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程思梁:“……”
他盯着柳姝離開的背影, 半晌沒移開眼。
以前從未和柳姝交談過這麽多,印象裏最深的一次就是在商場沒忍住和她的小姐妹進行了一輪嘴炮襲擊。不得不說鄉下養成的小姑娘确實和豪門裏的大家閨秀不一樣,說起話來條理清晰, 喋喋不休。
其實早在身份被爆出來的時候, 程思梁就不争氣的害怕起來。
這會兒柳姝對他一番教導,他也默不作聲。
他将盒子從桌面上拿起來, 輕輕打開。
中午陽光正欲濃烈,橙色燦爛的光芒自窗臺門口所有透亮的地方照耀着,将鑽石每一個面都營造出更加光鮮奪目的璀璨。
這是一條極為貴重的項鏈, 是他有意托人從某品牌商購買,為的就是求的柳姝原諒。
他在心裏自覺将自己和柳姝進行對比, 同樣背景下他遠不如柳姝來的坦蕩,或許就是前二十年裏柳姝從未依靠過程家, 而他從未離開過程家。
還有就是程北光給予柳姝的股份和房産,沒給過他。
他輕輕合起首飾盒,放回原處,嘆了口氣。也在此刻突然釋懷,他确實是因為妒忌才一直挖苦柳姝, 也是真的不如柳姝豁達。
半個小時後,柳姝在樓上收拾好行李箱,又給李桃打電話詢問了相關事宜。她準備換一張新電話卡, 再帶一些現金裝在身上。
換卡前, 柳姝同方恩恩通了話。
方恩恩近來在工作室忙得焦頭爛額, 接到柳姝的電話激動不已。
“姝姝,在家休息的怎麽樣?”
柳姝合上行李箱,擡腿倒在搖椅上,看着窗外眯了眯眼, 懶洋洋道:“我家的地址是你告訴遲巍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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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恩恩那邊默了一會兒,支支吾吾的,“遲總神通廣大,用不着向我打聽這個。”
“方恩恩。”柳姝收了笑,“我和你認識二十幾年,你一說話我就知道你腦袋裏想什麽。”
“……姝姝。”方恩恩解釋道,“我就是覺得有些可惜,好不容易重逢了的人沒必要因為誤會分開,你和遲月光永遠沒完。”
方恩恩說得對,但只能是半對。
柳姝不認同。
“工作室怎麽樣?”
“很忙。”方恩恩如實道,“你走了之後下面能頂起來的攝影師只有張張和凱文,大家連夜趕工加上多次拍攝,也能達到滿意的效果,就是時間稍微長一些。”
“那就好。”柳姝說,“我這次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這通電話結束我會換號碼,你不用找我,等我回來聯系你。”
“姝姝……”方恩恩有些吃驚,“你是真的嗎?”
“真的。”她聲線清冷。
柳姝挂斷電話,下樓時才發現程思梁已經走了,首飾盒放在原處,她收起來,擱在柳行之的房間裏。
柳行之看到了,有些嫌棄:“你的東西你帶走,不要放我這,我不要。”
柳姝無奈:“那我放哪?”
柳行之推開窗戶,面積不大的房間瞬間清透起來。
柳行之的房間很簡單,整潔有序。一張不足一米二的小床,對面放着一張木制書桌,書架,架上擺放着他最常使用的那款相機,書架旁邊還有同等色系的花架和水彩顏料。
平時,柳行之愛畫油畫和水彩,油畫味兒重,他不往房間裏放,一般搬出去寫生,他個高身體瘦,在外人面前話并不多。直到遲巍走後,柳姝才後知後覺,柳行之和遲巍聊了很多,即便喝醉了,應該也是開心的。
“你去哪帶哪?哪這麽多問題?”柳行之聲色沉沉,明明冷酷着一張臉卻沒忍住擡眼看她,問了聲,“你準備去哪?”
“火車上認識了個小姑娘。”柳姝說,“她要去支教,我想和她一起。”
柳行之有些不太放心,先是哦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才開口緩緩道:“安全嗎?”
“安全。”柳姝不疾不徐,其實她一早知道能被支教的地方設施環境各方面條件都比不得城市,安全隐患也一大堆,但既然決定了,身份證明已經開好,電話卡也抽了,便沒有後退路。
“你不用擔心我,我可能不會常回來。”
柳行之側頭看了她一眼,“其實對我而言你去支教和去明城都是一樣,反正都不是留在我身邊,只是你自己考慮清楚,你做過的事情和你将要做的事情意味着什麽,能給你帶來什麽,只要你能開開心心的,爸爸都支持你。”
“爸爸不是你親生爸爸,這件事我隐瞞了你二十多年,如果可以,我想隐瞞一輩子,但事情總不會照着你想的去發展。”
“我知道。”柳姝低聲說。
“把你的東西拿走,帶去哪裏都可以。”柳行之躺下,阖上眼睛,面容寧靜,有稀疏白發看起來不很明顯。“我養你這麽多年,只要你健康,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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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時分,博儀集團總部。
遲巍穿白襯衣倚窩在上,頭部倚靠座椅半耷着眼小憩。
自昨天到現在,他有足足三十幾個小時沒有睡覺,從鹿鎮開了幾個小時的車馬不停蹄趕到博儀,只簡單沖洗換了身幹淨衣服,一直在聽楊松彙報工作。
等楊松彙報完,他又交代楊松去把孫赫叫來。
孫赫在博儀任職多年,一直從事遲承江助理一職,他這人身份有些特殊,當年遲珍進博儀之前,遲承江派他手把手帶遲珍。
這一帶不僅輔導工作,更是把遲珍帶上了床。
更搞笑的是,遲天麟不是孫赫的兒子,這一點,無論是遲承江還是遲巍都做過鑒定,遲珍的閉口不言讓她名不正言不順的兒子直接姓了遲,喚遲承江為爺爺。
遲承江多次以工作差錯試圖辭退孫赫,全被遲珍巧舌如簧留了下來,後來孫赫被發配非洲也僅僅只待了三個月,非洲歸來,孫赫與遲珍的關系更是密不可分。
臨城永安的項目被扣,表面為孫赫阻攔,實則為遲珍操控。
這麽多年過去了,遲巍始終記得第一次見遲珍的場景。
那時他四歲,遲珍十四歲。奶奶去世,遲珍被接回遲家。許玟麗攥緊了他的小手逼他喊姐姐,脆生生的一聲姐姐,遲珍微笑回應。這一幅其樂融融的畫面令遲承江喜出望外。
許玟麗出身不高,又是遲珍後母,對遲珍一直保持着恭恭敬敬不敢言語的狀态,兩人的身份有些颠倒。遲巍當時小,不懂這些,又因為遲承江對遲珍懷有愧疚,頗為疼愛,在遲珍沒有暴露對遲巍的厭惡之前,遲巍一直都對她敬愛有加。
遲家後院有一個露天游泳池,遲珍用力的雙手就是遲巍的噩夢。
當時他站在游泳池邊緣擦頭發,游泳圈放在腳邊,游泳教練剛開始教他第三天,游泳不算熟練。
突然背後伸來一雙于他而言的大手,用盡全力推他下水,他毫無防備。他平時都在淺水區練習,遲珍直接推他下了深水區,深度兩米。因為反應不及而嗆水,霎時間他有些忘記教練教導的要領,腿不自覺的擺起,腳卻抽了筋。
池水摻雜着強烈的光照一股腦兒湧進鼻腔,那種鼻塞耳鳴的感覺令他一輩子難以忘記。
也就是浮出水面的一秒鐘裏,他大聲呼喊救命,也在那時候看清了遲珍冷漠無情,眸底含霜的臉。
後來管家聽到了他的呼救,奮進全力将他救起,再清醒時,遲珍不見了。
他把這件事告訴了許玟麗,許玟麗一言不發。他很生氣,想讓許玟麗替他出面教訓遲珍,他那時年紀尚小,于他而言,父母是很厲害的人,許玟麗直截了當的拒絕他,并且告訴他,在這個家裏,你要讓着遲珍,因為她在遲承江心中要比他重要的多。
他從小就被遲承江當作繼承人養尊處優般的培養長大,他反應敏捷,思考周全,他忽然意識到在遲家被當作繼承人培養的并不止他一個人。
他比許玟麗要強硬許多,因為他和許玟麗不一樣。
從那天起,他奮力學習游泳,學習需要當作博儀集團繼承人所具備的每一項技能。
遲珍再也不是他的對手。
從很久之前,遲珍也看清了這個趨勢。
只是遲巍沒想到,遲珍會這麽堅持,她骨子裏的反叛意識和她浮于表面的虛僞随着他的壯大而日漸狂妄。
門外有人敲門,遲巍揉了揉額角,直立起身。
楊松不緊不慢的推開門,引着孫赫進門。“遲總,孫總監來了。”
“孫總監。”遲巍雙手交叉置于胸前,兩肘墊在辦公椅上,眼眸半垂,“你知道我叫你來的目的吧?”
“遲總?”孫赫的表情有些震驚,“您什麽時候回來——”
“稍等。”遲巍接了電話,用眼神示意孫赫閉嘴,然後下一秒,他緊蹙眉頭。
程宸在那頭說:“思梁出車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