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回家後,齊邦媛輾轉反側,索性搬了凳子坐在屋外數星星。不知道為什麽,原先覺得什麽都好的安平城,今天突然變得這麽蕭瑟,連帶着自己的心情也落寞起來。這次從美國回來,哥哥不思抗日,自己幫不上什麽忙,難得遇到一個如此投緣相見恨晚的何純熙,卻已心有所屬,齊邦媛覺得自己的寂寥無處訴說。
第二天早餐的時候,齊治平說起想要争取美利堅的支持購買一批軍火加強軍隊裝備,齊邦媛突發奇想,自告奮勇要去美利堅國會代為游說。
齊治平頗為動容:“你這次回來,本來哥哥是想給你解決完終身大事才放你走,沒想到到頭來還要你為哥哥奔波。”
“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明天就走。”齊邦媛笑着應對,可是只有她自己心裏知道,也許她只是想逃離這個城市。
齊邦媛走的時候,何純熙特地趕去送行。齊邦媛緊緊抱住何純熙,醞釀了許久,才對她說了一句:“若有什麽難處,記得有我。”
接下來幾天,華北的撤軍已經盡數撤回,但軍饷、營地都是問題,離了前線,回到安平這樣的溫柔鄉裏,難免犯懶,因此把兵練起來才是當務之急。趙融軒忙着練兵整頓,一連十幾天都住在軍營。
樊勝美最近恰是空檔期,每日都來趙府找何純熙。當何純熙把要離婚的想法告訴樊勝美的時候,樊勝美的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熙,你不必為我做到這樣,我可以永遠不嫁人,我只守着你,我不會讓別人知道我們的關系的。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何純熙捧起她的臉,輕輕地為她拭去臉上的淚:“傻瓜,可我就想和你朝朝暮暮。”
樊勝美知道拗不過她:“我會為你努力的,我現在片酬漲了很多,你呢還是在家裏呆着,我能掙錢養你的。”
何純熙白了她一眼:“你把我當什麽人了,還要你養着?我自己不能找事做嗎?”
“我當你是我的女人……”樊勝美的聲音伴随着熱吻埋進了枕席之間。
清明那天,趙融軒終于得空回了趟家,何純熙陪着他去祖墳祭了父母,又特地拐去關岚的墳前掃灑了一番。何純熙看着墓碑上關岚的笑顏,一陣唏噓,生前不能與她促膝而談,死後只好在她墓前追思。人生苦短,白駒過隙,何純熙越發覺得要珍惜身邊人的每一分時光。
這天晚上,何純熙想和趙融軒好好談一談離婚的事,她正要開口,趙融軒卻先發話了:“純熙,我想和你說一件事。”
趙融軒神色凝重,似有千鈞大石壓在心上。何純熙與他成婚這麽多年,從未見他像今日這樣如臨大敵,遂耐心等他繼續。
“純熙,我們,離婚吧。”趙融軒這輩子說過最艱難的一句話大概就是這句了吧。
何純熙愣住了,雖然這也是她心中所想,但她萬萬沒有想到趙融軒會先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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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融軒從懷裏拿出一張紙:“文書我已經拟好了,房子與財産統統歸你所有。”
何純熙一時不知如何回答,趙融軒以為她舍不得,怕她後面哭鬧,讓他不能下定決心,連忙起身出門:“我以後就都住軍營了,這文書你簽好字,就可以生效了。”
何純熙完全沒有弄清楚狀況,也不知道該說好還是該說不好。趙融軒走到門口,忽然站定,看着何純熙:“七尺之軀,已許國,再難許卿。純熙,對不起,往後我不能陪你了。”
“你到底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何純熙滿腦袋問號,可是等她追到門外,趙融軒早已乘車絕塵而去。何純熙展開那張文書,上面除了寫明財産分配,還有八個字:“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她本該歡喜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到這一刻她歡喜不起來。她不明白趙融軒是為什麽給了這份文書,是發現了自己和樊勝美的事嗎?他不罵她不恨她不惱她,卻把所有給了她?這種離別讓她內心的愧疚累積到無以複加,反倒無法在這文書上按上自己的指印了。
不不不,這種說法不合邏輯,又或者,還有別的隐情?趙融軒有了喜歡的女人,或者這女人已經懷了他的孩子,所以他要和她離婚另娶?這聽來合理一些,不過她并不想就這樣占趙融軒的便宜,不應該讓趙融軒獨自承擔對她的歉意。
夜色已深,何純熙想第二天一早去找融軒問個清楚。她看着天花板胡思亂想之間,也不知道睡着沒睡着。
突然卧室響起急促的敲門聲,何純熙有些詫異,家裏的傭人都是管教得當的,從來不會半夜來敲自己卧室的門,她起身披上外衣打開門,只見管家一臉焦急惶恐:“夫人,夫人,将軍綁架了齊委員長!”
“什麽?”何純熙大吃一驚,趙融軒這樣的忠臣居然造反了?他想要幹什麽?自己當委員長嗎?她連忙追問:“還有什麽消息?”
管家說:“趙将軍已經通電全國,齊委員長受親日分子蠱惑,立場搖擺不定,因此實行兵谏,只要委員長一天不同意抗日,他就一天不放人。”
這樣聽來,離婚文書的事倒前後解釋的通了。趙融軒既然做了這種事,就是抱着慷慨赴死的決心,無論得手失手全家都要遭殃,所以趙融軒希望用離婚和她撇開幹系。趙融軒就是這樣的趙融軒,她心裏裝的是兒女情長,他想的卻只有國家與百姓。對趙融軒是什麽感覺呢?慚愧,內疚,和崇敬,卻為什麽偏偏沒有愛?
“七尺之軀,已許國,再難許卿。”
“對不起,往後我不能陪你了。”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樊勝美是在報紙上看到“清明事變”的消息的,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趕往趙府,卻只見趙府周圍已經裏三層外三層站滿了士兵,看不出來是趙家的軍隊,還是親日的軍隊,更有一群不怕死的記者在門口蹲守。
她想了想,還是走過去,敲了敲門,沒有人應。邊上一個記者說:“別費力氣,我們敲了很久了。”說着多看了她兩眼。樊勝美雖然是素顏,依舊清純可人,那記者看着她有些面熟,突然想起來:“你不就是樊勝美樊小姐?”
這群記者本不是娛樂版的,但是守不到何純熙,卻等到一個大明星,也算是沒有新聞中的一個新聞,呼啦一下都來了精神,把樊勝美圍了一個水洩不通。
“請問樊小姐對‘清明事變’怎麽看?”
“樊小姐是趙夫人的朋友嗎?”
“樊小姐事先是否已經知情呢?”
每個問題都遠比娛樂版記者追問戀情來得尖銳,一個回答不好也許就是殺身之禍,樊勝美一心只想着何純熙的安危,哪裏能分出精神應付這些追問。
何純熙此時正站在二樓。她已經連夜設法聯系上了美國的齊邦媛,齊邦媛沉着的聲音給了她很大的慰藉:“純熙你別擔心,我馬上回國,你自己要好好的。”接着安排管家趁着消息還沒完全擴散,清早就把家裏的日常所需都備足了,接下來就把大門緊閉,拒不出門。
此刻,她正倚在二樓的窗簾後面,透過縫隙看着外面的動靜。外面的軍隊,一半軍容整肅的一看便知是趙家軍,想來是趙融軒已經安排好了來保護她的,另一半稀稀拉拉的似烏合之衆,大概是其他人的軍隊。兩部分人泾渭分明地各劃地盤,雖然對峙,但沒有動手,間或還有來回的士兵借火點煙。現在形勢并不明朗,齊治平又在趙融軒手上,其他派系也都騎牆,不出兵怕齊治平解困了之後治他們的罪,出兵傷了誰也怕後面萬一趙融軒上了位不好收場,所以無論如何得做做樣子。何純熙知道自己現在唯一的辦法只有靜靜等候。
只是沒想到樊勝美竟然傻乎乎的跑來了,看到她的身影,何純熙才猛地想起,過去的一夜直到現在自己才第一次想到了樊勝美。她擔心樊勝美缺乏政治經驗,和記者們應對出什麽簍子,趕緊下樓叫管家開了門。
她這的門一開,記者們馬上都圍了過去,樊勝美身旁一下子就空了。何純熙的眼神穿過記者們圍堵的縫隙找到樊勝美,輕輕搖頭示意她快離開。樊勝美知道不能再向前,轉過身往回走,何純熙這才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