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馮星辰抱着身量高大的男人哭得涕泗滂沱,暈頭轉向大放悲聲,哭哭啼啼的特別喜感。可是這也算她一個夢想。
馮星辰打小就希望能大哭一場,特羨慕想哭就能哭的人。
她說給發小盧伊人聽,可當年盧伊人也是熊孩子一個,壓根不通人情,就嫌她矯情:不就是哭嗎,哪涼快哪呆着,随便找個地方哭不就得了嗎?
這個回複晚了十多年馮星辰也沒能說出來:不是的,她所謂的哭是當着任何一個人的面都能哭給人看,哪怕是仇人。
這可就難了,而且這個問題到現在都沒解決。所以馮星辰就可憐兮兮的想:那她就哭給她願意給看的人吧。反正她哭的時候希望人知道。于是馮星辰心安理得找到了徐振深這棵大樹靠着,依賴着,倚仗着,就指望他能遮風擋雨給片刻安穩。
馮家本來就是個挺大的家族,祖祖孫孫加起來大幾十號人,老将軍兩兒一女,兒又生孫。但根正苗紅的幾乎都去當兵了。不說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殘,因為傑出的商界英才也有那麽幾個來挑大梁,馮星辰的父母就在其中。
女孩吵架争鬥絕不亞于男孩間的打架鬥毆,尤其還分黨立派,馮星辰因為年紀小總被排擠,欺負她的絕不止馮詩瑤一人,所以這回才格外排斥。可現在她身邊有徐振深了,她什麽也不怕。
馮星辰哭着哭着就覺得自己丢臉了,松手擦眼淚,不停吸鼻子,然後破涕為笑。
徐振深平靜的看了她幾秒,突然伸出手,徑直去捏她的臉,沒用多大力卻把她白白嫩嫩還胖胖的臉捏變形了,最後只說了三個字:“果然厚。”
其實在徐振深看來,馮星辰就是個稚氣未脫的小姑娘。就像年輕的時候領到一把多功能鑰匙能開一扇門,會調侃就只能開一扇門還叫多功能鑰匙嗎?但是當年紀增長到一定程度就會想,管他是不是多功能的,門能開就好。
她為此耿耿于懷又斤斤計較,都是因為還沒喪失人性本色,他能理解。
馮星辰既然都敢不顧形象不裝矜持,自然沒期待他說什麽好話,揉着自己的臉說:“我是說真的啊。以前覺得被很多人喜歡,不管男生女生都是值得驕傲的事,但現在覺得只要能被你喜歡就夠了。”她其實還是很在意徐振深對她的看法,目不轉睛察言觀色,王婆一樣毛遂自薦,“我其實還是挺不錯的姑娘……起碼你有什麽不開心的事,保證第二天不見影。”
徐振深眼波微動,“那我現在不高興你怎麽做?”
“……”馮星辰思忖良久,支支吾吾地說,“摸、摸頭。”
馮星辰這姑娘絕對沒聽過一句老話:男人頭女人腰,只準看不準摸。看着徐振深懷疑的眼神她還特意補充解釋道,“我以前不高興的時候我哥都會摸我頭。如果你不開心我就這麽安慰你。”
徐振深早知道她沒有什麽正經方法,也沒放在心上,随口質疑,“你夠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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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裸裸的挑釁啊!身高怎麽能被懷疑?!小姑娘一蹦三尺高,避重就輕,含沙射影的諷刺他,“你好笨哦!你把頭低下來我不就夠到了嗎?”
徐振深輕描淡寫的回擊,“只要你不趁我沒看住到處暴露智商就可以了。”對面紅彤彤的眼眶看得他心裏不舒服,扭頭就往回走。
“好冷好冷。”馮星辰跺腳叫着跟在他身後一陣亂跑,氣喘籲籲的問他:“為什麽我從來沒見你穿過帶帽子的衣服啊?”
徐振深開了車門,從彎腰車裏拿抽紙,屁股後面尾随的跟屁蟲吵吵嚷嚷的的亂轉,反複問着他沒回答的問題。他夠到紙就直起身子,關上車門後轉身拉着她沒有戴上的帽子一扯,馮星辰被勒住脖子就說不出話了。
徐振深把盒子捧着讓她抽紙把臉上擦幹淨,馮星辰那鼻涕已經在鼻腔裏吸來吸去無數次,頓時不客氣的抽了兩張擤鼻涕。
他順道就拉開了副駕駛的門,把快凍成猴子的馮星辰請進去,自己繞到另一邊上車。
馮星辰邊拉安全帶邊問他:“帶我去吃飯吧!徐振深啊,我總感覺你是個秘密特別多的人,從我認識你到現在,一直覺得你特別神秘,肯定能找到特別有意思的地方吃飯。”就像上次那個四合院一樣。
徐振深只是回答,“我剛回國,不清楚。”
馮星辰不信,“你那房子書房和客房打通都要一段時間,我才不信你剛回國。”
“我難道不能讓別人幫忙辦嗎?”随口扔給她答案。馮星辰活生生被鄙視了……
***
這才一小會天色就暗了下來,以前多少個日夜都是獨自度過的,現在終于有一個人守在她身邊,就算胡亂發脾氣也不會輕易離開。雖然車開在路上,可已經很安靜了,馮星辰沉默許久,打破這份寂靜,主動承認,“我又動你的書房了。”
徐振深沒什麽反應,驗證了她的猜想,她吞吞吐吐地說:“該看到的不該看到的我都看到了,我不會也根本不懂這些商業政治,到現在唯一做了的只是混吃混喝不務正業,躲在你身後逃避謝持珏。如果哪一天你覺得我不值得你這樣了,我會當做什麽也沒有看到……”
馮星辰其實自始至終都沒相信過真的愛情。這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呢?
那還是馮劍豪最初在野-戰隊的時候,探班的還不是她嫂子。她跑去見世面,就是那時候她問一個戰士:你為什麽要來當兵?
對方回答個人理想。
她又問你女朋友怎麽辦,萬一有犧牲率呢?
他說做什麽都得有犧牲,如果女朋友願意等,他們就在一起,如果不肯,他也不願意耽誤她的青春。為了追求理想他可以舍棄一切,包括割舍愛情。
那時候她就覺得真可惜啊,原來愛情就是這麽可有可無的東西。不用說生命,哪怕跟理想相提并論,都微小的不如沙粒。
人為什麽會為愛癡狂?
因為漂洋過海的種子要生根發芽,卻不願忍受風口浪尖的漂泊、無枝可依的寂寞。有的人的孤獨由不得旁人指手畫腳,情願孤身一人站在巅峰,那麽他不需要愛情。有的人忍辱負重,信念上升到偉大的高度,可以置生死與度外,那麽他不需要愛情。
但求安穩,不求壯烈。
馮星辰是個潇灑的姑娘。假如這個人能在有限相處的日子給她想要的一切,屏蔽掉五官不想知道的秘密,佑她平安喜樂,不辜負她的信任。那麽這個人就是她願意跟着走,或者一直托付的人。
只是她嘀嘀咕咕這一番徐振深一個字也沒有聽清,把車啓動了就朝前開,把着方向盤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也不知道你整天在胡思亂想什麽,那些莫須有的委屈不需要你承受,我也沒指望你強大成什麽樣。”他一頓,變了語氣,“我記得我跟你說過,別人能替你做的事情都不需要學,你一點也不聽話。”
***
馮星辰的家被徐振深裏裏外外打掃過一回,她這麽聰明伶俐這類家務活手到擒來,逞英雄的又收拾過一遍,結果好多東西自己放哪都找不到了。她覺得當時的徐振深都不想再理他了,可是像男保姆一樣周全可靠的人還是沒有放棄她,教導道:“找東西要想它一定在這,不是想它還有可能在哪裏。想和做的過程不要颠倒。”
她當時覺得可有道理了,頭點的像小雞啄米,可是該找到的東西還是沒找到。
面對徐振深的再次光臨她淚流滿面,家裏何止是狼藉。
清理廢物都用了半天,馮星辰系上圍裙的時候都七點多了。
徐振深主刀,馮星辰就跟着他幫倒忙,然後氣餒的要把圍裙解下來給他用,結果被徐振深白了一眼,說:“只有你需要。”
馮星辰頓時就火冒三丈了,抗議說,“明明是你家天然氣沒有了跑來借用我的,為什麽你就能理直氣壯反客為主呢?”
徐振深用刀把茄子鏟進盤子裏,回敬:“也不知道是因為誰用光的。”
然後馮星辰就無言以對了。
兩菜一湯,葷素搭配,對于餓得肚子都扁了的馮星辰無疑是美味,當然她打心眼裏覺得這個居家男人簡直稱職極了。風卷殘雲,吃幹抹淨,馮星辰舒服的嘆了口氣,喃喃道:“你真是我見過最完美的人,同時還是好人。”
徐振深視線掠過她的眉眼,目光似乎将她的輪廓輕柔撫摸,柔和又溫情地緩緩道,“為什麽會這麽想。”
“我的前男友讓我不自在,謝持珏又喜歡調侃,可你不會欺負我。比他們都照顧我。”馮星辰天真地說。
徐振深神色不明,聲音低沉地說:“只是因為我是唯一會娶你的人罷了。”
這是他第一次親口應答,馮星辰無論如何都抑制不住心動,她原本想霸王硬上弓也要完成的夢幻,就在一瞬間被成全。
她曾想過如果他一直逃避這個話題,就做一個男人才該做的浪漫事——讓他陪她爬阿爾卑斯山,到世界的一頭看極光,或者跑到帝國大廈的頂樓覽風景。簡單一點就沿着大排檔一條街邊吃邊走到盡頭,或者約在一家燈光璀璨能看夜景的西式餐廳,這些都是夢裏她希望獲得的,足夠羅曼蒂克,足夠讓情緒如潮水般起伏,享受着這片靜默和溫馨,她輕聲說,“可是我還想知道你這些年的經歷和家史。”她融在此時時刻的美好裏,認真的說,“甚至你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