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重喊什麽,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這大半個月來,不是程隊長就是副大隊長, 似乎除了“隊長”這兩個字, 就沒有別的兩個字可以代替了。

他确實是副大隊長,

但不是她的副大隊長。

再說了,平日裏在微信裏喊得不是很歡嗎?

怎麽一回歸現實, 就吝啬到連一聲“老公”都舍不得給?

顧詩筠當然知道他的意思。

現在她可是被迫被“困”在天上,出不去進不來, 還是緊急夜航。

也就是說, 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 這男人就打算這麽一直等着她喊他一聲老公。

指不定一聲不行得兩聲,還得嬌滴滴的。

眼神的步步緊逼,語氣的咄咄逼人, 在逼仄不通風的機艙壓迫下顯得倍感煎熬。

顧詩筠抿了抿唇,

嗓子裏滾着熟悉的音調, 卻怎麽都吱不出來聲。

她憋紅了臉, 就這麽不退不讓地剜了一眼男人的側顏。

“不好意思, 我暫時沒把你當老公。”

丢下這句話,她将外套的兜帽一掩,幹脆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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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赟看着她将自己藏在帽子後,無奈又無解地搖了搖頭。

誰讓人家是“領導”呢。

真拿她沒辦法。

接下來,二人不再說話。

又過了半個小時,繞了兩圈,直升機才在燈火微弱的夜晚找到首壩唯一的那家醫院。

樓頂停機坪年久失修, 而且多年不用, 停機坪的白色大H都沒了印跡, 更不用說空空蕩蕩的樓頂找到半個人影了。

既然什麽都沒有, 那就當“盲降”了。

為了讓直升機平穩落在停機坪上,程赟将駕駛艙內的燈光保持和樓頂燈光一致,機艙內漆黑一片。

樓頂的風在機身周圍晃蕩出波浪般的震動。

整個機身都搖搖晃晃。

“喂,副大隊長!你這是垂直降落嗎?”

顧詩筠驚叫。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她吓得心髒都快跳出來了,她緊緊摳着自己的安全帶,兜帽淩亂蓋在臉上,連眼睛都不敢睜開。

下一秒,直升機就已經穩穩落在地面,

艙門甫一打開,就有一雙手直接将她整個人都抱了出來。

“想想清楚,喊我什麽。”

貼緊男人的胸膛,隔着黑色的飛行夾克,是溫熱的心跳和平緩的呼吸。

月夜籠罩着來去匆匆的人,洇出模糊不清的陰影。

顧詩筠慢慢平複下來。

鎮定幾秒,這才發現自己完完全全縮在程赟的胸口,手腳并用地吊着人家的脖子和腰。

夫妻間的正常暧昧,

但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因為好像他們還沒熟悉到能這麽抱着的地步。

“你……放我下來。”

顧詩筠趕緊推開程赟,連看都沒看他一眼,轉身跑下樓去取供體心髒。

醫院大樓簡陋破舊,走廊裏昏暗的燈光讓人不由頭皮發麻,唯一的護士也在煞白的燈光下顯得跟拍寂靜嶺似的。

護士已經将心髒放置在了保溫容器內,黑色的盒子冰冰涼涼。

抱在懷裏,有一種新鮮的血脈沖擊感,頻頻晃蕩在胸腔。

“謝謝。”

顧詩筠一秒都不敢耽誤,趕緊回到樓頂攀上直升機。

程赟熟稔地圍着醫院樓頂轉了一圈,“供體器官沒問題吧?”

顧詩筠确定點頭,“嗯。”

程赟斂了斂眉,低低說了一聲好。

返程的這一路,兩個人一句話都沒有。

也許是尴尬作祟,也許是故意互不理睬,但二人仿佛達成了一種約定俗成的共識——不熟,所以相敬如賓。

回到營地,高原的寒冷又随着機艙門的開啓而湧入鼻腔眼簾。

顧詩筠被凍得屏住呼吸,她努力将裝心髒的盒子小心翼翼抱在懷裏,然後一步一步攀下梯子。

一個機務剛想上前來接應,可還不等近身,程赟便徑直繞了過來。

“我來。”

顧詩筠也沒拒絕。

她将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手臂上,然後把身體的重量直接倚在了程赟的臂彎內側,雙腳輕踏落地。

“謝謝啊。”

呵,這女人對他還挺客氣?

程赟順着她,淡然道:“不用。”

早就等着的楊馥寧趕緊跑了過來。

瞧見兩人的姿勢稍稍有些暧昧,她略遲疑,但此時此刻移植的供體器官尤為重要,便沒多想。

“顧醫生,趕緊準備一下。”

顧詩筠點點頭,回頭有意無意看了一眼程赟,便跟着楊馥寧朝手術房車走去。

病人已經插管。

麻醉醫生就位,很快,手術臺的病人就沒有了意識。

顧詩筠做好消毒,進入手術室,凝神一看,便瞧見病人褪去的衣服上CGA的字樣。

古圭拉的高級将領。

“二位醫生,記住了,今晚沒有病人。”

孟偉垂着眼,小心提醒着。

顧詩筠心領神會,默不作聲地和楊馥寧對視了一眼,便不再多看。

手術開始。

縱恒在病人的胸口豎開了一條口子。

“來,鋸。”老者深思,凝神靜氣,“小心點,胸口上半部分張力還是很高。”

開胸之後,原心髒被移除。

但病人本身有炎症,有些血腫,手術更增添難度。

護士給縱恒擦了擦汗。

機械護士将手術刀和止血鉗一把一把往上遞。

“拉住這裏。”

縱恒将一把手術剪刀遞給楊馥寧。

長線勾勒出組織的形狀。

被血掩埋的胸腔跳動着一顆新鮮的健康心髒。

楊馥寧滿腦子還是剛才程赟滿眼愛意地拖着顧詩筠的一幕,根本沒聽見縱恒在說什麽。

肢體相觸、從容不迫,

這關系明顯有問題。

孟偉在旁邊小聲道:“楊主任?”

楊馥寧淺淺回過神來,小聲:“啊?”

縱恒冷漠而視,沒再多理會,轉手将手術剪刀遞給了顧詩筠,“小姑娘,拿住,穩一點,我再做個造影。”

“好的,縱教授。”

顧詩筠沉穩接住,按照縱恒的指示,有條不紊地将線慢慢抽出。

時間一點一滴。

漫長的手術,在日輝映入玻璃的瞬間,終于結束。

“很成功。”

宛如一道赦令。

縱恒說完這三個字,大家皆是松了一口氣。

病人還要繼續觀察。

老者走到緩沖區,見顧詩筠正在旁邊洗手,不覺認真打量了她一眼。

雖然年輕,卻很穩重。

雁過都會留聲,可這個年輕女醫生,見到心外科的一把手出現在這裏做心髒移植手術,不僅不多問,而且能心無旁骛地跟他一起完成整個手術。

啧,誰說後生難帶了。

明明就是後生可畏。

縱恒摘下口罩,對她說道:“不錯,手很穩,心也很細。”

顧詩筠沒想到縱恒會主動跟自己說話,連忙禮貌道:“謝謝縱教授。”

累了一晚上,她眼神有些懵。

縱恒失笑,拍了拍她的肩道:“你怎麽手術臺上和手術臺下就跟兩個人似的,好好休息休息吧,年輕人。”

他說完,便離開了手術房車。

顧詩筠看着老者離開,一夜未眠的困意襲來,差點讓她站不住腳。

洗了一把臉,她将頭發紮成一個丸子,才慢吞吞地走出房車。

一出門,耀眼的晨曦籠罩着雪山冰峰,反射出的光芒刺痛了專注已久的雙目,瞬間睜不開眼。

而緊接着,便是一件黑色的飛行外套罩在了她單薄的肩上,熟悉的溫度,熟悉的味道。

“還好嗎?”

顧詩筠當然知道是誰。

面前可是她白紙黑字按了手印簽了字的官方認證丈夫,她也沒理由拒絕。

“你是沒睡還是剛睡醒?”

程赟指了指她身後的房車,眼簾閃過一絲倦色,聲線低沉道:“你在裏面待了多久,我就在外面待了多久。”

顧詩筠一聽,擡頭冷嗤看了他一眼。

瞧瞧,男人邀功,跟投胎似的上趕着,還說得道貌岸然理所當然。

切。

搞得像他多麽偉大似的。

她扯開笑容,譏诮道:“知道我累,就這麽點表示?”

程赟淡淡一笑,伸出手,示意。

仿佛面前飄着一行字:要牽?還是要抱?

顧詩筠不由一愣。

眼前那只手,骨節強勁手指修長,不僅自帶俄式前置的整潔,就連指甲蓋的弧度都長在自己的審美點上。

但她偏偏是個有原則的人。

夫妻之間的冷戰,就這麽點小恩小惠,根本無法打動她“堅定”的內心。

于是,顧詩筠不鹹不淡地斜睃了他一眼,繞過那只手,徑直朝自己的帳篷方向走去。

“不用了,我自己會走。”

她緊了緊身上的飛行夾克,輕輕一呼吸,就是一股帶着冰涼氣息的天空滋味,好聞,又有安全感。

程赟也沒再強求。

他跟在她身後,亦緩慢前行。

山頂風大,卷起細密的塵埃,厚靴踩在腳下,糅糅碾過碎石。

無聲勝似有聲。

從容不迫也變成了窘迫局促。

顧詩筠越走越快。

可依然雙影重疊,腳步緊随。

等到了帳篷面前,就見秦悠然正閑适恣意地站在門口曬太陽。

“喲,看你們倆這模樣,折騰一晚上沒睡啊?”

她抱着胳膊,漫不經心地将目光逡巡在二人身上,就算看到顧詩筠披着程赟的外套,也是波瀾不驚、熟視無睹。

顧詩筠早就習慣了她這種陰陽怪氣的腔調,見她話中有話,反唇相譏道:“沒辦法,我沒秦醫生你這麽閑。”

哪裏涼快哪裏待着去呗。

看你這無聊的,三千米海拔的太陽都不夠你曬的。

秦悠然聽了,既沒生氣,也沒惱。

她依然饒有趣味地盯着散發着微妙化學反應的兩個人,抿着嘴唇,一言不發。

顧詩筠困得睜不開眼,也懶得跟她解釋什麽,便脫下披在身上的外套塞進程赟的手裏,轉身進了帳篷。

厚實的簾子晃晃悠悠。

“筠筠……”

程赟伸手,卻只抓住一把空氣。

秦悠然不急不緩地深吸一口氣,視線平緩地落在了男人身上,攔下他道:“副大隊長,這可是我們女醫生的帳篷。”

程赟皺眉急切道:“她是我的……”

“我知道她是你的。”話未說完,秦悠然便半嘲半諷地打斷他,“所以呢,副大隊長,你開殲-2S追得上她嗎?”

作者有話說:

程隊長溫馨提示:追妻有風險,切勿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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