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很明顯,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程赟還處于一種區分“幻聽”的狀态。
因為他怎麽也沒想到, 顧詩筠會提出這種要求。
脫衣服?
讓他脫衣服?
剛剛才死裏逃生撿回一條命, 她居然還有閑情雅致讓他脫衣服?
見他沒反應,顧詩筠動了動胳膊,努力用手撐着自己的身體坐了起來, 濕漉漉的衣服還包裹着死不撒手的醫療包,滿臉的淚痕頭發上的水讓她更有一種楚楚可憐的感覺。
她又重複了一邊, 視線依然一瞬不瞬, “副大隊長, 我讓你脫衣服呢。”
但凡老婆連大名都不想喊了,那麽事情就真的“嚴重”了。
程赟猶疑不決,不知道她的目的、也不知道她的企圖, 然而不等他有所行動, 顧詩筠已經主動伸手, 攥着衣角、把他的T恤往上推去。
他實在不明所以, 反手握住了顧詩筠的手腕, 沉聲道:“筠筠,你到底要幹什麽?”
遽然被打斷,顧詩筠不覺有點惱,她擡眼看着他,說道:“你是自己脫,還是我幫你剪了?”
外科醫生剪衣服,那可是手到擒來的, 她熟得很, 也幹脆利落。
見她神情嚴肅, 程赟忽地恍悟過來什麽, 眉頭稍稍一蹙,便擡手将自己已經濕透的T恤脫下。
火光中,是身軀凜凜的光澤線條,挺直的脊梁緩緩張開,仿佛蘊含着一種蓄勢而發的力量,肩寬與腰圍恰到好處的結構勾勒出一個黃金比例的倒三角,醇厚又內斂。
顧詩筠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他的胸膛,目光逐漸落在他脫衣服時掉出來的一張紙上。
紙被整整齊齊疊成了一個小方塊。
Advertisement
上面寫滿了字,浸了水,全都洇開了。
她撿起來,疑惑道:“這是什麽?”
程赟察覺,眼神遽然凝住,趕緊将紙拿來回來,随意塞在褲袋裏,“沒什麽。”
瞧見他這種舉措,顧詩筠斂起眉眼,抱着手臂直直看他,“沒什麽幹嘛躲我,情書啊?”
要不然怎麽那麽緊張,連讓她看一眼都不行。
密密麻麻的字,誰知道寫了什麽。
面對她的咄咄發問,程赟不覺蹙眉,既然東西掉出來了,那也沒有什麽好隐瞞的。
“不是。”他将眼簾垂下,半晌才開口冷淡道:“是遺書。”
話音剛落,顧詩筠就陡然神思恍惚了一瞬,仿佛這兩個字有着一種刺耳的沖擊感,讓她的大腦瞬間進入屠荒。
遺書,
他是什麽人,不言而喻。
随身攜帶遺書,太過正常。
她驀地回神,窘迫地眨了眨眼,輕聲地“哦”了一聲,然後趕緊說道:“傷口不需要麻藥,你忍着些。”
說着,她便打開懷裏的醫療包。
雖然包是防水的,但被湖水浸泡過,放在外層的幾塊紗布還是濕了。她将紗布拿出來放在旁邊,然後又拿出消毒碘伏和棉球,“我輕點啊?”
程赟舒展了一下後背,微微點頭,“好。”
冰涼的手、滑過溫潤的皮膚,沁入心肺的涼意在傷口周圍散開,明明很疼,卻感覺不到。
火焰的烘烤,讓人覺得身上無比黏膩,顧詩筠忽地放下鑷子,将自己濕透的外衫給脫去,只剩下裏面一件內衣和齊腰的黑色吊帶,然後又将頭發束起來,繼續處理着傷口。
胸口的起伏就在眼前,皮膚白皙到仿若透明,仿佛再進一步,就是溫柔滿懷的窒息。
程赟不自覺地滾了滾喉結,盡量把自己的那股火給壓了下去,轉移視線看向遠處夕陽落下的湖泊,問道:“你怎麽發現我受傷的?”
“我又不瞎。”顧詩筠不冷不熱地斜睨他,“你後肩的衣服都磨出個大洞了,傷口就露在外面。”
程赟靜靜回神,視線繞過她在自己眼前虛虛晃晃的胸口,屏住呼吸,故作輕松地“嗯……”
顧詩筠熟稔地給他處理好傷口,一邊收拾着醫療包一邊說道:“擦傷,比較嚴重,但不需要縫合,至于會不會留疤,要看你自己後續護理了。”
說完,她突然眉毛擰緊,咬着嘴角問道:“嗯?你們飛行員能留疤嗎?”
程赟阖了阖眼,抿唇笑道:“報考飛行員的時候不能有疤,一旦你坐進了戰機,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能飛。”
“啧……”顧詩筠皺了皺眉,
真慘。
她收拾好醫療包,又将兩個人的衣服換了一面鋪平攤好繼續烘烤。
坦白講,她看過太多血腥猙獰的傷口,但眼前的人是自己男人,怎麽的都覺得更加觸目驚心。
想了想,她醞着一口氣,伸出一根食指用力怼了怼他的胸口,鼓着嘴巴說道:“逞!強!”
程赟驀地愣住,目光在她那根細細的手指觸碰到自己皮膚的瞬間遽然緊鎖,然後倏忽之間就捉住了她的手。
“你幹嘛?”
顧詩筠猛地一驚,但來不及往後縮就被他牢牢桎梏住,只能下意識用另一只手撐在他的胸膛上。
四目相對,多了些許難以察覺的暧昧。
明明之前還是驚魂未定,現在偏偏衍生出劫後餘生所帶來的悸然慶幸。
作為夫妻,沒有經歷過婚禮,沒有經歷過愛情,連基本的做-愛都沒有,卻直接經歷了生死與共。
就問你感不感動。
但是顧詩筠根本感動不出來。
“你說我今年是不是撞太歲?”
她忽地凝神,自言自語地問道。
程赟不覺愣住,“什麽?”
顧詩筠:“年頭有個難纏的病人,一來就用一疊鈔票砸我一臉。”
程赟:“……”
顧詩筠:“然後來到古圭拉吧,又遇上餘震被埋了兩天兩夜。”
程赟:“……”
顧詩筠:“沒過兩周坐個直升機還能遇上故障水上迫降。”
程赟:“……”
最後,她擡頭,“最關鍵吧,好不容易遇到兩年沒見的老公,還騙我……”
對,就是這麽簡單又直接。
騙她,明明知道她沒認出來他,還要處心積慮看她笑話。
程赟微微偏臉,略顯踟蹰地問道:“那我……補償你?”
顧詩筠嗤了一聲,“不用,你救我兩次,我還得謝謝你呢。”
她掀了掀眼簾,就這麽等着他的回應,可男人并不打算據理力争,也沒打算負隅頑抗。
兩個人沉默相視,仿佛一瞬間墜入不可言說的悸動。
良久,程赟才滾了滾喉結,啞聲道:“怎麽謝?”
他摩挲着她的手,在火堆炎熱的烘烤下,眼神裏的火苗也變得熾熱。
顧詩筠就這麽趴伏在他胸口,随着呼吸上下的起伏愈靠愈近。
她幾乎漲紅了臉,也鼓足了勇氣,肌理的摩擦在手心裏涔出細密的汗,然後将唇貼向他。
或深或淺、或輕或重,
都在男人張嘴的一瞬間得到釋放。
程赟将手掌撫住她的後腦,用力按向自己。
火熱還是迷離,都是紛飛的序曲,在未知的篇章裏慢慢譜寫出欲望的火花。
待吻到吻不動,待吻到能感覺身體急切的變化,顧詩筠才窘迫地推開他,低聲道:“不要了。”
她聲音軟得可憐。
臉也紅得像個剛剛熟透的蘋果。
閉上眼,是落水之時的極度恐慌,睜開眼,又是湖畔石洞的意亂-情迷。
顧詩筠怔怔看着火堆,說道:“衣服幹了,你穿上吧,別受涼了。”
她雙手撐着他的胸膛,剛想起身走開,程赟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稍稍用了巧勁兒就将她壓在了身下。
也不知道是之前的生死瞬間讓他感覺情緒的分崩離析,還是太害怕再遇到這樣的事情讓生死瞬間變成生離死別,似乎有一種強烈的迫切欲望在作祟。
只想擁有,
不想再等。
程赟貼着她的耳朵,将低啞的聲音送入,“給我,好嗎?”
身下是松軟的樹葉,旁邊是溫暖的火光,眼前是急切的渴望。
知道他喜歡用強的,顧詩筠哪裏能掙脫了他的束縛,只能勉強将自己往後躲,有多遠躲多遠。
“程赟,你發什麽瘋……?”
但男人早已上了頭,再加上剛才劫後餘生的大興大幸,怎麽可能停得下來。
顧詩筠難堪地蜷起雙腿,忽地在指尖觸及他腹部的時候,她将臉轉過去,冷不防地念了一句:“你的腹肌是八塊啊……”
程赟一聽,不覺停下了動作。
他深吸一口氣,手肘枕在她的腦側,沉聲問道:“所以呢?”
顧詩筠咬了咬下唇,盯着他的眼眸說道:“你知道嗎,六塊腹肌和八塊腹肌是天生的,每個人的腱劃數量不等,我遇到的大多數都是六塊……”
“……”程赟眉宇間微微一蹙,“你遇到的?”
還大多數?
那到底有幾個?一個營?還是一個團?
“對。”顧詩筠小心翼翼地往後仰了仰脖子,“我做過很多闌尾炎手術,好幾個健身腹肌男,都是六塊,這是天生的……”
這話一出,無疑于一桶冷水。
嘩——毫不留情。
闌尾炎手術?
看來她赤誠相看的男人還不少呢。
在他興頭上跟他“科普”這個,這女人腦袋轉得還真是夠快,不過事實如此,程赟深深閉了一下眼,待睜開,眼底火光燼滅。
他倏地放開她,将她的內衣和吊帶丢過來。
落日早已沉于遠山,漆黑的夜晚只回蕩着久久不停歇的風聲。
顧詩筠趕緊将自己的衣服穿好,然後将烘幹的外套一把抓來捂在胸口,轉身假裝睡覺。
洞口的火堆加了枯枝,越燒越旺。
溫度暖透了心。
許久,身邊才傳來男人的聲音。
“對不起,剛才是我太沖動了。”
他想要的擁有,只是怕在沒有擁有過的時候失去,只是直升機出事之後的衍生出來的一種按捺不住,更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和情不自禁。
顧詩筠緊緊咬着唇角,借着火光,她看着男人靠坐在身邊的側顏,輕聲道:“沒關系。”
對不起和沒關系,又拉長了原本的沉寂。
二人不再說話,似乎剛才的肌膚相親還溫度猶存,唇邊、臉頰、脖頸、甚至胸口……
一個坐着,一個躺着,
根本就睡不着。
顧詩筠努力閉上眼睛睡覺,卻又屢次失敗未果,只能硬着頭皮問道:“我們現在怎麽辦?沙迦能找到回去的路嗎?”
程赟見她開口說話,說道:“你放心,就算沙迦找不到路,古圭拉軍方也會玩命地來找我們的。”
顧詩筠怏怏垂眼,不再看他。
又是漫長的等待,誰又知道這次是多久。
不過還好,這次不是一個人。
沒有了話語相接,又剩下了冗長的沉默。
顧詩筠攥緊手心緊閉雙眼,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偷偷用餘光去尋他。
一次、兩次……
三次、四次……
直到看到他舉起自己的手掌,看了一遍又一遍。
這男人,專注的樣子仿佛像銅澆鐵鑄的雕像,峰棱的下颌角猶如呈流線型飛過的戰機,鼻翼的質感與鼻尖的角度恰恰構成一個六十度的角度。
目不轉睛、聚精會神。
她實在好奇,聲如蚊蠅:“你在看什麽啊?”
一只手而已,翻來覆去有什麽好看的。
程赟聞言,微微側目而視,幾秒後,他舉起一只手,好整以暇地說道:“我的手可不小。”
顧詩筠不明所以,“啊?”
程赟阖了阖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視線游離在前卻又有着明顯的距離感。
不過一個眼神,顧詩筠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雖然是夫妻,就算他想挑逗打趣讓她活躍起來,但她也不想在這麽個深山老林的地方跟他讨論這個。
她憋紅了臉,連帶着眼眶都充盈了,然後随手拿起旁邊的一塊小石頭朝他扔了過去。
“滾!”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