已。”
秦悠然不信。
坦白講,如果不是程赟那張緊張兮兮的臉,其實她也沒那麽大的好奇心。
能讓不茍言笑的副大隊長這麽動容上心,這其中關系必定匪淺,啧,不看劇本她都能腦補出來一出年度大戲了!
秦悠然将血壓儀收好,側目看着她,若有所思道:“顧詩筠,我覺得那個程隊長看你的眼神有問題。”
顧詩筠正揉着太陽穴。
聞言,她手指微微一蜷,心口不由自主地顫了顫。
“看我的眼神?”她遲疑,輕扯嘴角道:“不可能吧,他對誰都挺熱情的。”
秦悠然一聽,習慣性地掀起白眼,嘴角上揚半個角度,“可拉倒吧,他對我可不熱情。”
不僅不熱情,好像還有點反感。
尤其是她和顧詩筠互怼的時候,那男人就會冷不丁地斜她一眼。所以呢,就這麽一想,怎麽有點“愛屋及烏”的感覺了呢?
思忖幾秒,她繼續道:“反正我看男人可準了,他的眼神,就是那種戀愛萌生期的熾熱。”
她眨了眨眼,下巴揚起,“你應該懂吧?”
一口氣說完,秦悠然傲慢自信地屏氣凝神,翹首以待顧詩筠的答案。
本以為她能參悟育一二,哪知顧詩筠卻絲毫沒有在意。
她不緊不慢地低頭,從枕頭下拿出手機,一邊打開微信一邊說道:“我沒談過戀愛。”
這話剛剛落下尾音,房間裏的空氣頓時就和室外遠處的雪山融為了一體。
驟冷。
秦悠然僵了兩秒,瞳孔地震睜大了雙眼。
她沒聽錯吧?
“你沒談過戀愛?沒談過怎麽結的婚?”
顧詩筠漫不經心地揉了揉酸麻的肩膀。
發完一條信息之後,她疲憊地将手機放在一邊,站起來慢吞吞地倒了一杯水。
“閃婚。”
機場的風在雪山冰峰的凜冽下湮出了淡淡的清香。
伴着春夏交織的青草味。
成群的牛羊從高原盡頭的白雲間緩緩移動在天際的搖籃裏。
“這都快四月底了,古圭拉怎麽還這麽冷?”
沈浩搓了搓手心,從運-60飛機的登機梯上爬了下來。
程赟一邊看着機務給飛機做檢查,一邊從口袋裏拿出震動的手機。
“內陸高原,古圭拉的氣溫從來沒有高過。”
沈浩黯神搖頭,“這麽說,還不如咱們爾德喀什呢。”
宋和煦見他們在聊天,緊着衣服領口走過來,“啧,但凡有機會,我一定要調去東部戰區。”
沈浩哎喲一聲、來了興趣,“喏,副大隊長之前就是東部戰區的,天天跟他媽海軍一起訓練,之前十小時的特訓就是他表演的空中加油。”
宋和煦愣住後退,“我靠,那他怎麽調來西部戰區了?”
“上面為了殲-2S部署呗,不過具體我也不知道了。”沈浩攤手搖頭,然後重重拍了拍宋和煦的後肩膀,“反正,別問,問就是敵特。”
宋和煦被拍得往下一栽,“靠,敵特你妹啊。強軍戰車來的時候,你小子買蝦條買得比誰都多!”
兩個人互罵。
聲音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被壓蓋得七七八八。
沈浩明顯占了上風,宋和煦掐他一下,“小心你們副大隊長治你!”
然而,程赟卻依然凝神低眉,并沒有理睬他們。
他緊握着手機,屏幕幽藍的光反射在深眸裏,三分涼薄在其中洇開了一絲猶豫緊張。
似乎從未見過他這樣局促不安,宋和煦擔憂地問道:“程赟,你怎麽了?”
程赟手指發麻,摩挲着手機兩側的金屬邊框,冰涼的感覺沁了進去,更加讓人感到慌張。
只因顧詩筠發來了一句話。
【你在哪?說實話】
看來,她可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懵懵懂懂。
也許,平時這女人确實看着佛裏佛氣、對什麽都雲淡風輕,但她內心裏,什麽都門清得很。
這一個多星期的相處,
她好像已經開始懷疑了。
不遠處的診所,大門敞開。
門前那條緩慢的隊伍在陽光的滋潤下,緩緩前行。
程赟忽地挪移了一下腳步。
然而不過一瞬,他又頓住了。
行啊,既然已經懷疑了,那他就等着,等着她親自在他面前發問。
于是他回道:【在機場,快回家了】
顧詩筠查看着病人的傷口。
因常年務農,這個病人的手部幾乎全是老繭,即使一條那麽長的口子怔目猙獰,也幾乎看不到一絲絲的血跡。
“幸好繭子夠厚,要不然這一鐮刀下去,手就剩半截了。”
她淡淡說道,然後回身打開一個一次性醫療包,幫病人處理傷口。
翻譯将話原原本本翻譯過去。
病人叽裏咕嚕說了一通,明顯情緒有些激動。
翻譯解釋道道:“顧醫生,他這應該是采蟲草受傷的。”
采蟲草?
怎麽又是采蟲草?
這才剛剛地震完,就一窩蜂就跑出來采蟲草了?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翻譯繼續道:“當地人窮,一輩子都沒讀過書,很多人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除了支個帳篷采蟲草,也沒什麽出路了。”
顧詩筠了然點頭。
她沒有多問,看完最後兩個病人之後,才疲乏困倦地略坐了一會兒,然後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有一眼沒一眼地翻看着未讀消息。
前面幾條,都是沒有實質性內容的花邊新聞。
不是誰官宣了就是誰離婚了。
然而等翻到最下面,她忽地遲疑愣住了。
“……回家?”
口語輕喃,克制了蓄意而起的悸動。
前一陣子這男人不是說還有一段時間才休假嗎?
怎麽突然就已經在機場準備回家了?
看來還是自己想太多。
那個“程隊長”,可能真的就直是湊巧了。
像、也不像。
她猶豫片刻,想打個電話,又怕不太方便,便回複道:【你休假了為什麽不告訴我?】
沒多久,對面回複道:【驚喜】
顧詩筠不覺心口怦怦直跳。
【我在古圭拉坐診最後一天了,明天我就回營地,應該會和第一批的回國的軍醫一起回國】
她剛按下發送。
顧母就發來了消息:【筠筠,你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顧詩筠應付道:【快了,就這幾天吧】
她發完,想了想,又發了一條:【媽,我結婚證應該是放你跟爸屋裏了,你幫我找一下,拍個照片給我】
顧母:【等我哪天空了幫你找找,我一會兒去孫嫂家搓麻将】
顧詩筠眉頭一皺,急道:【媽,你現在就幫我找找】
顧母打字不流暢,直接發了幾條語音過來:“我懶得找啊!”
“都兩年了,你自己随手扔那個犄角旮旯裏了,我上哪找去!”
“不是,你找那玩意幹啥使,我跟你爸結婚證早八輩子就不見了。”
“程赟不是馬上休假了嗎?你找不到就去補辦一下,又不要錢!”
顧詩筠:……
算了。道不同,不相為謀。
誰讓她領了證之後再也沒看過了呢。
她長長喟嘆一聲,喝了口水,剛放下手機,簾子一側就傳來嬌嬌的聲音,“顧詩筠?”
尾音拖得冗長,一聽就是秦悠然。
顧詩筠:“怎麽了?”
秦悠然走過來,見她臉色不錯,挑眉道:“喲?跟你老公發信息呢?”
顧詩筠不冷不熱地說道:“我媽。”
“噢噢,這樣。”秦悠然:“昨晚上我幫你給你老公發的那條,他回了嗎?”
顧詩筠搖頭:“沒有。”
秦悠然湊到她耳邊,眼睛遽然一斜,“切,那你老公太悶騷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她的直覺不會錯。
那個程隊長看她的眼神,根本就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愛意,一天逾過一天,既濃、又淡。
說不清,只能意會。
顧詩筠擺弄了一下手機,說道:“他剛跟我說,他已經在機場了,準備回家了。”
“是麽?”秦悠然抿了抿嘴,聲音壓得緩沉,“機場……”
機場,他們這麽一大群人不也在機場嗎?
至于回家……
啧,那幫空軍明天不就返航了嗎?
但她自己也沒有百分百的确定。
萬一錯了呢?
豈不是鬧個大烏龍?
她反複思忖,幹脆換了個方式長驅直入,“對了,顧詩筠,你老公叫什麽啊?”
顧詩筠知道她也沒什麽心思城府,不過是個名字而已,便淡淡道:“程赟。”
秦悠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将這個名字記在了心裏。
程赟、還挺好聽的。
離開診所,秦悠然便縮着手往酒店自助餐廳的方向走去。
身後飛機起飛的聲音轟鳴震耳。
她不自主地将手擡起來,捂住了耳朵,全然沒注意迎面來了一個人,一頭撞了上去。
林彥霖被撞懵了一瞬。
待見到是她,知道她不好惹,便磕磕絆絆道:“秦醫生,不好意思。”
秦悠然冷得直哆嗦,但聲音依然嬌出了好幾個彎,“哎喲,是你呀,應該是我不好意思,我沒看路。”
林彥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喉結不由自主地滾動,“沒關系,我去機庫。”
剛走幾步,秦悠然忽地轉頭喊住了他,“哎哎,林中隊,等一下!”
林彥霖回身,“秦醫生還有事嗎?”
秦悠然打量着他,纖長挑眉問道:“你們那位副大隊長,叫什麽啊?”
都來一個多星期了,還不知道大家的名字。
不是醫生、就是隊長,一個個都是尊稱。
說實話,誰是誰都搞不清,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林彥霖展開笑臉,“程赟。”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