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砰——”

槍聲響徹天際。

連守夜冠軍的禿鹫都放棄了職業操守, 驚得四散離去。

不過這一槍,應該是對天放的。

兩個人吓得一驚, 愣滞了好一瞬, 才在極度驚吓中好不容易反應過來。

顧詩筠大着膽子從帳篷小窗的縫隙裏往外看。

不遠處是兩輛看起來比較老舊的裝甲車,前後并排就停在他們醫療隊的正前方。

幾個一身軍裝的男人實槍核彈地站在那,當首的那個正在和這邊的古圭拉陸軍做交涉。

雖然隔得遠, 看不見他們的神情,但也能根據沿風吹來的語調大概知道雙方都是争鋒相對的狀态。

退一步, 暗流湧動。

進一步, 山崩地裂。

不多時, 就見中方陸軍工兵的參謀走了出來,幾個人之間夾着兩個翻譯共同交涉。

緬丹人:“維拉中将今天必須跟我們走。”

古圭拉人:“他是緬丹人不錯,但他早就入了古圭拉籍。”

緬丹人:“如果中方保持中立态度, 請把維拉中将帶出來。”

古圭拉人:“我再說一遍, 維拉中将入了古圭拉籍, 要帶走也是我們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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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男人的聲音, 跟自帶擴音喇叭似的, 為了一個古方高級将領,幾乎都快把喉嚨喊破天了。

果然和昨天移植心髒的人有關。

“我的媽呀,這個什麽維拉中将是有多搶手啊?兩邊都想要。”

蔣喬緊緊捂着衣領口,神情緊張地看着前方那些刀槍相向的人。

顧詩筠斂了斂眉眼,雙手不覺害怕地放進衣服口袋裏,嘴上卻說道:“你放心,總有解決方案的, 這是緬丹和古圭拉的事情, 剛發生這麽大的地震, 是不會把我們這些國際援助人員牽扯進來的。”

蔣喬顫道:“那現在怎麽辦?”

不見到那個維拉中将, 這幫人也不會善罷甘休,聲音這麽大,連槍都□□了,砰砰砰的,沒法睡,也沒人敢睡。

顧詩筠強裝鎮定,咬着下唇道:“靜觀其變吧。”

現在緬丹人也就只有一個目的——見到維拉中将,而且必須得是活的。

但是剛移植完心髒,26小時都沒到,就連禿鹫都嗅到了信號趕過來連夜守候,誰都不敢打包票這個維拉中将到底是活的還是死的。

蔣喬納悶道:“你說這個維拉中将為什麽放棄緬丹入了古圭拉籍啊?這不等于叛-國嗎?”

顧詩筠依然沒什麽表情,“你知道小明的奶奶為什麽能活 200歲嗎?”

“啊?”蔣喬一臉懵逼,“身體健康?不吃垃圾食品?老公死得早?”

顧詩筠:“不是因為她身體健康長命百歲,也不是因為她身邊沒有狗男人,而是因為她不管閑事。”

蔣喬:“……”

二人正說着,忽地就見西南木那河的方向走過來幾個人。

孫磊不在,

為首的是程赟。

難得他穿的是簡簡單單的體能服,罩着一件厚厚的迷彩外套,身形挺闊腳步穩重,只此一來便壓低了前方濃重的火藥味。

“剛才不是已經說過了嗎?維拉中将身體不舒服在這休息,你們到底要幹什麽?”

他冷着眼,朝緬丹人揚了揚下巴。

古圭拉人說道:“他們要帶走維拉中将。”

程赟皺了皺眉,說道:“維拉中将是古圭拉人,這個毋庸置疑,要送也是送還給古圭拉軍方,和緬丹有什麽關系?斯烏斯河交戰區還不夠你們打的嗎?”

翻譯立刻将話原原本本轉述。

緬丹人糾結幾秒,“就算送還給古圭拉,我們也要确定他是活着的。”

果然,人家才不管維拉中将擱哪待着,只管人家活的死的。

程赟往前半步,雙腳碾着碎石窸窣,磨着耳朵,聲音更加低沉:“我說過了,他就在我們的醫療營地,生了病而已。”

緬丹人立刻說:“既然生了病,讓診治他的醫生出來。”

這話一出,不僅古圭拉人愣了,連程赟也怔了一瞬,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應對。

縱恒早上就回了國,現在也不可能把維拉中将接受心髒移植手術的事情暴露出來。

這種時候,不只是單方面的随機應變。

正躊躇,忽地,就聽旁邊一聲清澈軟軟的聲音說道:“診治他的醫生,是我。”

衆人紛紛側目,就見顧詩筠正站在不遠處,一身白大褂,在月光下耀眼出潔白。

“筠筠……?”

程赟微微一震,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完全投向她。

今晚風大,不是告訴她別出來嗎?

怎麽就這麽不聽話!

顧詩筠抿了抿唇,認真說道:“維拉将軍就是比較小的疾病,沒什麽大問題,幾天就可以恢複了。”

程赟一聽,眼中更是閃過疑憂。

但看她表面淡然自若,他又緊攥了拳,不動聲色。

參與過這件事的人都知道,移植心髒,等于重生,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小疾病。

顯然,緬丹人也不信。

為首的男人狐疑盯着顧詩筠,雖然她話語平靜,但聲線明顯是刻意壓制的。

沉寂在沉默中沉澱。

一秒,兩秒……

就在顧詩筠以為人家都信了的時候,突然,緬丹人從腰間拔出一把手-槍,不偏不倚對準了她。

“說實話!”

但幾乎是同時,程赟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倏地出手,亦拔出了槍,将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緬丹人的腦袋。

“把槍放下!”

身後,幾個手持步-槍的古圭拉士兵也咔嚓上膛,目鏡八倍,太陽穴的青筋清晰可見。

不過一瞬間,就占領了上風。

“……”顧詩筠吓得猝然一顫,整個人都跟掉進了冰窟裏一樣,沒有溫度,更說不出來話。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親眼見到這種場景,上次見,好像還是跟爹媽一起看抗戰電影。

啧,時代的眼淚。

終于輪到自己哭了。

她臉色蒼白地看着雙方的對峙,一方對準自己,另一方又對準了對準自己的那一方。

有那麽一瞬,她都能想到自己腦花四濺的樣子,那場景,按照現在“這個也不能寫、那個也不能寫”的基本标準,大概率都過不了審。

顧詩筠哽住,問道:“副大隊長,你槍法好嗎?”

似乎沒想到她還有心情能問出這個問題,程赟不覺有些錯愕。

他左手穩穩拖住把持手-槍的右手,冷靜地側了側頭,說道:“顧醫生,你放心。”

顧詩筠:“好,信你。”

她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對緬丹人說:“維拉中将就在我們醫院的營地,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帶你去看他。”

緬丹人怎麽可能同意進去看他。

首領收起槍,說道:“把他擡出來。”

見他撤了槍,顧詩筠終于松了一口氣,但她依然不敢懈怠,沉着地點點頭,“可以。”

維拉中将被擡了出來。

厚厚的白被褥蓋在他的身上,将呼吸機都遮住了半扇。

“是這樣的,這位中将是我昨天接手的,來時發着熱,有明顯的驚厥現象,而且他說他全身很疼。”

她一字一句解釋着,雖然眼中泰然鎮定,但實則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緬丹人追問:“到底什麽病?”

顧詩筠看了一眼程赟,見他依然目不轉睛地盯着對方,手中槍穩,這才鼓足勇氣道:“登革熱,東南亞常見的傳染病,靠蚊子傳播。”

她說着,還撩起被子一角。

維拉中将的腿上明顯有一小片蚊子啃咬的包,一個接一個,都連成一個營了。

緬丹人一見,自然知道這是古圭拉南部低海拔地區流行的傳染疾病。

高原地區還真的不常見。

他們略有忌憚地小退一步,見顧詩筠不像說謊的樣子,而中方也沒必要跟他們斡旋,便幾度商量,匆匆撤離。

随着緬丹人的離開,餘下的古圭拉人趕緊将維拉中将又給擡了回去,陸軍工兵的參謀也趕緊跑去通訊室向上級報告。

轉眼間,就只剩下空軍的幾個人和顧詩筠。

她幾乎沒了再演下去的力氣,噗通就坐在了地上,眼淚汪汪地目空一切,眼前什麽都看不清楚。

岩石的冰冷,被肩膀傳來的溫度緩緩覆蓋住,她愣了好半晌,才擡頭去看程赟。

他蹲下來,伸手将她整個人攬住。

“抱一下?”

她沒什麽太大的反應,因為已經身體冰涼抖如篩糠,随便他怎麽抱,都不會有任何抵觸。

程赟摩挲着她的肩,低聲道:“我都分不清,你到底是膽大還是膽小了。”

顧詩筠亦然閉口不言,“……”

程赟只能繼續安撫,懷中溫熱,帶着游離的悸動。

待她的身體漸漸回溫,他問道:“你剛才問我槍法好做什麽?”

顧詩筠默了好一會兒,才在他懷裏有所反應。

她擡頭,認真道:“槍法好,給我報仇也就扣一扳機的事情。”

程赟:“……”就這?

顧詩筠繼續:“實在不行,下次開殲-2S炸也不是不可以。”

程赟:“……”

顧詩筠:“但一定要多挂幾個導彈,而且要炸準一點,不然我不甘心。”

程赟:“……”

原來是這樣。

不愧是顧醫生,滿腦子都是自己,就剛才她那流離滿目的淚光,他還以為她會在困境中萌生出對老公的個人崇拜呢。

他不覺失落哂笑,揉了揉她的頭頂,“他們根本不敢開槍。”

緬丹也是內陸小國,小得都快看不見了,犯不着自己沒事找事幹。

顧詩筠也知道這個理。

但她仍然心有餘悸。

于是又問道:“那那個維拉中将怎麽辦?還繼續在我們這住着嗎?”

程赟蹙眉深思,“不會。”

恰巧,他剛說完,一個穿着迷彩服的士兵就跑了過來。

他見程赟把顧詩筠抱在懷裏,以為剛才槍口直指的時候顧醫生受到了極大的精神刺激,并沒有多想,說道:“副大隊長,接到命令,立刻把維拉中将送回古圭拉陸軍總指揮部。”

程赟自然而然地放開顧詩筠,在她後背安撫性地拍了拍,“沒事了,你先回去睡覺。”

顧詩筠卻巋然不動,“維拉中将不适合立刻轉運,至少要明天早上再看情況。”

士兵愣了愣,因為她是醫生,知道具體情況,也不好反駁,只道:“這位醫生,這是命令。”

顧詩筠當然明白,作為軍人,服從就是天職。

不管哪國的軍人,皆是如此。

她沒再說話,只皺着眉,怨怨地在一旁杵着。

程赟理了理外套領口,對士兵道:“你們把維拉中将擡上直升機,我馬上就過去。”

“明白,副大隊長。”士兵點頭,又道:“為保安全,我們還要找個醫生一起護送。”

程赟低沉嗯了一聲,救援營地當然不會缺醫生,要多少有多少。

“好,你去通知一下孟醫生……”

然而他話還未說完,就聽顧詩筠往他走近了一步,聲音帶着濯濯的清澈感。

“不用,我跟你去。”

作者有話說:

我就想讓他倆獨處,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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