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景北齊背靠窗,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面無表情,若有所思地盯着坐在病床上玩手機游戲的弟弟景南陳好好一陣才帶着沉郁的嗓音用征求意見的語氣問:“南陳,我這麽做,是不是太沖動了?”

景南陳前幾天大半夜的突發急性闌尾炎,及時做了手術,好巧不巧,住的是和許老太太同一家醫院。

景南陳把游戲按了暫停卻沒有擡頭,看着漆黑一片的手機屏幕沒好氣的帶說:“沖動?我親愛的哥哥你還真是挺沖動的,一聲不吭的就突然決定跟許家恢複合作,你是不是閑得慌啊!兩家互不幹涉過得好好的你幹嘛非要把平靜打破,許家老爺子差不多算是被你搞死的,這下好了,剩下的老太太也被你搞進了醫院,要是老太太真有個三長兩短,我怕我們兩家得從此成為世仇不可,我求求你告訴我,那個許泠雨對你來說究竟有多重要讓你腦子都壞掉了!”

“抱歉……”

景南陳做好了聽故事的準備,他覺得景北齊這下肯定會把他跟許泠雨之間的愛恨情仇講出來了,“對我道歉有個毛用,我需要的是你的解釋。”

景北齊不想對任何人解釋,因為他不知道要怎麽解釋。

和許家恢複合作只是他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當中少數幾個他成功捕捉到了的,連把許泠雨作為附加條件也是。他只是想那麽做,就想那麽做,背後像是有一把推力促使他那麽做,并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

可在許家人面前擺出條件後他就後悔了,他那時才忽然回過神來意識到許泠雨肯定不會答應他。她沒有任何理由會答應他,她不可能抛下她的家族,不然也不會在那天對他流露出不舍卻又害怕的矛盾眼神,不然也不會偷偷離開一次也沒有去找他。

“哥,你就把心裏話告訴我不行麽,我是你弟弟,親弟弟,雖然不是同一個媽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還不相信我麽,我是和你站在一邊的。”景北齊遲遲不開口還一副又陷入沉思的樣子,景南陳只能提高音量加重語氣,他是真心希望景北齊能夠把自己所承受的一些本不該他承受的東西卸下肩膀。他也是有家人的,他就是離他最近的家人,而家人存在的最重要的理由之一就是分擔。

景南陳字裏行間都是真情實感,但景北齊完全不為所動:“對不起。”

再一次道歉的同時景北齊轉過身,手放下抄在褲包裏面對窗外,目光無意識往樓下看。

這是在10樓,俯瞰下去,走在地面上的人都只是一個個移動的小黑點,像一只只螞蟻似的,看得他有些心煩。

在他擡頭平視前方的過程中一個黑點吸引住了他的注視點,他屏住呼吸用力去看清、去辨認,最終急促地呼出一口氣,心裏有塊地方像是被什麽狠狠的絞着,痛得難受。

“你之前是說許老太太也在這家醫院?”他語速飛快的問景南陳。

“是啊,你問這個幹……”

景南陳最後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眼睜睜看着哥哥驟然轉身,表情凝重邁着飛快的步伐離開他的病房。

Advertisement

景南陳沒有立刻追上去,而是趕緊掀開被子下床走到窗邊往外看,把目之所及地每個地方都搜索了一遍也沒發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可他又實在是放心不下,如果不是看到了什麽景北齊絕對不會那麽問,也絕對不會突然往外走。

難道……他看到了許泠雨?

——景南陳只想到了這個原因,不然,這個世界上大概再沒有什麽事情能讓景北齊慌張吧。

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景南陳走回床邊穿上拖鞋跟了出去。

**

許泠雨哭得太認真,被人擁入懷也沒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出異常,反倒是因為整個身體被熟悉的溫度緊緊圍繞有了安全感而徹底卸下戒備放聲大哭,一直壓抑在心中最深處、最角落的情緒終于開始排出體外。

她也不知道她自己身體裏到底裝了多少亂七八糟的東西,需要哭這麽多次才總算有了種徹底快輕松的解脫感。

等到眼淚漸漸流幹了也沒力氣叫了,情緒漸漸平複下來,思維開始恢複正常運轉她才意識到自己被人抱着,臉緊緊貼着那人的衣服,靠在他的胸膛上。她使勁吸了吸鼻子,順帶吸入了些氣味,從抱她的人身上散發出的氣味。

那氣息她再熟悉不過了,那是屬于景北齊獨有的味道,以前有很多次,她都是在這份氣味的陪伴之下進入夢鄉的。

景北齊?!

許泠雨瞬時猶如被迎面潑了一盆冷水,渾渾噩噩的大腦被澆醒,清醒得不能再清醒。心跳漏了一拍之後她下意識就用力把人推開,自己也順着力站起來,不住往後退。

她退得太慌張,離開景北齊的懷抱之後還沒退幾步腳下就一個踉跄就屁股率先着地跌坐在地上,屁股摔得生疼。

看着許泠雨皺着眉頭一臉很痛的樣子景北齊連忙也站起來伸出手要去拉她,可許泠雨卻皺着眉忍痛用了和痛一樣的力重重把景北齊的手給打開了,自己咬牙吃力地站起來,腳踝開始隐隐作痛,可能是崴到了。

她搖搖晃晃地忍痛站直身體,又往後退了兩步,眼裏滿布驚恐,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膚都開始發抖,不是淚腺已經沒有眼淚儲存她怕是又會兩眼濕紅了。

自己現在的樣子肯定很狼狽吧,許泠雨想,去看景北齊的表情她卻發現他居然一臉心疼地在看着她,他不是更應該用憤怒、仇恨、嫌惡的眼神看她麽,為什麽會是截然不同的表情?

“你……不要躲。”景北齊吃力地讓自己發聲,結果發出聲來嗓音沙啞。看着許泠雨惶然地看着自己的模樣他只想把她再一次擁入懷中,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安慰她,驅散她的害怕。

許泠雨沒說話,因為她根本說不出話,只是一個勁的搖頭,越搖越厲害。

醫院的花園很大,四周樹木也很茂密,如果許泠雨想要逃,她有很多路線可以選擇,而且如果選擇正确景北齊完全有可能會追不上她。

可是,她忘了,從看到景北齊的臉的那一刻起她的大腦就無法思考了。

“我沒有生氣,也沒有恨,所以,你不要怕,也不要躲我。”景北齊放慢語速帶着誘哄的意味,在說話的同時上前邁了兩步。可他的誘哄完全沒有用,許泠雨随即就後退了兩步。

他只好放棄了這個辦法不再往前,而是張開雙臂打開自己的懷抱,用動作告訴許泠雨:過來,到我懷裏來。

許泠雨繼續搖頭。

她多麽希望現在正在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夢境,由美夢和噩夢交織而成的夢境,在她某一眨眼的瞬間眼前的人就會消失,或者是她從這個場景中消失。

她不知道該如何結束這一切,不知道如何才能逃離,她不知道怎麽辦!

“泠雨!”

從身後傳來的一聲熟悉的呼喚讓許泠雨全身一個激靈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頃刻間體內就生出一股勁,讓她能在轉過頭看準許赦所在的方向後向許赦跑過去,只是由于腳踝被崴到她沒辦法跑快卻跑得很吃力,姿勢也很奇怪。

她跑到許赦身後背對着他,雙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角,催促道:“小叔,快走,快走!”

許赦倒是不急,沉着目光打量遠處一動不動神色不明景北齊,暗暗抓住了許泠雨一只手腕問道:“你怎麽又和他攪和到一起了?”話說完他才發覺自己“攪和”這個詞似乎用得不太對。

“我,我沒有和他攪和到一起!”許泠雨提高音量想要解釋,可是現在這情形她又沒辦法跟許赦說太多,只能哀求他,“小叔我求求你,快帶我離開這兒吧,求求你!”

許赦沒再接話,只是稍稍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不再去看景北齊,帶着許泠雨走進住院大樓。

注視着許赦和許泠雨的背影一同從自己眼前消失,景北齊突然笑了,笑容裏帶着深深的自嘲,深深的無奈。

果然,他不該沖動的。

這不是他想看到的。

景南陳躲在一旁一直看着許泠雨和許赦進了電梯,電梯門關上了才走出來,透過透明玻璃牆看看外面的景北齊,一臉可惜地搖了搖頭才邁開步子走到他面前。

走進後看到他上的笑容,景南陳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因為他不知該從和問起,但他篤定,許泠雨和他親愛的哥哥之前絕對比他想象當中還要複雜。

**

在電梯裏,許泠雨戰戰兢兢地向許赦解釋了自己會跟景北齊在一起的經過,許赦并沒有說什麽,只是在出電梯之前松開她的手摸摸她的頭頂,向她傳達出自己沒有怪她的意思。

許泠雨耷拉着腦袋跟在許赦身後走進病房,還沒來得及擡起頭就聽到許赦說:“媽,放泠雨走吧,放她走才是對她好,別讓她再回來了,如果你跟嫂子實在是想她可以去看她。”

許老太太本來在閉目養神,聽到小兒子這麽說立刻睜開眼,眼眸中渾濁一片,混合了許多情緒,“非,非跟景家合作不可麽?”

許赦沉默了好一陣才無奈點頭:“是,這一系列的項目很重要,而且是景家主動提出的合作,對我們家有益無害,這個機會大哥不可能會因為泠雨而放棄。大哥是個什麽樣的人媽你再清楚不過了,泠雨和利益比起來……”許赦點到即止。

許老太太聲音裏已滿滿都是憤怒,“泠雨不是你們的籌碼!”

“所以我才說讓泠雨走。”許赦看了眼身邊有些無措的許泠雨,聲調越發低沉,“達成合作的辦法有很多,沒有泠雨也可以,但只有讓泠雨離開談判成功的幾率才會增大,不然,就只有交出泠雨這一個辦法。”

許赦很清楚,許泠雨走了許家對于景家來說只會變得沒有任何價值,怕是許家想談景家也不會理會,他覺得老太太能夠想明白,說白了這話是說給許泠雨聽的,是為了讓她沒有那麽大的負罪感。

“要不,我去找景北齊談談?”許泠雨終于找到機會插嘴,小心翼翼地征詢。

“不行!”許泠雨話音剛落許老太太就厲聲否決了這個提議,恨鐵不成鋼地朝孫女看去,“你說什麽傻話,你要是去找他了你确定自己還能回來?你覺得我會眼睜睜看你往狼窩裏走?”

“可是……”

老太太打斷許泠雨:“沒有什麽可是的!”

許泠雨打算說的是:可是,有些話我得跟他說清楚,說清楚了他或許就會改變主意了。

許老太太又問許赦:“阿赦,你能向我保證讓泠雨出國後景家的人絕對找不到她麽?”

許赦沒有任何遲疑:“我保證。”

“好吧……”許老太太在內心做了一個艱難而痛苦的決定,“泠雨,你走吧,再也不要回來了,你爺爺當初的決定是,是對的。”

“奶奶,對不起……”許泠雨又哭了,眼淚很快就模糊了她的視野,連帶着模糊了她的整個世界。

她就是個禍害,害人害己。

**

許老太太終究身體還虛着,晚飯勉強吃了幾口就睡了。老太太睡後不久許赦也離開了,走前他告訴許泠雨等會兒家裏會派車過來接她,她必須回去睡覺。

許泠雨雖然答應了,但她一直呆到快午夜才在司機打電話再三催促下依依不舍起身離開,走時還反複叮囑護工一定要整晚都注意老太太的情況不能有任何松懈,一旦出現任何異常在告訴醫生之後必須立馬告知她。

埋頭走出大樓擡擡頭第一眼許泠雨居然看到了一臉倦意的John,應該說是John在看到許泠雨走出來後後上前去攔住了她的去路。

輕而易舉就阻止了許泠雨往前John忍不住大大的打了個哈欠,謝天謝地守株待兔這法子有效,他還擔心自己會在醫院耗一夜并且還可能不能把許泠雨等到。

許泠雨突然有種被人逼到了牆角的感覺,但語氣還保持着平緩:“John,我現在要回家,司機在等我。”

打完哈欠John連忙将表情調回嚴肅模式,“他……也在等你。許小姐,他有很多話要跟你說,請你給他一個機會,我想,你也應該想跟他把話說清楚。”每一個“他”John都加重了語氣。

“……他在哪兒?”

“他已經回家了,他讓我把你送到他家。”

“可是,我家司機還在等我。”許泠雨很想去見景北齊,确實該把話跟他說清楚,只是她如果沒有回去她媽媽肯定會很擔心。

“這你不用擔心,交給我就好。今晚你就安心去他家,雖然會發生什麽我不負責,但有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他絕對不會折*磨蹂*躏你,你絕對會毫發無損地從他家裏出來。”

許泠雨深吸一口氣:“走吧,你帶我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