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欲買桂花同載酒(二十三)

鄭聽雪從小就不挑食。山珍海味他吃,饅頭鹹菜他也吃,沈湛知道這一點,曾經還笑他太好養活。但鄭聽雪到了鮮卑以後胃口變差,吃什麽都恹恹的,沈湛也只是以為他受了傷所以吃不下東西。因此那幾天鄭聽雪不好好吃飯的時候,沈湛也沒去細想,只一心想讓鄭聽雪吃東西,換了幾個廚子都不行後,便親自下了山去給他找吃食。

沈湛離開後,鄭聽雪掀開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知道上下山一趟路途遙遠,就算是以沈湛的腳程至少也得一個時辰。鄭聽雪下了床,他的傷腿還不能沾地,只能扶着牆慢慢挪。他一點一點摸索着這個不大的屋子,手指按在牆壁上寸寸挪動,直到把整個屋子搜尋了一圈,也沒有發現任何不尋常的地方。

鄭聽雪回到床邊。小屋裏很冷,外面的寒風總是漏進來,但他體溫高,加上行動費勁,身上還是出了一層薄汗。

找到最後,只剩下床。

床上除了該有的被套床單,多餘的東西一點沒有,這一點鄭聽雪早就摸清。他站在床邊思索一陣,彎腰抓住床沿,沒怎麽用勁,就把活動的床板整個掀開——

床底空空如也,除了被厚厚一層灰塵掩蓋的地面。

鄭聽雪花了一點時間才把灰塵清開。十多年來無人問津的陰暗床底逐漸顯現出它本來的面貌,地面上斑駁分布的陳舊污漬出現在鄭聽雪眼前——是血跡。

緊接着他在床底的角落發現一個類似配飾的小物件。鄭聽雪撿起它,拂開表面的灰塵,是一個很舊的、已經失去光澤的玉佩。

玉佩看起來并不貴重,質地也算不上好。鄭聽雪放下床板,坐在床邊,低頭看着那枚玉佩。

穿在玉上的紅繩斷成兩截,繩子裏浸的深黑血漬早已随着經年累月的積澱風幹。繩圈不長,一看就是給小孩戴的。玉佩上是一尊雕刻簡單的彌勒佛,鑿刻的紋路之間藏着一點黑色的血垢。

鄭聽雪把玉佩握進手心,陷入沉思。

忽然他眼神一動,敏銳地從屋外漫天風雪聲中捕捉到極其細微的腳步聲,不是沈湛。他很快躺上床,掀開被子蓋住腿。緊接着門被“吱呀”一聲拉開,聶冬聞穿一身狐裘,高大的身材将屋外的光全數擋住,只呈現出一個龐然的黑影。

“多年不見,鄭聽雪。”聶冬聞沉聲道。

他徑直走進屋內,摘掉頭上的氈帽随手扔在桌上。接着他走近鄭聽雪,居高臨下看着他,“恐怕你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今天。”

鄭聽雪平靜道:“人有旦夕禍福,勞聶三叔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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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你三叔?”聶冬聞脾氣火爆,陡然就發了怒,“不要以為那小子留了你幾天活命,你就真能高枕無憂了,鄭聽雪,你既然踏進了聶家,就別想活着出去,就算他不親手殺了你,總有一天我也會下手的!”

“我原以為聶踏孤會親自上門來殺我。”

“要殺你這區區小輩,還輪不到讓我二哥出手。”

鄭聽雪放松靠在床上,絲毫沒有生命被威脅至眼前的緊張感。他甚至慢悠悠地突然換了個話題:“這裏是沈湛從前住的地方?”

聶冬聞皺眉,提防着他突然耍什麽花招——盡管鄭聽雪的腿已經不能動彈,手也拿不起劍——但他依舊莫名警惕,“怎麽?”

“有點破。”鄭聽雪環顧四周,“他不是聶踏孤唯一的兒子嗎?怎麽丢到這麽偏僻的地方住着。”

“他,呵,不過是個沒死成的藥坯子罷了。”聶冬聞冷笑,“聶家枝繁葉茂,後代綿延不斷,不缺他這一個。”

那一瞬間鄭聽雪的目光掃向聶冬聞,其中陡然生出的冰冷寒意刺得聶冬聞竟是下意識抖出一個寒戰。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并為自己被一個二十歲的毛頭小子震懾到而感到恥辱憤怒。他當即抽出腰間長刀,刷然抵在鄭聽雪的脖子上,“你那是什麽眼神?”

鄭聽雪被刀尖抵住咽喉,不動聲色道,“也就是說,聶家只有他一個人被種了蠱。”

“你知道他被種了蠱?你如何得知?!”聶冬聞的刀又前進一寸,“果然,你是故意被他帶到這裏的,否則以你的武功,他根本不可能将你傷成這樣。說,你有何目的!”

鄭聽雪微微朝後靠,讓刀鋒不至于割裂自己的皮膚,“我的目的,和你們當初把沈湛派去江北時的目的也差不多。”

“狂妄的小子,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你若是現在殺了我,以後也不會好過。”鄭聽雪平靜道,“如今沈湛越來越瘋,我若是死在別人手上,想必他不會放過你。”

他清淩淩沒有情緒的眼珠轉向聶冬聞,開口時卻帶一點諷刺,“我看你也挺怕你那侄子的,不然怎麽過了這麽多天,只敢等到他下了山才來找我。”

“好,好。”聶冬聞反手将刀收歸入鞘,在屋裏來回踱步,“很好,我現在不殺你,我也懶得髒了手,你們鄭家人沒一個好東西,看看你們如今的地步吧,該死的都死得差不多了,你很快就會去陪他們的,鄭聽雪,還有你那廢物弟弟,你的幾個嬸嬸舅舅,他們一個都別想跑。”

聶冬聞走到門邊,又回身對鄭聽雪說,“你等着吧,鄭聽雪,你活不長的,就算我那好侄子不想殺你,我二哥也會來殺你的。你護不了任何人,鄭家終有一天會栽在我們聶家手裏,你等着看吧。”

鄭聽雪淡淡回他:“不送。”

“沈湛。”

黑暗之中,只餘屋外無盡的風雪聲。鄭聽雪躺在床上,面對破舊的木窗,眼睛望着窗外暗青如獸群的龐大杉木林,以及被重重烏雲遮蔽的、無星無月的夜空。

沈湛睡在他身後,一只手牢牢環住他的腰,兩人身體相貼,沈湛的體溫很冷,鄭聽雪與他同被而眠十二年,也始終捂不熱他。

“唔。”沈湛似乎睡着了,帶着鼻音模糊應他一聲,手臂微微收緊,冰涼的呼吸拂在他溫熱的脖子上,“怎麽了。”

鄭聽雪看着窗外急速飛落的大雪,輕聲問他:“你冷嗎?”

沈湛摟着他,“不冷,小雪身上很暖和。”

良久,鄭聽雪又問,“那你從前住在這裏的時候,冷嗎?”

沈湛很長時間沒有說話。鄭聽雪也不着急等他的回答,只慢慢張開手指,指腹落在沈湛的手背上,然後一點點握住他的手。

“你應該很冷。”鄭聽雪仿佛自言自語,“牆不擋風,你那麽小,自然會覺得冷。”

沈湛忽然用力收緊手臂,将鄭聽雪勒進自己懷裏。他溫柔開口,“小雪是在心疼我嗎?”

鄭聽雪今天的話比從前要多一些。雖然在很小的時候,他只是個性子有點冷,但還是很好說話、也很溫和的一個孩子,只是後來姐姐和娘親都死了,他才變得越來越封閉,從一片有些涼意的暖玉,變成一塊誰都不敢碰的寒冰。再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更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麽。無論江湖上流言紛争,正邪是非評判,統統都入不了他的耳。

可自從上了鮮卑山後,鄭聽雪好像又回到小時候那種好歹有些人氣的樣子,時而主動與沈湛講話,認真地吃他喂過來的飯菜,在夜晚兩人相擁而眠時,握住沈湛冰冷的手。

他明明是被沈湛一劍捅穿了腿從江北挾到關外,可他似乎全然不在意,好像忘了自己的腿遲遲好不了,也是因為沈湛拖着他。

他們維持着一個古怪親密的無言關系,在斷崖邊孤零零的小屋裏相互依偎。沈湛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收到鄭聽雪的回應,如今鄭聽雪卻主動看向他,像很久以前那樣與他說話,沈湛還來不及細想其中緣由,就不清不楚地被鄭聽雪拉入一個寒冰化成的溫暖桃花源。當沈湛發現他不需要追在鄭聽雪身後強迫他只看自己,不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鄭聽雪折磨得發瘋發狂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不是錯愕或者驚疑,而是不顧一切地抱住鄭聽雪,好像求而不得的珍寶終于落進手裏,而被施舍者不會去想這珍寶從何而來,只會拼命抓緊它,藏進誰都看不到的地方,一輩子都不拿給任何人看。

“小雪。”沈湛撐起身子,低頭去尋鄭聽雪的唇,又問了一遍,“你心疼我了嗎?”

鄭聽雪沒有說話。他側過身,擡手撫上沈湛的臉頰,用一個吻回答了他。

這個吻像一粒火星落在沈湛的嘴唇,在冰冷的原野無端燃起漫天大火。沈湛将鄭聽雪按在身下,瘋了般撕咬他的嘴,一手胡亂扯開他的衣服,撫上那具終年溫暖的身軀。鄭聽雪摟住他的肩膀,任他急切地侵占自己,甚至主動解開他松散的衣帶。

沈湛用力捏住鄭聽雪尚且完好的左腿擡起,早已硬挺的性器抵在他的腿根,濕膩膩地拖出水痕。沈湛像條餓極了的流浪狗一般咬着身下的人不放,嘴裏嘟囔着,“小雪,讓我進去。”

鄭聽雪喘息着,一邊按住沈湛的後腦勺回吻他,一邊伸手過去扶住那根尋不到入口的硬物,讓沈湛一點一點頂進來。身體被霸道開拓的感覺稱不上舒服,但他還是不斷放松身體,吃力地納進了怒張的性器。

鄭聽雪的主動讓沈湛迅速陷入失控。他掐着鄭聽雪的腰不管不顧往裏操,鄭聽雪壞了一條腿,身體難以動彈,只能被壓在床上胡來。老舊的木板床被擠壓出幾欲塌陷的嘎吱聲響,沈湛一邊幹着身下柔韌溫熱的身體,一邊俯身不斷吻着那溫暖的嘴唇,舌尖糾纏着反複進出,鄭聽雪被吻得臉頰緋紅,連唾液也來不及咽下去,銀絲從嘴角牽扯着滑落,沒進枕頭。

“沈湛……”鄭聽雪痙攣着收緊手指,指尖在沈湛背後留下疼痛的紅痕。他喘息逐漸混亂,終于冒出一點低啞的嗚咽,“慢點。”

這聲難得的呻吟令沈湛呼吸陡然粗重,他挺腰重重往裏一撞,插進深得不能再深的地方,鄭聽雪幾乎被壓進床板,他本能曲起左腿,汗濕的腹部細細抖着,手指抓着沈湛的手腕像是不要他再往前。

“小雪,小雪。”沈湛用力抱着懷裏的人,腰抵着被撞得紅熱的臀肉不停聳動,嘴上不斷呢喃他的名字,“小雪,你哪裏都不要去,我只要你,只要你一個……”

鄭聽雪說不出完整的話,半天才斷斷續續喘着氣,說,“我……不走。”

他勉強擡手摸上沈湛的臉,漆黑的眼睛蒙上一層情欲的水霧,卻依舊明亮地在黑暗中望向沈湛,“我會留在這裏,沒有人再能傷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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