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馮星辰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暗箱操作,絲毫沒懷疑為什麽面試問題答得糟糕透頂也沒被刷掉。毫無防備的俾晝作夜嗨到淩晨,有心早起都難。她怕自己起不來半夜半夢半醒把鬧鐘關掉,特地調好塞進抽屜裏,結果一睜眼七點三十幾。

外面天色這麽暗,她開始還以為看錯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定睛确認,然後一下就蹦起來了。

果然鬧鐘還是被她按掉了......

穿衣洗漱的時候她一邊但願分針是秒針,一邊飛快進行着手上的動作,梳頭化妝十分鐘搞定,路太堵了她就騎了電驢,火急火燎的往公司跑,踏進辦公室大門的一刻還是被頂頭上司逮了個正着。

Mr.楊是已然娶妻生子的中國男性,身材矮小卻中氣十足,作為這個上下十幾級的大公司唯一不顧風度卻有威信的主管,此刻把她攔在大辦公間門口說:“馮星辰是嗎,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八點零一分五十八秒。你遲到了整整一分五十八秒,你知道一秒鐘什麽概念嗎?一秒鐘,地球轉動了三千六百分之一圈,走過這個距離是這裏到曾母暗沙的多少倍,你從這到那得花多長時間,這段時間你可以做多少工作,而你浪費了一百一十八個這樣的時間。”

這一番劈頭蓋臉的訓斥把她熏得暈頭轉向,她還沒開口就又聽到,“試用期一星期工資,再遲到就給我走人。”Mr.楊甩給她這句話,又指着角落說,“那邊那個位置是你的,你先跟着Carina。”看她還一動不動,又指示道,“還站在這裏幹什麽。”

這一聲擲地有聲,震得馮星辰一抖,默默去了一邊找阮清盈。

說實話從小到大都沒人跟她這麽說過話。第一天就這麽糟糕,不知道是因為失戀狀态不佳,還是她本身能力不足,頹喪又氣餒,覺得沒有一天是安穩的。

徐振深旁觀了全過程,擡手看了眼腕表。

Carina的真名叫阮清盈,是個幹練的職業女性,酒紅色的長卷發,有品位的打扮加上火辣的身材輕易就讓馮星辰認了出來。而阮清盈對她似乎不是很熱情,不冷不熱地自我介紹:“我叫阮清盈,耳元阮,但在公司裏大家都叫我Carina,以後你也這麽叫。因為一直和外企有合作項目,所以每個員工都有英文名,你自己也起一個,今天下午報給我,懂了嗎?”阮清盈看着她,目光清冷,卻沒有絲毫輕蔑鄙夷的意味。

馮星辰說了明白後放下身段虛心讨教:“我不會的東西雖然很多,但是可以學,以後麻煩阮姐指導了。”

阮清盈對她的回答似乎很滿意,語氣和緩了點說:“這幾天你先到隔壁看着她們核,必要的時候簽個字就可以了。”說完就工作去了。

馮星辰對公司環境十分陌生,所以阮清盈囑咐她去的地方到底是哪個隔壁。她後悔自己沒膽量問清楚,更不敢貿然闖入打攪人家工作,只好回到原點借着色相和好态度詢問年輕無代溝的男同事。

對方不介意她的叨擾,和氣的說:“就在右拐第一間。”

馮星辰道了聲謝就往隔壁去了,她前腳剛邁出門就聽到Mr.楊暴戾的斥責:“你打三點五折我還需要你在外面跑銷售嗎?我拉個橫幅來的都是人,我告訴你,低于五折你沒提成,三點五折你沒業績!”

眼看着就要和怒氣沖沖的Mr.楊狹路相逢,最後她還是在躲回辦公室和站定問好間選擇了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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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意料之外的,Mr.楊不但沒找她麻煩還朝她不鹹不淡的點了點頭,馮星辰心中大定,松了口氣卻沒敢回頭。

如果剛才Mr.楊進的是辦公室她遲早會撞上,要被看見她躲着跑罪加一等。這種感覺像賭局買定離手。死裏逃生驚魂未定,馮星辰尚有餘悸,惴惴提着心往核賬的辦公間走。

***

其實馮星辰沒有什麽熊心豹子膽,她做自己喜歡的事總能做得特別優秀,不喜歡做的盡管不樂意也總歸執行。她的人生準則簡單明白,複雜的道理不必要她也懶得探索。在讓她受氣受辱前,一切好說,不然就變臉高冷擺譜變毒舌。

銷售部幾個女孩對新手格外客氣,也不見外,毫不避諱的當着馮星辰的面聊起八卦。

“不久公司就會有人事調動,咱們可要換老板了。”

“你聽誰說的,以訛傳訛保不準是謠言,被老楊聽見了小心揮着掃帚趕你出去。”

“放心這回絕對靠譜。黃總上次喝醉說漏了嘴才透露,我路過門口親耳聽到的。他第二天就被李董事拉去談話,出來的時候灰頭土臉的我都沒敢上去觸這個黴頭,估計為的就是這檔子事。”

“你照顧組內姐們的心意心領了,可是你比得過公關部那群嬌豔欲滴的姑娘?再說如果新任boss是小鮮肉只能養眼,富帥又不敢高攀,萬一是個四五十歲的土肥圓,就算有錢你嫁嗎?”

“東哥和奶茶妹妹都戀愛了,世界又有新希望了!唉,說實話看他們這對被輿論攪得焦頭爛額的覺得挺可惜的,說不定人家是真愛呢?”

“這事只能發生在年輕漂亮的妹妹身上。星辰你說是吧?以後嫁富帥了可要記得我們啊。”

馮星辰默默聽着突然被點名吓了一跳,一驚之下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擡起頭莞爾一笑:“如果機會是搖號的話我可以報名打打醬油拉低拉低對手的中獎率。”

剛才把她拉進話題的女孩一愣,溫柔笑着說:“小姑娘可真可愛。”

馮星辰不知道自己哪裏可愛,只是隔壁桌的Amy常來套近乎。Amy的資歷也很淺,但是學歷很高,美國南加州大學的研究生畢業,戴着黑框眼鏡,一頭黑亮的短發,午休的時候喜歡和綠茶,在打折奢侈品方面很有研究。

***

馮星辰之後接連幾天她都被照顧着,沒想到沒過幾天的晚上竟然就被發配出去陪客戶,而且這個客戶還是重量級的。公司給的名義是重視新人,可她心裏隐隐覺得哪不對勁。

Mr.楊通知她去的時候她吃了一驚,迷茫間就被拉到了酒桌上。她之前從沒有參加過這樣的應酬,一坐下頭皮就微微發麻。

主座上端坐着的人英朗清俊,馮星辰望過去正對上那對狹長魅惑的桃花眼,從她這個角度看上去,就好像閑閑的靠在椅背上,卻并不懶散,甚至有一種逼人戾氣,清淡且疏離,她目光一觸就趕緊躲開了。

據阮清盈說,這個人就是如今炙手可熱的商界大咖謝持珏。謝持珏是S&W這麽多年生意場上的合作夥伴,往來甚密,大多數産品都被他所在的公司壟斷了。S&W雖然是明達底下的子公司,但上面沒有撥人領導基本上是一個空殼,居然簽下大單,這都得益于謝持珏。謝持珏其人是Z市三巨頭中的一匹黑馬,出了名的殺伐果斷,無形的心狠手辣,但對于S&W就是大貴人,很少出席續簽的場合,今天卻例外的親自到場。

在見到真人以前馮星辰一直以為這位大人物定然四十大幾,可現在看來,可真年輕啊。

桌上的酒喝多少終究都會被添滿,馮星辰從來只參加過酒宴,那時沒人敢灌自己,可這點還是心知肚明的,保護着自己小心翼翼啜着茶水。無奈最後還是免不了波及,四十多歲的前輩拍着桌子撺掇着馮星辰敬酒。她試圖以茶代酒蒙混過關,握着茶杯摳着字面意思說:“我這杯也有度數,雖然是低了點,但是也可以表達心意。請謝總多多關照。”

前輩伸着手說:“哎,溫度不算度,小馮你這可沒誠意啊。什麽叫互敬互愛,你不敬,怎麽好讓謝總愛護你?”

馮星辰見狀只好勉強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舉了杯子說:“謝總我敬您。我幹了,您随意。”

然而沒有答複的動靜。

馮星辰擡頭細窺,只見謝持珏不動如山地轉着杯子,唇角漸漸彎出一個弧度,然後竟然擡眸,盯着她慢條斯理地說:“難道馮小姐認為我是随意的人嗎?”

言辭間不乏玩味,眉眼間卻看不出一星半點,俨然一派鎮定自若的樣子。

随着謝持珏把杯裏的兩口白酒一飲而盡,在場的人都驚呆了,反應過來他的的确确給了小新人面子,都附和着叫好。

馮星辰心下微微顫抖,情緒感受得不真切。許是酒喝多了,臉上熱熱的燒起來,擡眼竟仿佛看見謝持珏目不轉睛看着她的方向。

***

馮星辰酒量甚淺,所以即使心裏難受也從不去酒吧買醉,現在幾杯下肚,出了包廂更是扶着牆站都站不穩了。

謝持珏不知從什麽時候起竟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她的背後,以至于馮星辰一回頭朦胧的醉眼裏就映着一個影子。謝持珏對于她來說實際上只不過是個再陌生不過的人,她只能強撐着眼皮禮貌地喊:“謝總。”

謝持珏上前一步,走近了面對着她,看了好一會,才問道:“馮小姐,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看着這張令人心醉神迷的臉馮星辰心中陡然生出幾分錯覺,怔了一瞬旋即推辭道:“不用了。多謝您的好意我自己能夠回去……”她舌頭打起卷,怎麽也捋不直,說話不順,吐出的幾個字模糊不清,心也在顫。

謝持珏眸裏清輝搖曳,明亮如星,望着她淡淡說:“但你醉成這樣,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也不合适。”

馮星辰還以為他要上前攙她,下意識退了一步,執意不肯,避諱着說:“我可以和同事一起……”

才堪堪說到一半被謝持珏打斷,“她們已經坐車走了。”他不鹹不淡地說完,偏頭意味深長地看着她,說,“你看起來很怕的我的樣子。”

馮星辰心中一抖,一個心驚腳下差點滑倒,不知道為什麽腦海裏會浮現一句話——一個陌生女孩突然出現在門口,并且要求進我家,我很難不懷疑她的用意。

酒壯慫人膽,她竟然鬼使神差照貓畫虎,擡眼冷淡地說:“一個陌生男人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并且要送我回家,我很難不懷疑她的用意,請您不要誤會。”

出言挑釁一個莫名覺得不簡單的男人,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勇氣可嘉,然而謝持珏卻神色未變,反而凝神觀察起她,眯了眼睛微微一笑,被燈光襯得竟有幾分不真實的溫和,唇角的弧度更深,也不再強求,看起來分外體諒地說:“那我就不打擾了。再會,馮小姐。”

馮星辰眼眸裏氤氲出水汽,迷離地望着他,看着他離開的背影順着牆滑下來,跪在地上想把酒嘔出來,未遂。

遙遙聽到遠處有人谄媚地說:“謝總您怎麽跑到這裏了,都已經安排好了,您是先回會館還是讓人帶您四處轉轉?”

謝持珏說什麽已經聽不清了,低低沉沉的消失在轉角。

她長籲短嘆的感慨,趁着醉意沒有更深,招了出租車,連滾帶爬的坐進去,報了地名瞌睡蟲上腦,竟然就在車上睡着了。到了目的地師傅搖了她好一陣才把她叫醒,看她一個女孩子獨自在外好心提醒了句。

馮星辰為表歉意給師傅添了錢,酒也稍微醒了點,跌跌撞撞地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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