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看着許泠雨在接電話的過程中瞳孔放大、臉色變得煞白,等她挂了電話後韓峤立刻擔憂地問她:“出什麽事了?”
許泠雨情緒瀕臨失控,渾身發抖,眼裏盡是慌亂,努力深呼吸幾次稍微穩住自己的心神之後才帶着顫音回答:“我奶奶昏倒了,情況非常不好,我得回去,立刻、馬上!”
“你先不要急,冷靜點,”韓峤安慰着,皺眉思索了幾秒,拿出手機撥出一個號碼,對方很快接起後說了幾句英文,得到想要的答案随即挂斷,告訴許泠雨,“你去收拾行李,我找到能送你回去的飛機,”他又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等一會兒我就送你去機場,傍晚你就能上飛機。”
“那你呢?”許泠雨脫口問道。
“我?你不用管我。”韓峤小小的吃驚了一下,像不到許泠雨慌成這樣居然還能分出心思來關心他的去處。
“我把家裏的鑰匙留給你吧,”許泠雨掏出鑰匙串取下鑰匙遞給韓峤,“你回國了再把鑰匙還給我就是。”
韓峤接過鑰匙,“謝謝。”又補了一句,“你奶奶會沒事的。”
“但願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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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病房門的那一瞬間遠遠看到奶奶躺在病床上許泠雨眼眶頓時就紅了,小跑着跑到病床前直接雙膝跪地,雙手緊緊握住奶奶從被子裏露出來的左手淚如雨下,她死死咬住嘴唇忍着才沒讓自己哭出聲來。
許泠雨躲在心底角落裏的內疚感和負罪感在她膝蓋着地的那一瞬間從深處如火山爆發一般噴湧而出,直讓她想找把刀狠狠戳進自己的胸口,以死謝罪。
她不該掉以輕心放松警惕的,她不該走的,如果她不走,一直待在奶奶身邊,奶奶或許就不會躺在醫院昏迷不醒,就算,就算她不能阻止奶奶發病,但她起碼也能從第一時間開始就來醫院陪着她照顧她。
坐在病房沙發裏目睹許泠雨這一系列動作的許赦冷臉站起來幾大步走到許泠雨身邊拽起她的手腕命令道:“泠雨你起來。”
許泠雨紋絲不動,只是一個勁流淚。
于是許赦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猛的往上一提,許泠雨一只膝蓋就離開了地面,但她也因此身體重心不穩,身體搖晃了幾下膝蓋又重新跌回地上。
從膝蓋處迅速上蹿到大腦的疼痛感将許泠雨的理智從內疚中暫時拉了出來,她還沒能反應過來拽住她手的人是誰,只拼命掙紮,想把自己的手腕從桎梏中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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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赦盡力壓低自己的聲調低吼:“我叫你起來你聽到沒有!”
“不,我不起來……我必須跪,我必須……跪”由于在哭,許泠雨說起話并不連貫吐詞也不太清楚,理智很快就被一大波內疚的浪潮淹沒,“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如果不是我……爺爺就不會,不會死,奶奶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我……都是我害的,我必須……跪下來向……向奶奶謝罪,不然,不然奶奶不會……原諒我,爺爺也……不會原諒我,沒有人會原諒我,我不該走的……我不該的,我該一直……守在奶奶身邊……贖罪……”
“不是你的錯。”聽着許泠雨這麽一說許赦莫名就心軟了,語氣也随着軟了下來。
“不,就是我的錯,你們……你們都怪我,都覺得是……我害了爺爺和……和奶奶,對,沒錯……就是我害的,可是,可是你們為什麽……為什麽不給我個機會,我已經……已經很痛苦了,”許泠雨原本就混亂的思維開始偏離方向,一些積壓在她心裏不敢向家裏人坦言的話此刻終于找到了機會得以表達,“嘲諷我很有意思麽……嘲諷我,一切就能重新來過麽,是不是,是不是……看着我也去死了,你們才會放過我……死,對我來說……很容易,可是,我不想用那種方式……逃避,我不想再讓我媽媽……還有奶奶傷心了……”
許泠雨發洩完後哭的更加厲害,許赦只能聽着她那悲切的哭聲,直到哭聲漸弱才松開她的手腕,彎腰雙手箍住她的手臂讓她靠着自己站起來再把她帶到了沙發裏坐下,“你知道老太太為什麽會昏倒進醫院麽?”
許泠雨哥了一會兒才動作僵硬地擡起頭,用自己已經哭得紅腫的雙眼看着許赦,用眼神問他:“為什麽?”
“因為……”許赦一只手放上許泠雨的肩膀,這個動作是想是讓她不要太驚訝,“因為景家答應恢複合作,但條件是你,景北齊要你。”
許泠雨一怔,不太懂許赦這話的意思,什麽叫做……景北齊要她?
“你大伯自作主張答應了景北齊的要求,答應之後才告訴老太太,于是就把老太太氣暈了。”
許泠雨腦子還在有點沒有轉過彎,“他……為什麽要我?”
“這你應該去問景北齊本人。泠雨,你跟景北齊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不說,我沒辦法幫你。”
什麽叫她跟景北齊是怎麽回事?
這一年多來他們根本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啊。
悄然之間,許泠雨心裏不起眼的角落生出了一絲絲不和諧的欣喜,她在察覺到之後趕緊找其他情緒給掩住了,不再去想。
她搖頭:“我不知道。”
“那你回答我,你想不想到他身邊去?”
她繼續搖頭:“不想。”
許赦擡起手不重不輕地拍了下許泠雨的肩膀:“我盡力。”
“小叔,謝謝你。”
她為什麽一點都不吃驚,一點都不驚慌失措呢?
——許泠雨這才恍然察覺出自己內心情緒活動的異常。
這不應該啊……
明明在不久之前見到他的時候她完全傻掉了呀,難道這次是“傻掉”了的境界的進一步提升?
**
許泠雨每天都守在許老太太的病房裏幾乎寸步不離,甚至除了去洗手間和吃飯之外目光沒有一刻從選老太太身上移開過。
去洗手間她會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吃飯根本提不起胃口,只是象征性的扒兩口就把碗筷放到一邊,許母看着心疼卻也無能為力,因為她知道女兒肯定什麽都聽不進去。
每一天,許泠雨都會像念咒一樣一遍又一遍在心裏默念“奶奶你快醒過來吧”,固執得就像是只要她誠心禱念上天就能感應到,就會讓許老太太醒過來一樣,但那是不可能的,她的祈禱沒有任何作用,老太太只會在該醒來的時刻醒來。
幾乎沒怎麽閉眼在許老太太身邊陪了三天許泠雨終于熬不住了,由于體力不支以及極度困倦而在趴在床邊昏睡過去,被許母叫人抱回了家。
她渾渾噩噩睡了将近一天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家裏的床上後背像安了彈簧似的彈坐起來,轉頭看了眼放在床頭櫃上的電子鬧鐘,立刻掀開被子下床,顧不得洗漱,在衣櫥裏随便拿了套衣服胡亂套上,頂着亂蓬蓬的頭發打車到醫院,跑進病房後看到奶奶依舊安然地躺在病床上才總算松了口氣,雙腿瞬間失去氣力,無力地跌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
她呆呆地看着許老太太安詳的睡顏,眼眶很快就濕潤了,她不想忍,任憑淚珠從眼眶中滾落。
在許泠雨睡着的那快二十個小時的時間裏許老太太醒了過來,讓一大家子人懸着的一顆心總算着了地。
老太太醒來之後許母就将她昏迷時發生的事悉數告訴了她,許母本以為老太太會因為許泠雨不眠不休在床前守着的行為倍感欣慰,怎麽也沒想到老太太會翻臉将在場的人都給大罵了一頓。好在老太太剛醒過來精力不足,等罵夠了、沒力氣了沒一會兒她又睡着了。
此刻,許老太太隐隐約約覺得自己冰涼的手被一團溫熱包裹住,熱量不斷從手掌注入,靜靜的感受了會兒後緩緩睜開了眼。
視野漸漸清晰後發現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許泠雨,看着許泠雨臉色蒼白又淚眼朦胧,許老太太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提了口氣到胸腔就眉頭緊蹙中氣十足地責問起來:“我知道你一直內疚不好受,但你也不能因此而不愛惜你自己的身體啊,醫生分明告訴過你我沒什麽大礙的吧,那你又何必自虐似的時時刻刻守在我身邊,該吃飯就吃飯該睡覺就睡覺,你的身體要是壞了你媽又會哭哭啼啼的,你想過你媽的感受麽?”
許泠雨怎麽都沒料到奶奶醒來張嘴就指責自己,整個人呆住了,連哭都忘了。
“還有我,要是我醒來你卻倒了,你覺得我會好受?泠雨,你不是小孩子了,在做事情之前還是要多動腦子想一想理智一點,總是不聽勸地做些任性的、幼稚的、無用的事情那你只會把自己困在當初你給自己劃定的小圈子裏,一輩子都出不來,你真想那樣?”
許老太太憋着一口氣把自己要說的話全部說完後趕緊吸氣調整自己的氣息,可吸的時候卻因為吸地太急而讓自己劇烈咳嗽起來。
許泠雨有幾根敏感神經受到咳嗽聲的刺激而把她的全部意識拽回了現實,她連忙站起來,一手握着許老太太的手一手扶住許老太太的背,不敢太急又沒辦法太慢,小心翼翼讓她坐起來,然後從上往下一遍遍撫着她的背讓她順氣。
等許老太太咳嗽止住了她低聲對她道歉:“奶奶,對不起。”
“唉……”老太太重重嘆了一口氣,也不好再說什麽。
許泠雨把枕頭豎起來讓許老太太背靠上去,然後自己坐回椅子裏,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問:“奶奶,大伯答應了景北齊的事,還有轉圜的餘地麽?”
“我都昏倒在你大伯面前了,你說他還敢跟我繼續對着幹麽?你放心,我絕對不可能讓你再落進景北齊的手裏!”
從來都不是我落進他的手裏,是我自己去找他的。
——許泠雨在心裏自然而然接了下去。
還好她沒開口,不然奶奶不知得被她氣成什麽樣。
“不對——”許老太太腦中突然閃過了另一種可能性,立刻直起了背眼神變得機警起來,“泠雨,怎麽,你想去景北齊身邊?”
許泠雨肩膀一聳,趕緊使勁搖頭否認:“沒有,沒有,我不想去!”
不想去?
想去?
被這麽一問許泠雨才意識到自己站在兩個備選項之間無法抉擇,雖然她嘴上是說不想去。
……
“奶奶,我,我出去打個電話……”
許泠雨當然沒有任何電話要打,她只是沒法再在病房裏待下去了,她怕奶奶會看穿她眼中洩露出的真實情緒,她怕奶奶會失望難過。
走出病房,坐電梯下了樓,在樓下的花園裏随便找了個花臺坐下,手掌撐在花臺上,背微微弓起低垂着頭,不過幾秒鐘的時間,許泠雨眼淚又不住往下落。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淚腺。
她并不太清楚自己此時的眼淚是為何而流,她只是想哭,想要發洩,想要把某些無法分辨的情感給排出體外。
最近,她真的哭的太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