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少年夢碎

太宰治是冷酷無情的mafia幹部。明明生在橫濱的土地上,????心卻飛到了天上,????傲慢得不得了。

即使自上次後他在我面前有所收斂,????然而那份隐隐約約的師長所固有的輕慢依然毫無減少。

類似于“這樣才對……你還差得遠呢”諸如此類的話。

起初我頗感不耐,????畢竟他也只是比我大兩歲的毛頭小子罷了,????時間一長,才慢慢有了改觀。

雖然大部分從他口中出來的話都和空氣裏的氮一般毫無用處了,偶爾也會有那麽幾句真知灼見。

尤其是在羅生門的應用上。

對此,????我不得不承認,太宰治确實幫了我不少。

但他給我的初次印象便像枯樹一般死死紮根,????怎麽也拔不掉。因而,這些日子來,我對他總是抱着不鹹不淡的态度,????感激歸感激,厭惡歸厭惡。

再來看看津島修治吧。

津島修治據稱是位忙碌、普通的送貨員,????踏踏實實努力生活的人總是讓我忍不住多起幾分好感。

何況,????他本人還數月如一日、堅持不懈和我探讨小說中的種種、好幾次自告奮勇幫我解決麻煩……我幾乎要把他當作是最知心的友人。

現在這副場面就好像有人笑嘻嘻胡亂扯了一根線到我面前說,“看,你讨厭和喜歡的都是一個人喔,就是他。”

試想我該做出什麽表情?

我私心裏覺得,????一片空茫都算得上心理承受能力不錯了。

偏偏太宰治似乎并不這麽想。

“……芥川,你在想什麽?”太宰治眯起眼睛,“你也是我鬼老師的讀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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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這話的時候狐疑地掃了我好幾眼,????最後目光定定地盯住我。老實說,????他那種視線真有點神明感知一切的銳利。

但我知道,????這只是他的策略罷了。據說他在mafia裏可是一等一的拷問好手,這種壓迫性的視線想必在拷問中着實幫了他不少。

“也是老師給你的邀請函嗎?”太宰治的聲音很輕,像羽毛落地。

要說我那張,其實是夏目老師給的。但倘若尋根究底,又是屬于我的東西。何況……我沒有想好如何處理太宰治的事情。

我不介意讓任何人知道我的身份,本來是這麽想的。然而到了太宰治這兒,我卻莫名不情願起來。

不是為了看笑話什麽的,而是我想站到更高的位置上,再來和這家夥說,“你看,那個賭約是我贏了吧?”

倘若文學是座需要攀爬的高峰,支撐我攀爬至此的除了本身的喜好,也有想讓這家夥刮目相看、想打破他口中定數的那股勁。

我就是想讓太宰治看看,名為芥川龍之介的家夥可不是順他心意的小狗!

晚宴上放起了巴赫,到底是一個文學宴會的開場,連曲子都是這麽舒緩,可此刻我倒寧願能更加吵鬧一些,這樣我就可以光明正大以“太吵了,沒聽清”拒絕回答太宰治的問題。

但他的聲音太清晰了,我忽視不能。

“我是前不久才注意到的,芥川和我鬼老師關系很親密呢。”

“貧民窟、羅生門序言中的`'紀念朔太郎'、偏偏是C.A的縮寫……你說,世界真的有這麽小嗎?”

“不過也可能是巧合吧?”他自言自語道。

于是我便知道了這樣一個事實。否認或者承認都是無意義的。太宰有着自己的判斷,他想相信便認可,他不願相信便逃避。

倘若想要讓他親口承認,便不得不親手拿着錘子當當當敲開他的蝸牛殼。

就這樣,我跟他僵持了半天,幾乎以為這要持續到晚宴結束了。

結束這僵局的是林太郎的電話。

現在回想起來,初見太宰治似乎也是林太郎的電話給了我喘息之機。

太宰治這次或許不小心打開了外擴,以至于我把他和林太郎的對話聽到了零星幾句。

“森先生?”

林太郎的聲音有些沉重,“mafia不少成員的異能力離奇背叛……太宰,只有你的異能力能解決這件事了。”

//

自太宰治離開會場,我便松了一口氣,本來乏味的宴會也似乎變得有趣起來。可惜的是沒幾個認識的人,又加上我格格不入的服裝,這樣一來,我幹什麽都是孤零零一個人。

偶爾還要應對他人自以為隐晦的視線。

好在我看到了绫小路,向來懂人心的他或許也猜到了不少端倪。照往常推斷,他會不着痕跡繞開話題,不鹹不淡寒暄幾句,随後主動避開我這個□□煩。

但今天卻格外不同。

他走到我跟前,撇了撇嘴,不怎麽情願地說:“绫小路議員想見見你。”

真奇怪,那個绫小路也會有這種近似于逃避的情緒?

但我并沒有拒絕的打算。一來,算是解開之前無緣無故多出來的幾千萬,二來,則是想換個地方,這總讓我忍不住想到中也。

議員是位約莫四十多歲的男人,給人的感覺和福澤先生很像,成熟而穩重。

然而他只說了一句話,我便沒了這樣的印象。

“芥川君要不要先坐下?我是特地讓不成器的犬子來找您的。”

绫小路坐在沙發上,恍若無聞。

男人顯然也沒有當回事,用銳利的目光盯着我,和我談論起清澤議員的事。

寥寥幾句便透漏出這幾人的下場。

“多虧了芥川君之前的幫忙,我才得以看清那個老家夥的真面目……請您放心,再過不久,清澤閣下恐怕要成為過街老鼠了。”

最後,還附帶意猶未盡的一句點評。

“人老就老了,別成了不死的精怪就好。”

“夏目閣下說您打算前往東大繼續學業,實不相瞞,犬子也正有這樣的打算,到時候還請你多多照顧一二。”

我驚訝地看了一眼绫小路,他朝我懶洋洋眨了眨眼睛,居然有些活潑的意味。

我忍不住笑了笑,“好啊,绫小路是我的朋友。”

姑且算是吧,我在心裏默默補充道。

“朋友?”男人的聲音卡殼了許久,半響才像擠牙膏般道,“……绫小路只需要有用的朋友。”

“你在說自己嗎?”沙發上的绫小路忽然出聲。

議員閣下瞥了一眼绫小路清隆,那眼神像看牆上的一塊污漬。不過我倒是感覺那更像是因挫敗而起的惱怒。

“就算贏了約定也只不過短短幾年吧?”他嗆聲道。

绫小路清隆不再吭聲,但我看到他露出隐秘的笑意。

這股笑意直到我們離開議員那裏、又入了嘉賓席位也沒有減輕。

舞臺上的主持不愧是搞文字的,輕輕幾句話便活躍了現場氣氛。

不知為何,我的心髒也撲通撲通跳了起來,手心也捏出了汗。

迄今為止,我只不過寫了寥寥幾篇文字,開始寫作的時間也不長,滿打滿算不過區區一兩年……但有時候,卻覺得恍惚間隔了一個世紀那樣。

多不可思議啊!

貧民窟的臭小子現在居然要站上這種殿堂了?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和剛剛加入羊的時候已經完全不同了。手指起了薄薄的繭子,那是長時間寫字留下的證明,視力也沒有往常那麽靈敏了……

已經到了頒獎的時刻,現場鴉雀無聲。

所有人似乎都對獎項的揭曉期待不已。

我聽到绫小路宛如氣流一樣的聲音,也聽到羅生門的喟嘆。

“我想,那會是你的。”

【你合該是屬于文學的。】

他們的聲音漸漸合流到一起,和我心髒的鼓點一下有一下地應和着。

我擡起頭,露出笑——或許我該對自己更自信一些?

“我鬼——《羅生門》!”

司儀喊出了我的名字,我像做夢一樣被推搡着到了臺上,捧起了那象征性的花束,發表起老生常談的獲獎感言。

本來或許是有長篇大論的,到最後憋出來的只有這麽可憐巴巴的一句。

“文學是荊棘叢中難以尋覓的金色玫瑰……即使這樣,我相信橫濱的許多人,無論身份、無論職業、無論財富,也都有撿到它的機會。”

在我話音剛落,下面便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不少人善意地瞅着我,像追星那樣起哄着“bravo”。

起初我還有些難為情,覺得自己當不起這等稱贊,然而我轉念一想,在座的多是喜愛文字之人,他們眼中的人并不是我,恐怕是我手中捧着的獎杯吧?

我甚至懷疑,此刻即便是揭開面具的魅影站在這裏,也會贏得不少愛慕之心。

即使他絲毫沒有顯露他的音樂天賦。

“再說幾句吧?”司儀小聲催促道。

很多人在注視着我,他們在等着我說話。

可我的腦袋裏已經一片空白了,還能說什麽呢?

紛紛雜雜的思緒像游魚一樣到處跑,怎麽撈也撈不上。

幸好,有人問我了。雖然他或許是砸場自的。

“您對傳言是冒充你的田中君有何看法?”

大概是腦子真的被煙花炸傻了,有好多話呼之欲出,最後留在腦子裏的只有夏目老師某個漂亮的比喻。

這比喻到嘴裏轉了個彎兒,“我想送他一面鏡子讓他常常照照,卻又惶恐傷透了他的心。”

我注意到,不少敏銳的人已經捂住了嘴。

但遲鈍的記者還沒反應過來,“鏡子?”

我不介意再更加詳細解釋一些——我甚至覺得這樣的嘲笑對于冒領他人成果之人有些過于仁善。

可文字的事還是用文字來解決更痛快一些。

“有個讀者和我寄了這樣一封卡片。他在卡片背面寫了漂亮的一行俄文。”我頓了頓,這還是跟太宰治學的,據說能最大限度引起衆人的好奇。

那位記者果然下意識問道,“是什麽?”

然後,他和其他許多人一樣屏住呼吸,等待我的回答。

“那位田中君的存在像在我心間上拉了一坨……”

我還沒有說完,底下已經轟堂大笑。

我看到那位田中君漲紅了的臉。

我看到無奈又好笑的夏目老師。

看到绫小路的哈欠打了個半喇。

可惜中也不在,只是我讀者的“津島先生”也不在了。

等我從幕後回到觀衆席,我看到門口匆匆趕來一個人影,似乎是太宰治。

正當我打算細細辨認時,那人影又轉瞬不見了,倘若不是空蕩蕩敞開的大門,我幾乎以為這是我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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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小書房裏,只有一盞煤油燈亮着。時不時有從窗戶那裏吹進來的風,刷一下讓這微弱的火焰更加飄乎起來。

一旦進了這樣的房間,不少人的第一印象恐怕是鬼屋吧?可就是這樣的鬼屋,偶爾也是會住人的。

倘若你屏住呼吸,放輕腳步,走了近去,便能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以及桌上零零散散幾個人偶模樣的東西。

和房間主人是同好的家夥指不定會眼尖地認出這小小的人偶其實是扭蛋我鬼。

這是青の文學的粉絲們自發集結起來鼓搗出的小玩意,只用于同好交流,無任何商業價值。

年輕的港黑幹部在連續翹了七天工作後,終于憑借着一片赤城心意打動了攤主,成功獲得這麽一個“正在看書的我鬼老師”模型。

這個模型好就好在其完全是異能力的産物。一旦确定了扭蛋主人的“本我”,它的模樣、天賦、甚至是性格都可以模拟得不差分毫。

這便是弗洛伊德的異能力。

“你真的是我鬼嗎?”

這已經是太宰治第八次向躺在桌子上的那個黑漆漆小人提問了。

“是這樣,不過津島先生可以叫我另一個名字——芥川龍之介。”

黑發的、看不清臉的小人屈膝坐在咖啡桌前,神情憂郁而溫柔——倘若她再優雅地吸上那麽一根女士煙,就更像太宰治夢中的形象了

只是……這性別——不,甚至這人本身都從頭到尾得不對啊啊啊啊啊!

那麽溫柔的、像泡泡一樣一戳就碎、像羽毛一樣一吹就起的文風居然是個男性?

甚至居然是倔犟地像只驢的芥川龍之介?不不不,已經不能用驢來形容我鬼老師了……

随着太宰治的念頭變化,那附着有異能力的扭蛋果然“心随意動”慢慢變化出芥川龍之介的模樣。

黑發、無眉、目光冷淡——太宰治持續了四百三十六天的夢,在今天碎了。

夢碎的過程是有個時間差的,而在這微妙的幾秒中,太宰治有如神眷,居然回憶起了這麽多天內他對芥川龍之介、對我鬼老師所做的一切。

那感覺就好像是夢噼裏啪啦毫不留情碎了滿地,這也就罷了,偏偏還有人在碎片上踩了幾踩。

更可恨的是,踩的那個人不是別人,偏偏是他太宰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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