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沙迦看了一眼天氣。

濃霧風大, 也知道這個情況根本不适宜起飛。

只能先等上個一天半天的,再看情況。

他笑了笑, 馬上說道:“好的, 你們跟我來。”

因為這裏是古圭拉的軍事重地,二人也不好多做停留,沙迦便将他們安置在附近的農民家裏。

地地道道的古圭拉民舍。

信仰着為數不多的佛教。

經幡挂滿了房屋外面的河流樹梢, 土坡後傳來的轉經筒聲搖曳着聽不懂的藏緬尼瓦爾語。

出來接待的是民舍女主人。

穿着繁複,落落大方。

似乎是經常見到戎裝的軍人, 她沒什麽太過驚訝的, 跟沙迦說了幾句話之後, 便安排了一個小小的房間。

很小很小。

然後只有一張床。

程赟眉眼舒展——真懂他的心思。

女主人會簡單的漢語,估計在中古邊境挖過蟲草或者念過書。

她端上兩杯色澤橙黃的青稞酒,“需要食物可以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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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便離開了。

青稞酒彌漫着淡淡的清酸甜味, 度數極低卻亦然上頭。顧詩筠太累, 喝完暖呼呼的一杯, 衣服也不脫, 倒頭就睡。

程赟坐在一邊看着她, 伸手扶了扶她的肩,“筠筠……”

顧詩筠不耐煩地撇開他的手。

程赟繼續道:“讓個位置?”

話音剛落,沉默就随着沉寂悄然而至,狹小-逼仄的房間裏,只有一個小小的佛龛和禮佛的簡單用品。

他耐心勸說:“我只是睡會兒覺。”

顧詩筠一聽,睜眼轉過身來。

“所以呢,你覺得我以為你會做什麽?”

她側着身, 臉頰肉嘟嘟地看着他, 尤其是一杯青稞酒下肚, 莫名帶了一絲甜味。

程赟當然不會對她說謊, 他指了指旁邊的佛龛香爐,“佛祖眼皮子底下,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

瞧瞧,這男人還挺道貌岸然的。

顧詩筠抿着唇,在他一瞬不瞬的注視下,臉頰越來越紅。她鼓着腮幫,勉強和他勢均力敵地相視一眼,便往邊上挪了挪,空出大半個位置。

也不知道是出乎意料還是意料之中,程赟确實只是睡覺,普普通通的睡覺。

而且地方狹小,他還是坐着睡的。

一夜累極。

剛剛閉上眼睛,均勻的呼吸聲就從耳畔傳來。

顧詩筠捏起被角,往他身上蓋去。

然而剛剛碰到他,男人就反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哎……!”

她低低吟了一聲。

腦子裏亂七八糟一連串,恍惚看着旁邊肅穆的佛龛又默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生怕他有下一步的動作。

好在程赟也沒再繼續做什麽,只是握緊了她的手,“起風了,趕緊睡吧。”

大風,意味着不能飛。

顧詩筠沒再多想,眼皮沉重閉上,便昏沉沉地将腦袋枕在他的腿上睡去。

疲乏至極的累,沒有夢。

等到顧詩筠醒來,身邊的男人已經不見了身影,整條被子都蓋在了自己身上。

她迷迷糊糊地下床,擡手揉了揉太陽穴,讓自己盡快變得精?婲神起來。

打開窗,是日落的餘晖。

不遠處的圍欄,圈着幾只挂着鈴铛的牦牛和山羊,沉重的顫音從經幡飛舞而出,悠遠漫長。

程赟正站着一旁,仰頭看着五彩斑斓的經幡,夕陽映襯下,看不到表情。

顧詩筠走過去,撿起地上的一塊小石子,朝他腳下丢了過去。

“咯嘣、”

歪了。

程赟回頭,先是滿目警惕地看了一眼腳下的石子,待擡眼見是她,這才搖頭哂笑,“不準。”

顧詩筠翻着白眼斜睨他一眼,不屑道:“給我一把刀,我比你開殲-2S坐标轟炸還準。”

程赟凝神望着她,視線從她挑釁的眼眸緩緩挪至到圓潤的唇珠上,這女人跟他說話,連嘴巴都是翹的。

沒關系,他接這招。

“手術刀嗎?”

顧詩筠撇撇嘴,“什麽刀都行。”

程赟淡然一笑,他彎下身,視線不離她的面龐,幾乎只是眨眼的一瞬,就從大腿側面拔出一把鋒利的匕首。

凜光出鞘,精致厚重,刀鋒帶着冷冽的光澤。

顧詩筠愣住,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這男人怎麽刀啊槍啊滿身都是?

“幹什麽?”

程赟走近一步,将匕首遞到她手裏,然後讓開一條距離,指着前方一塊小小的羊皮布說道:“正中劈開,試試。”

“……?”

顧詩筠攥着匕首,看了一眼前方柔軟的羊皮布,猶疑道:“劈壞了不得賠錢啊?”

程赟抱起手臂,認真說道:“不會。”

好吧,暫且信你。

她面色凝正,手腕柔韌用力,小小的匕首就不偏不倚朝正前方的羊皮布劈了過去。

嘶啦一聲。

一分為二。

傍晚的天色掠過蒼鷹的身影,像是一場法事落幕。

啪-啪的鼓掌聲傳來。

明明剛才還空無一人,民舍裏的人也不知道從哪鑽出來,拍着手就走了過來,像是慶祝什麽特別的事情,連聖潔的純白哈達都獻了上來。

女主人操着蹩腳的漢語,“毗盧遮那佛,幸福、平安……”

啥?啥佛?

顧詩筠就聽懂了幸福平安。

她僵笑着,然後轉頭去看程赟,

程赟走到一旁,從地上撿起匕首插回口袋裏,解釋道:“今天是毗盧遮那佛節日,也就是大日如來節。劈羊皮是他們村莊的一個習俗,有情衆生遠離一切天災人禍,平安吉祥。”

顧詩筠恍然,原來是這樣。

趕巧了呀,連這種節日都能讓她碰上。

她趕緊點頭跟他們致了謝。

然後将地上被劈開的羊皮撿起來,雙手送了回去。

待他們離開,天色又暗了一些。

夕陽逐漸斂起最後的餘晖,晚風呼嘯,刮在臉頰有些疼。

顧詩筠撚着哈達,脖子上沉沉的。

似乎兩個人只要一面對面,如果沒有恰到好處的契機,就會瀕臨沉寂的絕境。

她知道程赟在看她,一想到今天淩晨時分那個充滿壓制力的吻,迫切又強勢,心口就怦怦跳得不停,幾乎都要越出嗓子眼。

良久,她才漲着緋紅的臉問道:“那個……你怎麽不劈啊?”

變着花兒想方設法讓她劈那塊羊皮,把好運都給她,這老公當得還挺合格的。

但左右一想,又有點過于牽強。

因為明明,可以一起……

見她罕見般地羞赧拘謹,程赟倒是萌生出一種強吻她的愧疚。

他慢慢走近,幫她理了理纏在哈達上的頭發,撥在耳後。

呼吸淺淺落落,互相交融,

同樣都是垂眸,彼此的心境卻大不相同。

他凝視着她垂落的眼睫,滾了滾喉結,沉聲道:“因為我手上沾過鮮血。”

話音剛落,顧詩筠剛才還在神游天外的思緒陡然間就被扯了回來。

她怔住兩秒,待反複咀嚼這句話的含義之後,才慢慢擡頭,看着他說道:“是3 29中伽邊境沖突事件嗎?”

她所知道的也只有那次。

因為領證當天他就被召了回去。

但她不知道的是,擊落對方一架戰機的人,居然就是他。

程赟眉頭仍蹙,“不止。”

顧詩筠雙目睜得更圓。

還不止?

也就是說,他擊落過不止一架戰機,從原來的東部戰區到現在的西部戰區,他的實戰,真的是拿命在拼。

她愕然許久,平複心态之後,眨了眨眼道:“所以……你怕佛祖怪罪啊?”

程赟思緒在喉,卻似哽咽,他沉了沉聲線,說道:“我不怕,但我有你。”

他的軟肋。

等不了超生,渡不了輪回。

原本是一番肺腑,佛祖面前可以感恩戴德地直言不諱,但是顧詩筠卻完全把它當作教科書式的悖論來一一反駁。

她笑了笑,故作輕松地說道:“你個大男人還信這個?我跟你說,人死了呢,心髒和大腦也都停止了運作,沒有意識了,更不可能去投胎轉世了。”

說完,她還側咬着下唇,對他譏诮剜了一眼,“迷信!”

程赟:……

她轉身欲走,想想又不甘心,沒走兩步又折了回來,将自己脖子上的哈達直接取了下來,挂在了他的身上,“我救了那麽多人,喏,好運都給你了。”

傍晚落幕,斂盡了旭日最後的光芒。

程赟忽地攥住了她的手,潔白的哈達從手中纏綿滑落,蓋住了看不見的悸動和慌張。

顧詩筠遽然攥拳,連帶着整個人都往後顫了一下。

可男人攥得緊,哈達随着晚風吹拂在臉龐,她想躲也躲不了。

手心裏溫溫潤潤,程赟不覺苦澀,仔細凝視她問道:“怎麽還是這麽抗拒我?”

明明是夫妻,明明都有過兩次吻,可表露出來的,依然是言不由衷的抵觸。

顧詩筠略微扯了扯嘴角,她眼神倏忽淩亂,也不知道往哪看,上上下下都逡巡一遍,就是不敢和他對視。

躊躇半天,她磕磕絆絆說道:“不是,我是覺得,我好像跟你……不太熟……?”

程赟:“……?”

等下,如果他沒聽錯的話,她剛才說的是——不熟?

兩年前就領了證,在古圭拉都日日夜夜相處二十多天了,結果她跟他說——還不熟?

程赟簡直要自閉了。

他雙眼微合,眼神郁悒,“顧醫生,那你告訴我,怎麽樣才能熟?”

顧詩筠踟蹰着用腳尖蹭着地面,被他攥緊的手不自覺地往回縮。

但她掙脫不了,也不想坐以待斃,面對他的追問,她只能試探性地問:“副大隊長,要不我們先談個戀愛?”

作者有話說:

不以結婚為目的戀愛都是耍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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