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程思梁在柳家待了一下午, 柳行之都不見要醒來的趨勢。

柳姝下午去方恩恩家裏找方母,請教醒酒湯的做法,方恩恩的父親常愛喝酒, 方母在這方面很有經驗。

柳姝出門前, 遲巍叫她:“姝姝,我會做醒酒湯。”

柳姝沒看他, 出了門,家裏只剩下他和程思梁兩個人。

程思梁話特多。“遲總,我怎麽覺得你在柳姝面前沒什麽威信呢?”

遲巍坐在板凳上, 長腿分開,面目清冷, 他擡起左手抵了抵臉頰,沒答話。

程思梁自動将這動作理解成, 看破不說破,還能做朋友。

可遲巍只是不想理他,可半分想同他做朋友的心思都沒有,他從板凳上起身,在程思梁面前走過, 表現出的感覺既不排斥也不歡迎,像是無視,漠不關心。

遲巍進了柳行之卧室, 柳行之正在呼呼大睡, 他不過灌了柳行之三杯白酒, 便讓柳行之不省人事,鼾聲如雷。這和柳姝有些相似,但柳姝不會打鼾。

遲巍立在柳行之面前,默了幾秒, 而後恭敬颔首,小聲說了句:“爸,抱歉。”

柳行之聽不到這句。

柳姝也聽不到,她正待在方家廚房裏看方母做湯,方母早就從方恩恩口中得知柳姝結婚的事情,私下和柳行之聊天套話,柳行之不願搭理,方母能理解父親嫁女兒的心思,她自己家裏兩個女兒,自然是不能再懂,況且柳姝要結婚一事沒有一點預兆,那要是那個男人來路不明,更糟心了。

方母熱心腸,好聊天,也是個大嘴巴,從自己女兒那裏套話都楞是沒套出來。

這下,柳姝一來,她轉移目标,直接詢問當事人了。

“姝姝啊,你這次回家,你對象來沒來?”

柳姝靠在桌臺上吃桃子,繃着臉回答:“倒是來了。”

Advertisement

“你不帶他到方姨家做客啊。”方母熱心道,“我給你做好吃的,話說這都好久了,方姨一直沒見到過他呢。”

“他啊。”柳姝眼睛一彎,裝作很開心的模樣,“不用麻煩方姨了,他明天就走了,而且我爸這個酒一時半會兒醒不了,不能留他自己一人在家。

“也是啊。”方母說,“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還是要多陪陪老柳,你爸這個人呢,心眼好着呢,就是不愛說話,我呢,一般不太敢去你家,你爸好多畫啊鏡頭不敢亂碰。”

方母這話說得對,柳行之确實不愛別人碰他東西,若是弄壞了,那便是反了天了。

“那不如這樣吧。”方母說,“我今天晚上去一趟也沒事啊!”

“欸,優優呢?”柳姝側頭朝客廳方向看了看,問道,“開學了?去哪上學?”

方母的注意力瞬間被引到了小女兒身上,“就明城吧,她年齡小身體不好,去遠了我和你叔叔也不放心,在明城有她姐姐還能互相照應。”

方母笑嘻嘻的,“還有你啊。”

柳姝點頭:“是。”

說及此,方母憶及往事,語氣難免惆悵:“優優是死裏逃生,多虧當年那個明城慈善家送來的一百萬,這大恩大德無以為報,我想着要不要讓優優到明城後聯系一下人家……”

火大了,湯沸騰。

柳姝開口打斷方母:“方姨,湯是不是好了?”

“呀。”方母趕緊走到竈旁,“是的呢。”

**

晚上遲巍和程思梁在一間房,柳姝不放心柳行之,開着樓下客廳裏的一盞暗燈側卧在柳行之卧室門口的長椅上。

她怕柳行之半夜醒來頭痛想吐,沒人照顧。

月上柳梢頭,夜風沁人醉。

柳姝在一片混沌中聽到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音,茫然睜開雙眼。

遲巍在不遠處,與她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柳姝想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夢裏情景和以前一樣,是波瀾不驚的遲巍。

遲巍開口問道:“醒了?”

原來不是做夢。

柳姝從長椅上轉動僵硬的脖頸,聲色沙啞:“你怎麽還不睡?”

頭頂有一盞小光,遲巍看清她的臉部輪廓,滾着光,簡單的幹淨,白皙,透着慵懶和疲憊之意,還有些俏皮。

遲巍喉結輕滾,回應她道:“不适應。”

他沒說不适應在鄉下睡覺還是身邊躺着個程思梁。

柳姝心道真是委屈了這位大少爺。

“不适應就早點回去。”她揉揉眼,趴在長椅上看他,眼睛濕漉漉的,“最好水平就這樣,沒別的辦法。”

“我走。”遲巍舔了舔唇,踱步靠近,“你跟我一起走。”

你想的美。

柳姝翹起瑩白的大長腿,雙臂環胸,氣息有些不穩,鄉下的黑夜有些更為寂靜,天邊的雲層湛藍而黑。

她說:“我想和你更坦白一些,又覺得沒有必要。”

“有必要。”遲巍越走越近,他的身影出現在白色燈光的範圍內,籠罩在柳姝巴掌大的小臉上,“我向你道歉。”

柳姝反問他:“倒什麽歉?”

遲巍坐了下來,雙手交叉,距離柳姝很近,柳姝不進也不退,她躺在長椅上,實際很困。

她松開環抱胸前的手,輕搭在長椅扶手上,圓潤飽滿的指甲在白色燈光的照耀下泛着健康的光澤,長指優越。

遲巍想握住,但他沒有。

他能看到柳姝的困頓。

他喃喃道:“我知道你現在産生了一種不想跟我在一起的态度,所以我希望你好好休息,調整狀态。但你今天是我的妻子,這輩子都會是我的妻子,你可以生我的氣,但不能不愛我。”

你也不可以、去愛別人。

門內柳行之叫了一聲,聽起來略微不舒服,兩人同時向室內望去,沉寂三秒後起身。

柳行之這一頓着實不好受,他不太能喝酒,新陳代謝的能力也慢。白酒燒心,他躺在床上捂着心口處,臉色發白。

柳姝拍拍柳行之的小臂,探着頭:“爸?還不舒服?”

柳行之咿咿呀呀說不出話。

遲巍去門外倒了杯熱水給柳行之灌下,柳姝看着柳行之難受的模樣對遲巍說:“你去樓上拿程思梁的鑰匙,送我爸去鹿鎮衛生室輸液。”

遲巍就去了,樓上程思梁睡得沉,沒聽到他的聲音。

臨走的時候遲巍問柳姝:“家裏留程思梁一個人安全嗎?”

柳姝大約是誤解了他的意思,也顧不得其他,只回複他道:“沒事,有嗨皮呢。”

**

柳行之輸上液時已經是半夜,藥水打進半瓶後他的狀态便比之前好了許多。

柳姝坐在病房旁的座位上,面無表情。

遲巍幹脆也拉了個椅子坐在她身邊,安安靜靜,但柳姝能感覺到他小心翼翼的陪伴。

她扶着額,半垂眼。

遲巍的目光定在她身上,“累了嗎?”

柳姝聲色甕甕:“你下次能不能不要這樣了?”

“怎麽樣?”遲巍聲音不大。

“下次不要和他喝這麽多的酒,他身體不好,不像你。”

“我還有下次麽?”

柳姝頓了一下,擡起頭,對上他的眼。

不得不說,遲巍的長相一如既往的好看,即便是折騰一晚,風塵仆仆從家裏趕到衛生院,一路奔波,他的周遭也并未沾染到一絲緊趕慢趕的狼狽,而那雙注視着自己的眼睛裏,除了一股清涼,滿含真摯與期待。

醫院的夜晚安靜無比,偶有人經過門外,徒留幾聲匆忙的腳步。

柳姝忽略他的問題,去看柳行之的藥水,直到輸完,都沒再和遲巍說一句話。

柳姝去衛生間回來的路上被遲巍拉扯在樓梯間的拐角。

燈光是聲控的,幾秒鐘的慌亂過後世界趨于黑暗。

“姝姝。”遲巍聲音不大,“我可能沒有太多時間能夠留在鹿鎮,我還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回明城,之前的事情我向你道歉,包括程思南和寇時越的事情。”

柳姝被他圈在懷裏,與他距離不過咫尺,逃也逃不掉,掙脫也懶得掙脫,任由他去了,只是提及到程思南時,她才緩緩擡睫,很久之後問道:“程思南怎麽樣?”

在她與遲巍整個婚變的事情上,她最愧疚也最無地自容難以面對的就是程思南。

她很抱歉用現實打碎程思南對愛情的理想,卻沒有身份去安慰她的情緒,程思南也沒給她這個機會。

遲巍立在漆黑處,眉眼清亮,低聲道:“程思南在意大利學習設計,比以前要用功很多。”

程思南是個不折不扣的拜金女,因為家庭優渥而養尊處優,嬌生慣養卻心地善良。只是不愛學習,程北光幾次送她出國皆以無法适應回了家。

柳姝推開他:“你不要有一種思南是因為你的計劃才得以成長的想法。”

遲巍緊蹙着眉。

“無論如何,你都該意識到自己多麽自私。因為一己私欲,霸道蠻橫地改變別人生活軌跡本來就不對。”

遲巍難以置信的瞪大眼。

可柳姝這番話說的很平靜,好像把他看作成不相幹的外人,輕飄飄地做評價。

遲巍手伸進口袋,想掏煙。他從和柳姝重逢之後都沒再抽煙,怕她嫌棄,怕她不開心。

所以意料之內的掏了空。

“遲巍,我不知道你這幾年是怎麽過的。”柳姝聲音漸漸帶了哭腔,“但我這幾年真的很累很累,我有好多次都想放棄,但千萬債務壓在我身上讓我喘不過氣。”

她拍拍胸膛,順了口氣,看着窗外皎皎月光,緩緩道:“不過這些我都能忍受,因為我想我還有一個你。”

可我萬萬想不到,正是你,把我推進一個進退兩難的地步。

手心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柳姝看了一眼。

很快,她笑了笑,淡聲道——

“遲巍,我會走的。”

“去一個你找不到我的地方,永遠不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會盡量日更到完結,可正文完結後食用。

非常抱歉orz!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