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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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hn開車把許泠雨帶到了快到城郊的一處別墅區,這是景北齊現在常住的地方,自從許泠雨離開後他就從那間公寓搬到了這裏。
這一片最大的優勢就是人煙稀少和環境安靜,正是景北齊想要的。
John打開漆黑一片沒有透出任何燈光的別墅大門後并沒有往裏走,而是側過身表情凝重地告訴許泠雨他只能做到這一步,接下去的路要她自己走,在走之前他還頗有意味地在許泠雨肩膀上拍了兩下讓她保重。
看着John遠去的背影回頭面對敞開的大門,許泠雨站在原地猶豫了好一陣才鼓起勇氣邁開腳步小心翼翼往裏走。
進屋後她随手關了門,視野徹底暗了下去沒有任何光線,于是她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APP用手機的閃光燈為自己照明。
明明不是鬼屋,自己也不怕黑,可越往裏走她心裏卻越沒底。她不知道景北齊在這間別墅的什麽地方,自然也就擔心他會在某一瞬間猛地出現在視野當中。
許泠雨完全想多了,走遍了一樓她什麽都沒發現,她只能借着手機有限的光線靠近樓梯向二樓走去。
黑暗裏,二樓并不長的走廊莫名變得深不可測起來,就像是蟄伏着的深不可測的黑洞,不知道深處會有什麽。或許什麽都沒有,有的只是無盡的黑暗。
她心裏有點發虛,但她又相信景北齊此刻肯定沒有戲弄她的心情,新菜放寬了些,朝走廊的另一頭走去。
果然,景北齊的房間在走廊的盡頭,因為一路上只有她眼前這一間房間的門是虛掩着的,而且,門縫裏隐隐透出了微弱的光線。
她關掉了手機的燈光,一只手掌觸上了門,深吸了幾口氣,使出了推開門的力氣,在推動門的那一瞬間才有了邁出步子的決心。
大概,只有這一次機會了,只有這一次機會把話跟景北齊說清楚。
所有的糾結,所有的誤會,都在這一次解決,結束掉,這荒唐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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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的光源來自床頭櫃上的那一盞發出橙黃色光芒的臺燈,由此許泠雨得以看到景北齊背靠床坐在地上的上一半背和他低垂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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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只有一半,但許泠雨已經可以真切的感受到他背影中的頹然和落寞。
她繞過床來到景北齊的面前,在離他很近的地方雙膝跪地,屁股坐在小腿上,遲疑了幾秒,還是把右手掌覆上了他放在地上的左手背上。
剛一觸及,她的手心就感受到一片冰涼,像是摸在冰塊上一樣。
景北齊并沒有因為她的觸碰有什麽反應,她便無法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只是心跳卻急速加速,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
“你,你找我,做,做什麽?”開了口許泠雨才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連貫的說話,牙齒都在打閃。
景北齊緩緩擡起頭,眼底灰暗不明。這一片灰暗讓許泠雨心頭驟然生出一股沖動——
她想抱住景北齊,緊緊的将他抱住。不僅僅是他可能需要她的懷抱,她也需要他的,非常需要。
可是她壓抑住了自己這一份沖動沒有動手,因為她不能,她的理智在警告她:抱住景北齊是不對的,不可以!
景北齊終于出聲了,聲線格外沙啞:“你,回來多久了?”
許泠雨雖然詫異于景北齊這第一個問題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一年多。”
“一年多了……”景北齊低喃着重複了一遍,瞳孔中忽然多了一抹微弱的光芒,那光芒裏裏似乎帶着幾分期待,“泠雨,泠雨,你有沒有想我,有沒有想見我?”
許泠雨不知該作何回答。
假話是“不想”,真話是“想”,是該說真話還是假話呢?
不對,更重要的問題是,他為什麽會問她這些問題,他不是該讨厭她、恨她麽?
沒有及時得到答案景北齊眼中的光芒即刻就熄滅了,被黑暗吞噬得一幹二淨,但下一瞬他卻伸手将許泠雨攬進懷中,手臂用力箍着她的腰,想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
猛的跌入景北齊的懷抱,感受着他身上那份再熟悉不過的溫暖将自己緊緊包裹,在短暫的不到一秒的時間裏許泠雨就想到了要永遠沉浸于其中再也不要離開,可是從右耳傳來的有節律且有力的心髒搏動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的妄想,再加上呼吸時又一次吸入鼻腔然後快速竄入大腦的熟悉的氣味,像是具有醒神的功效讓她頭腦變得清明不已,整個人徹底冷靜下來。
她在景北齊面前從來沒有如此冷靜過。
“你為什麽沒有讨厭我,為什麽不恨我?”她努力把眼睛睜大,不讓已經在悄然之間充盈眼眶的眼淚流出,更努力讓自己說話不帶有哭腔。
景北齊的聲音就在她耳邊,低沉不已:“因為,一切都是我的錯。”
景北齊話音剛落許泠雨就堅持不住眨了眼,淚水自然而然從眼中滑落。她只能在景北齊衣服上擦了把淚,咽了口唾沫強行把哭腔壓制住,又問:“你是不是想讓我陪你?”所以才讓我作為你們生意場上的籌碼?
景北齊沒有回答,她便接着問:“你是不是覺得,自己一個活着很孤單?”
景北齊還是沒吭聲。
“你知道麽,缪渺也曾經這麽孤單過,就是你抛下她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可是那時候我什麽都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一定會花更多的時間陪她,一直跟她說話,告訴她你的真實面貌,勸她不要泥足深陷,直到她重新對我展露出由心而發的笑容,而不是眼神閃躲拼命假裝自己很好。” 許泠雨終究還是做不到壓制自己的情緒,哽咽起來,“景北齊,你将缪渺帶出了孤獨,讓她感受到了有人陪伴的快樂,可你卻沒有帶她一直走下去,反而無情地把她推入了更深的孤獨……”缪渺才是他們永恒的主題,才是她用來刺傷他最鋒利的武器。
“是,是我的錯,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錯。”景北齊艱難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當然,只要和缪渺相關的,他一定是有錯的。
“所以景北齊,我不是缪渺,我不會陪你也不能陪你,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走進你的世界。”她怎麽可能不想陪在他身邊,但她不能說實話,說了實話她就輸了,她就對不起所有人了……
“泠雨,”景北齊覺得自己眼眶有些發熱,發音越來越困難,“這三年來,我在想的人是你。”他沒有忘記缪渺,但他也确實在他許泠雨,她們兩個在他心裏都有位置。
景北齊也是想了很久才恍然大悟過來自己的心。
許泠雨的心倏的發緊。
“我在想的人是你”——這是她多麽想聽他說的一句話,可真的聽到他說了,她卻寧願他不要說出來,她承受不了。
“你就把缪渺忘了?”
缪渺會永遠橫在他們之間,就算許泠雨愛上了景北齊,景北齊思念着許泠雨。
“那景北齊你告訴我,你愛我麽?”
愛她麽?
景北齊必須承認,他只是很想許泠雨、不想再體會那冷到徹骨的孤獨,從缪渺墜樓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會愛人了。
不,或許是在更早的時候開始的。
從景北齊頻率發生了明顯變化的胸腔起伏和漸漸延長的沉默裏許泠雨明白了他的答案,既然他不想說,那她就幫他說。
許泠雨離開了景北齊的胸膛,用手背擦幹了臉上的淚痕擡頭與他四目相對,沒有任何躲閃:“景北齊你不愛我,甚至不喜歡我,但你卻說很想我,你有想過原因麽?我告訴你吧,因為在你的認知裏我從來都不是我自己,我一直都只是缪渺的替代品,你以為你對我好就是在對缪渺好,補償了我就是補償了缪渺,你就心安了,可是這麽可能麽?”她驟然拔高了聲調,幾乎是用吼的,“缪渺她死了,早就死了,死了的意思你知道吧,死了就是停止了呼吸對這個世界不再有任何感知,你做什麽她都不知道,她根本感受不到,不論是你的內疚還是忏悔,你對我做任何事都沒有用,沒有用!”
“不,不是……”景北齊無力地否認。
“我明明知道這些,”她語調又陡然降下來,完全沒有了剛才的氣勢,低垂着眼眸臉上寫滿了無奈與失落,聲音變得幾乎微不可聞,“可是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我喜歡上你了,景北齊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啊,在我把你刺傷之前我就發現自己的這份情感了,那時候我太矛盾,所以才會用那麽極端的方式來試探我自己……”她緩緩擡起手,隔着意料心疼地撫上景北齊肩膀上傷口所在的位置,自嘲地笑起來,“喜歡上你,多麽荒唐,多麽諷刺啊!”說完這一句,下一刻她眼神又堅定起來,與其說是在對景北齊說還不如說是在自我保證,“我絕對不會走缪渺的老路,所以我肯定不會和你在一起,就像你可能已經忘記了缪渺很多一樣,我也在慢慢忘記你,只要你不出現在我眼前,總有一天我對你的感情會消退,到時候你對于我來說就和一個普通的陌生人一樣沒有任何區別,即使是面對面擦肩而過而不會有停留。”
“我……”景北齊覺得許泠雨說的對又不對,他想要說點什麽腦子裏卻組織不出任何相關信息,空空蕩蕩的,只好單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将她的頭按進自己的懷裏。
“所以,不要把我的家人牽扯進來,不要讓我在我的家族更加無法立足,求你放過我,求你,也是放過你自己……你随便找一個女人陪你都要好過跟我在一起。”她哀求着。
“泠雨……”景北齊這才發覺許泠雨變了,不,應該說是長大了、成熟了,此刻,他只是單純想叫叫她的名字,好像叫了,心裏就能好過一些,“泠雨,泠雨……”
景北齊這一聲聲呼喚猶如魔音,在許泠雨耳邊起伏不絕。許泠雨怕景北齊會一直叫下去,擡起雙手準确地捂住了他的嘴不讓他繼續叫下去。
手心裏有了一種微妙的觸感,她腦中有什麽東西驀的轟然炸開,她随即捧住了景北齊的臉,把他的頭往下拉,自己則高昂起下巴,将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僅僅是吻住還不夠,她想要更加深入,可她沒什麽接吻的經驗,每一個動作都格外笨拙。
她試圖把舌頭探入他的口腔,可他始終牙關緊閉将她的小舌拒之門外,最後她只能用牙齒在他下嘴唇上咬了一口才放棄繼續。
試探到此結束。
看吧,看吧,他對她是沒有關于“愛情”的任何感情的,不然一個女人主動獻吻他怎麽可能無動于衷,怎麽可能不立刻反客為主将她吻得無法呼吸——像對其他女人一樣。
許泠雨用手背擦了擦嘴,直勾勾地盯着景北齊依舊帶着詫異的雙眸忽然笑起來,嘴角翹起高高的弧度,眼裏帶着無法躲藏的悲傷:“景北齊你看,我吻你了,可你一點回應都沒有。你知道這說明了什麽麽?說明你從來就沒有想過會和我接吻。以前你抱着我睡了那麽多次一次都沒有動過我也是因為你從沒想過要和我上*床,我就該被你高高供起來受你的保護。但我是個人啊景北齊,我不是雕塑也不是人偶,除了跟缪渺有相似的血緣我和她再無任何相關,就算我愛你我也不會像缪渺那樣受你擺布,我才不要當一個代替品。”
許泠雨徹底離開景北齊的懷抱,往後退了好一段距離然後坐到地上雙臂抱膝,“我說了這麽多,你懂了麽?”
她從景北齊眼中看不到任何情緒,不知是他隐藏地太好還是他真的被她的話帶入了深度思考。
她不急,她等着他的回答。
“泠雨,你能帶我去見見她麽?”過了許久,景北齊才從唇齒間吐出這麽一句話,聲音如同是從喉嚨深處發出來的,苦澀不已。
“好啊,我明天就帶你去見她,”許泠雨隐約聽到耳邊有鎖打開的聲音,“我想,缪渺她也一直在等你去看看她吧,畢竟,她離開之前都沒能跟你好好的見上一面。”
“今晚,最後陪我睡一晚,可以麽?”景北齊站了起來,轉身背對許泠雨,下巴高高擡起,聲音裏夾帶着難以被察覺出的哭腔,但許泠雨聽出來了。
“好。”許泠雨也緊跟着站起來,幾步走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了景北齊的腰。
其實,她不該去抱他的,可她只想那麽做,因為她心疼他,他堅硬的外殼還是有被軟化的時候,雖然會很短暫。
此刻,或許是景北齊整個人生當中最脆弱的一刻,她沒辦法讓他一個人承受那些難過,雖然她也沒辦法為他分擔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