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馮星辰做完筆錄打電話偷偷問孟一婷馮劍豪出發沒有,等警報解除了才搭車偷渡。孟一婷在電話裏聽說了大概,連忙開門迎她,手還落在門把上就喋喋不休的囑咐,“你一個女孩子在家可以在陽臺上挂幾件男人的衣服啊。”

馮星辰急急忙忙蹬掉鞋大呼“渴死我了!”,然後熟門熟路的走進廚房灌了一大瓶水,半天咽下去廢力地解釋,“不是他們盯上我,是我自己領進門的……”頓了頓才精神不太好地嘆氣,“再說了,我那裏怎麽可能有男裝?”

就算丁胥彥也沒有和她同居過,以前她也刷自己的卡給丁胥彥買過衣服,因為看上眼了沒顧上價格,他問起的時候只心虛的說是山寨貨,後來他追究起來硬生生打了一暑假的工又把節儉下的生活費貼在一起還給了她,打那以後她就再沒買過男裝。

人心隔肚皮,她不是誰肚子裏的蛔蟲。

孟一婷的理論都停留在微信上的養生日志,微博上一句話心靈雞湯。不在一個頻道上,當然話不投機半句多,馮星辰左耳進右耳出,默默把嫂子也劃進了非同盟隊伍,找完備在這的防狼噴霧和零用錢應和了幾句就溜走了。

老話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馮星辰剛經歷心驚肉跳生死一線,臉色一直不大好,想到那群裝扮正常人面獸心的搬運工就忍不住發抖,更加看誰都不像好人。這一路遇到的不是濃眉大眼五大三粗的大塊頭,就是眼睛略小的賊眉鼠眼的骨架小。離遠了像在偷窺,離近了又像跟蹤。馮星辰像美國恐怖大片裏落荒而逃的little girl,一步三回頭,目光裏是隐隐的驚恐。

盧伊人飛了美國,馮劍豪回了部隊,她剛和丁胥彥吵過架,身邊只剩下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弱嫂子,她更不敢和家裏說,不然不是派保镖過來,而是把她捉拿歸案。眼下是聯系不到馮劍豪,否則按照她嫂子乖巧明理的性格她早就接到死命令。

身後是清晰可變的風聲,她身體打着冷戰哆哆嗦嗦的亂跳。她還是那只脫缰的野狗,沒有誰敦促着她前進,也沒有人阻擋她前進的步伐,這時候她就是世界的中心,只要她不願意,誰都沒法讓她受委屈。

馮星辰跑的有點喘,去銀行挂失的時候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服務臺的人員已是見怪不怪,耐心又細致的走操作流程。随後又拿着孟一婷的卡去手機店現提了同款的手機,想了想還是沒從雲備份上下下那些遺失的號碼。

她真心實意想開始一段嶄新的生活——不主動找任何人,安安靜靜的等着別人來電話,通過聲音辨別是哪個老朋友,接起電話對誰都說“你好”,就沒有不愉快了。

***

Z市已然到了一個很冷的季節,縱使周圍再颠亂,陽光還是很暖。馮星辰穿着一身運動裝,衣服自帶的灰色帽子扣在頭上,沿着大馬路的人行道一步三回頭的慢慢走,天上的烏雲一片一片聚起來。修高架橋的聲音不遠不近的傳來,機器的轟鳴和鋼筋落地的聲音摻雜在一起,她覺得自己就像“哐嗤”運動的小火車,前方變軌,駛向遠方,五湖四海都是歸途。

冷空氣肆虐,臉頰掀過一陣割撩皮肉的冷風,半路上突然下起小雨。馮星辰把脖子縮進圍巾裏,在口袋裏搓着手,半天邁開步子跑起來,急跑急停,胸腔裏悶了一大口血,忍着缺氧的牙疼等電梯。

說實話她并不看好徐振深。這個冷峻沉默偶爾莫名其妙的男人每次都能在不一樣的場合讓自己覺得難堪。可因為這次卻意外救了自己,于是她的心髒迅速被英雄主義填滿,甚至放心的把愛犬寄存在他那裏。

當初她接手哈尼的時候除了她和她哥還有同在特種部隊當兵的沈嵁外無人接近,可眼下一人一狗狼狽為奸的出現在門口。這麽突然,心裏就像患了自閉症的孩子突然和人親近一樣又驚又喜。

徐振深穿着性感的灰色羊毛衫的男人,并沒有領她這份情,把狗還給她,又準備關門。馮星辰眼疾手快的用一只手抵住了,擡眼的一瞬卻由氣勢洶洶變成了驚慌失措,驀地喪失了語言能力,再然後就變成了脈脈對視。她目不轉睛盯着他的臉,睜圓了眼睛,就是倏忽一瞬,恍然有一種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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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還是徐振深先開的口,輕描淡寫的語氣仿佛她沒有伸手擋住自家的門,一個眼神遞過來,“還有事嗎?”

馮星辰被他問的陷入怔忡,手還挂在防盜門的門板上一時無措,鬼使神差地說:“哦,對不起......這次又麻煩到你了。”

徐振深手捂在胃上平靜地說,“為什麽我每次看見你,不是在道歉就是在道謝?”

他說得又輕又緩又慢,本來是随口說的話,馮星辰卻誤解了他的意思,心裏叛逆地想:為什麽我每次看到你不是從我面前走過來就是從我面前走過去?徐振深絲毫不想再就這個話題讨論下去,對上她睜圓的眼睛,逆着光看好一陣,突然開口,“你一個人住?”

馮星辰不明就裏,很快又按捺下莫須有的敵意,模模糊糊“嗯”了一聲,牽着哈尼對他表态,“你救我又幫我照看哈尼,今後有什麽我能幫到你的地方我一定會幫的。”

這個她所謂莫名其妙的男人沒再接話,連“不需要”都沒說便心安理得接受了她的道謝,再次自作主張關了門。

馮星辰被關在門外怔了好一會,反應過來心裏火燒火燎,頓時覺得氣憤又憋屈,然而當她低頭看着哈尼背上駝着的東西的時候卻愣住了。

呆了一陣,她彎腰拎起俄羅斯懶貓的脖子,看着它張牙舞爪放回地上,又去敲門。

裏面半天都沒動靜,她都敲了打半天依舊沒人理,實在沉不住氣了直接用腳踢。屋內的人無動于衷,她踢了幾分鐘就放棄了,只好先好心眼的抱着貓領着狗打道回府,用毛巾擦了濕漉漉的頭發,換了身幹淨衣服去買貓糧。

***

寵物店離得很近,馮星辰索性孤身一人闖入越下越大的雨中,剛踏進雨中褲子就被零零散散的打濕,第二天悶聲打着噴嚏進公司,心裏百轉千回想着怎麽譴責徐振深,到了他的辦公區才發現人沒來。

馮星辰左顧右盼的張望了一番發現阮清盈正在對付難纏的客戶。

對方打死不放手的堅持,風風火火地撂話:“你今天不給我辦了我就跟着你一上午,你去哪我跟哪!”

阮清盈連正眼都沒瞧她,把資料在桌上摞整齊,淡淡說:“我今天一上午都在這坐着,你要不嫌麻煩可以搬個凳子坐我旁邊,随你便。”

馮星辰偷偷摸摸的等阮清盈埋頭工作了才回過神,指着徐振深的辦公桌問旁邊的同仁:“他去哪了?”

“他啊?好像生病了。難得看他進醫院,應該請假了吧。”

馮星辰聞言俯身問詢的動作一僵,旁邊的男同事一臉看出貓膩的表情斜視着戲谑調侃:“怎麽,一天看不見就想上了?”

馮星辰擡起頭來,忙不疊認真的解釋:“他還有東西落在我這。麻煩你告訴我一下他在哪家醫院行嗎?”

男同事摸摸鼻子說:“其實我也不知道,他總是神神秘秘的。這樣,你問問楊總吧。”

那不是找罵嗎……

男同事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精通讀心術一樣笑着說:“他只是看上去兇,其實人倒是蠻好的。他工作的時候就這樣,你下了班去找他吧。”

馮星辰禮貌道謝,回到自己桌前,魂不守舍揪着蘭草的葉子,心不在焉的将之一圈一圈纏上手指。

她緩緩擡頭,看到電腦漆黑屏幕上映着的自己,揪着頭發撓頭,手指不經意扒開側腦的頭發,露出雪白的頭皮,和一道蜿蜒的傷疤。

***

第二天。

徐振深坐在病床上,一身病號服,冷靜的臉上略蒼白,手上插着一根管子還随性的亂動,抖了抖手上的報紙試圖打斷對方喋喋不休的勸誡。

徐明占這麽多年費勁心力的說服一個人,遑論給人做媒,此番确實下了血本,小板凳上坐着,苦口婆心地循循善誘:“馮家的姑娘真挺漂亮的,多少人想攀都攀不上,你要不就答應吧?”

徐振深半天終于理了他一下,把報紙翻了個面:“你見過?”

徐明占頓時語塞,艱難的咽了口口水,愁眉苦臉地示弱:“我真沒勸過人,哥你放過我吧!大恩大德沒齒難忘,以後上刀山下火海當牛做馬萬死不辭!讓我回去給爸一個交待好嗎?”

不管他再怎麽哀嚎,徐振深都一句話不變,鎮定地說:“不見。”

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徐明占憤怒的撲上去扯過他報紙揉成一團,橫眉冷對地怒喝:“你到底見不見!”

徐振深面無表情地擡眼,緩緩開口:“你沒事出去,別打擾我休息。”

徐明占這個說客太失敗,扭不過他,幽怨地說:“你活該被送醫院。你是不是早料到有這麽一天才跑美國的?”

他眼睛睜的太圓,徐振深表情沒變,只多說了幾個字:“那樣我就不會回來。好了我自己和家裏說,你先回去。”

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徐明占只好默默退散,走到門前留步,怯怯說:“……真的不用我留下來照顧你嗎?你這身體這幾天不要再工作了,真的。”

徐振深手上沒了裝模作樣的東西,挂着水也行動不便,聞言也不找他算賬,想了想說:“幫我把床搖下來。你可以走了。”

徐明占有些意外,唯唯諾諾的跑過去把枕頭拿下來搖床,多餘的動作都沒有,見他真沒大礙就出去了。

留着徐振深一個人坐在病床上,抱着被子也不躺下,像一座雕像一樣定在那裏,直到後背和空氣變成一個溫度。

良久撥了個電話,聲音疲倦地說:“去我家幫我照顧幾天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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