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槳葉旋轉的聲音, 又重啓在廣袤無垠的高原上。
連着兩天都要趕時間飛夜航,風吹寒凍, 萬一天公不作美, 稍不留神就是屍骨無存。
想到這,顧詩筠不免緊張,但看身邊依然昏迷的維拉中将, 又只能強打精神。
直升機平穩飛行。
三千米的高原,仰望着斑斓無垠的星辰大海。
不知為何, 今晚的風很暖。
她走到駕駛艙, 側身抱起手臂, 沉沉深吸了一口氣。
面前的男人,正專注于前方被直升機探照燈照亮的山脈河溝,零零星星的村莊散落在腳下, 看不見一絲煙火氣息。
程赟似乎沒察覺到旁邊站了人, 他調整耳機和麥克風, 看着操作面板說道:“剛和古圭拉陸軍總指揮部确定了航線, 馬上繞過普玉施河。”
耳機裏随即傳來人聲。
聽不太清楚。
見他再不言語, 顧詩筠這才仔細打量起他來。
開殲擊機的時候,他是全副武裝頭盔緊閉,甚至連呼吸都需要呼吸面罩才能支撐他在萬米高空翺翔。
但此刻,她能看到他鷹擊長空的眼睛,挺立峰棱的鼻梁,還有眉間那股不可言說的鋒芒。
就……
挺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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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打擾他,顧詩筠略站站, 便準備返回機艙。
可她剛轉身, 男人就喊住了她。
“你是怎麽想到登革熱的?”
顧詩筠愣了愣, 反應了半晌才發覺他是在問她, 于是又回過頭來道:“你知道我在旁邊啊?”
“嗯。”程赟依然目不轉睛,“而且你不是早就來了嗎?”
顧詩筠:“啊?”
程赟哂笑道:“一直看着我,如狼似虎的……”
顧詩筠:……
這你都知道?
切……
那你還裝什麽。
就那一本正經的模樣,她還以為遇到什麽措手不及的事情準備嚴陣以待呢。
她咬了咬下唇,怏怏道:“蔣喬不是招蚊子嗎?兩條腿脖子,咬得一片一片的。我昨天晚上手術的時候,看到維拉将軍也是這樣的,就想到了古圭拉夏天流行的疫情。”
“原來是這樣。”程赟了然點頭,譏诮笑道:“顧醫生,你這招走得有點險啊。”
顧詩筠淡淡冷嗤,反駁道:“副大隊長,我覺得不險啊。”
程赟餘光一挑,示意她繼續。
她指了指他的大腿一側,凸起的口袋裏別着冰涼的92-式。
兩個人相視一笑。
會心,都沒有再說話。
等到了古圭拉陸軍總指揮部,已經是後半夜了。
維拉中将被安全轉移給了古圭拉軍方。
因為沒有足夠好的軍事能力,也沒有足夠多的兵力,維拉中将只能先被安置在防空洞裏的病房裏。
偌大的病房,沒有窗戶,沒有直接使用的水源,只有兩個忙頭顧不了腳的護士,連個醫生都沒有。
顧詩筠環視一圈,問翻譯:“你們這裏有醫生嗎?”
翻譯先是點頭,又是搖頭,然後為難說道:“有,但是只有一個醫生。”
顧詩筠倏地怔目:啊?
一個醫生?
她沒聽錯吧?
只有一個醫生?
一個醫生負責那麽大一群大老爺們?
這不等于沒有嗎?
見顧詩筠擰緊眉頭,翻譯急忙解釋道:“顧醫生,我們古圭拉整個國家加起來就兩千個醫生,很多人這輩子沒看過什麽病,也沒吃過什麽藥,更沒念過什麽書……”
顧詩筠當然知道古圭拉條件不好,她躊躇道:“維拉中将剛做過心髒移植手術,雖然暫時沒有排斥反應,但他還沒醒過來,而且後續是否有心室衰竭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更不知道。”
翻譯道:“我明白,一會兒我會告訴我們醫生的。”
說完,他做了個“放心”的手勢。
既然如此,只能聽天由命。
顧詩筠盡量交代好手術後的護理注意事項,又囑咐出現情況一定要打電話通知,這才從防空洞裏走出來。
久違的新鮮空氣甫一入鼻,就漫着一股淡淡的草原清香。
回到直升機,程赟正和一個古圭拉男人說着什麽,二人似乎之前就認識,相視一笑順便頂了個拳。
見到她出來,他轉身朝她招了招手,臉上滲出的笑意跟熊嘴抹了蜜似的,出其不意的甜。
得虧對方是個男人,這要是換個女的,笑成這樣他就死了。
顧詩筠走過去問道:“這位是?”
程赟與她介紹:“筠筠,這是古圭拉的米- 23直升機飛行員,沙迦。”
眉眼深邃皮膚黝黑的男人趕緊禮貌點了點頭,“你好,我會說中文,我的駕駛技術是在中國學的。”
見他軍銜不低,顧詩筠也有禮有節地道:“你好,我是參與維拉中将心髒手術的外科醫生。”
“我聽說了。”沙迦眯起眼笑了笑,“你是他的妻子。”
聽到這話,顧詩筠漾着的笑容斂然僵住。
妻子?
這個詞倒是挺陌生的。
她抿了抿唇,盡量讓自己顯得自然一點,然後故作親昵地挽上了程赟的胳膊。
“對,我是他的新婚妻子。”
說完,還擡頭看了他一眼。
嬌嗎?
甜嗎?
滿足你秀老婆的虛榮心了嗎?
果不其然,沙迦遺憾嘆氣,喟然着攤開手,“我還沒有結婚,我沒有妻子。”
程赟掩了掩眼底的笑意,又客氣地跟他說了幾句。
顧詩筠閉口不言,配合他的一言一行,想象着秦悠然教她的一舉一動,僞裝成男人心目中的一颦一笑。
直到兩個人離開總指揮部回到直升機,顧詩筠才甩開他的胳膊,冷冷道:“現在知道秀老婆了?結婚兩年也沒見你多喜歡我。”
程赟一聽,剛準備開艙門的手又縮回來了,他沒說話,伸手捉住她的肩,跟鐵鉗似的,就将她整個人給桎梏在了懷裏。
她驚得一跳,
條件反射噌地筆直起來。
“幹什麽!”
程赟蹙眉。
我是你男人啊。
娶你的那個男人,你幾分鐘就決定托付終身的男人。
所以我還能幹什麽?
他手臂用力抱緊她,認真道:“顧詩筠,我要是不喜歡你,我會娶你嗎?”
雖然有兩年的法律婚姻,但終歸沒有實質的基礎。
這個懷抱有點拘謹。
甚至還有點陌生。
顧詩筠硬着頭皮反駁:“娶自己不喜歡的人多了去了,誰知道你是真喜歡還是假喜歡?”
程赟低頭看着她,目光淺淺品酌過她逐漸變得粉紅的眼睑。
“那我讓你知道一下?”
說完,他不等她反應過來,便将她按在了艙門上。
巨大的玻璃門搖晃着倉促而過的身影,冰涼的明月在此刻發出唯一的光亮。
深深一吻,無處躲藏。
顧詩筠睜圓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程赟近在咫尺的眼睫,只覺得唇間慢慢變得柔軟。
待這男人吻得忘情,她才倉惶反應過來,不由自主地想要掙脫他。
可程赟像是早有先見,他雙手捧住她的臉頰,固定住她亂動的腦袋,幾乎以一種習慣成自然的命令語氣說道:“嘴,張開。”
顧詩筠怔目,恍惚間“啊?”了一聲。
但也就是這一聲,換來對方的可乘之機。
程赟不再等待她的回應,而是渴求且瘋狂地将她吻到心底。
那種窒息的感覺讓顧詩筠整個人都無比緊繃,她雙手緊緊摳住男人的上臂,腳掌蜷縮踮起,努力把自己往後仰。
但無論怎麽做,都是徒勞。
從未有過的無助感頓時翻湧而上,躲不了,也藏不住。
直到程赟主動放開她,她才勉強重重喘出了一口氣,趴在他的臂彎處心口砰砰直跳。
“現在呢,你覺得我喜歡你嗎?”
程赟壓着她的耳朵,問道。
顧詩筠咬着下唇,斜睨瞪着他,死不開口。
因為她怎麽也想不到,這個平時看起來斂容屏氣俨乎其然的男人,私下裏居然喜歡用強的。
而且還是習慣性的、改不掉的、刻入骨子裏的。
誰讓他是開戰鬥機的呢。
用強的,
司空見慣。
見她置若罔聞,程赟磨着耐心說道:“如果你覺得不夠喜歡,還可以繼續。”
顧詩筠聞言,陡然一顫。
繼續?
繼續什麽?
還能怎麽繼續?
細水長流,來日方長。
于是她幹脆高舉白旗,敷衍應付他道:“喜歡、喜歡……”
她哪敢說不喜歡呢。
否則換來的又是一頓強吻。
程赟淡然放過她,但卻始終放不過她這個人,他将她擁在懷裏,說道:“那喊我一聲老公,我聽聽,嗯?”
微信裏不是喊得很歡嗎?
現在四下無人,這難道不是一個好時機?
随便她怎麽喊,
怎麽好聽怎麽來,
他求之不得。
顧詩筠哪裏開得了這個口,她難堪地把臉越埋越深,最後幹脆把腦袋往程赟懷裏一鑽,将自己像個鴕鳥似的掩藏起來。
這行動直接表明:反正我喊不出來,你自己看着辦吧。
一夜無眠,臨近清晨的冷,讓人忍不住地哆嗦,顧詩筠怕冷,她也不管不顧直接就緊緊抱着他的的腰,閉着眼睛一聲不吭。
沒轍,
攤手,
算了吧。
程赟拍了拍她的肩,說道:“好了,別躲了。”
聽得他下了赦令,顧佚?詩筠才勉強擡頭,但依然面紅耳赤幾乎沒有跟他對視的勇氣。
醞釀半天,她說了個謝謝。
程赟也有禮有節地說道:“不客氣。”
氣氛奇怪又尴尬。
明明剛才還吻得翻雲覆雨,現在卻又相敬如賓。
兩個人就這麽杵着,誰也不做打破沉默的先驅者。
這時,不遠處傳來腳步。
剛才與他們打招呼的古圭拉飛行員沙迦走過來,先是一愣,又尴尬挪移視線,問道:“你們要司機嗎?”
顧詩筠立刻就明白了,程赟一夜沒睡,極大程度上根本不能再勝任直升機即刻返航。
這不,“代駕”就來了。
程赟看了一眼天色,起霧的山頭斜照着魚肚白的微光,能見度不足,風力也很大。
“不行,飛不了。”
他說着,拉開外套一側将顧詩筠緊緊裹住,防風的夾克漫着厚實的溫度和倚靠感。
“沙迦,能不能給我們找個休息的地方?一張床就夠了。”
作者有話說:
沒有床也行,不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