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旁邊有個大百貨,每當夜幕降臨這條街都人頭攢動,人行道上來來往往的不有勾肩搭背的情侶,還有攜妻帶子出來散步一家三口,大屏幕上滾動播出着S&W品牌代言的廣告,嘈雜的聲音都被關在窗外,徐振深沉默不語,就像被隔離在世界之外,看着周圍人的喜怒悲哀。

馮星辰把擋光板翻下來,拉開內側的鏡子,推到盡頭燈亮起來,她看着自己那張苦瓜臉百感交集,憂郁地說:“其實我這樣圖什麽,這麽多年我都只是在賭一口氣,嘗試再多東西,還是會一如既往選擇自己想要的那個,始終穿新鞋走老路,一無所獲。”

她滅了燈,神色黯然地說:“我說過我很讨厭我的那些表親姐妹,可是我了解她們對我抱有敵意的原因。”她頓了頓才又開口,“獨特的愛。全家只有我是爺爺的嫡親孫女,他最疼愛我,我哥保護我,我爸媽不在身邊也讓我衣食無憂,我可以以我想要的任何方式長大,得到我想要的所有。就連我傷了腳,不想檢查也不會有人勉強我。表面上看起來偏袒她們,可是仔細想的話,每一步都在為我着想。我沒有那麽多身不由己,我想早點結束這個游戲了。”

孤苦伶仃的馮星辰卸下她的一身盔甲,想穿上她皇家貴胄的公主裙,然後退避三舍,歸隐山林,透露出了絲絲毫毫的倦意。

穿着制服的交警挨個車子貼罰單,徐振深扭動鑰匙,打了一把方向盤彙入了車流。

沉默了半晌,徐振深突然開口,“那你有沒有從頭到尾完成過一件你想做的事。你可以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卻不能堅持到底。也許事件在往後進展就會不一樣,但你只願意停留在以前的老位置。”

馮星辰無力反駁,把遮陽板收回去,怏怏說,“可能吧。”也許我唯一打算持之以恒去做的事情就是和你過一輩子,透過生活滲入生命。可她沒有說出口,也是唯一一次能夠有理有據反唇相譏,她卻回以緘默。

她真是一個幸運到特殊的大小姐,就像馮詩瑤說的那樣,喊打喊殺卻始終不出手,像只紙老虎。遇火即焚,遇水即爛,遇風則垮,偏偏倔強的把所有無能為力的事統統歸納為她不想,或者懶得理,反正不是害怕——那天她在江邊信誓旦旦許下的話哪能不作數。

什麽是真理呢?就是別人說出口想拎起板磚砸過去,可罵給自己聽就覺得相當有道理。有些話不說不是無法反駁,而是不知道怎麽措辭。以往馮星辰都是隔岸觀火,看着丁胥彥的同類裝逼講道理,再看着這樣的人醜态百出。所有人都沒有說也許并不是因為不知道,而是因為即使說破了,除了一群和自己經歷相同的倒黴蛋點頭附和,什麽也改變不了。

比起矯情和不高興,她更樂意數數天底下到底有多少個比她更慘的倒黴蛋。她一個人改變不了的,他們一群人仍然改變不了。可這一次她卻心悅誠服的認同。也許因為喜愛,偏執的把他說的一切都當作對的,也許因為他句句戳在心坎裏,字字描述的都是自己。無論是哪一種,此時此刻她都俯首帖耳順從的點贊,而且在她的人生歷程中從未發生。既然天賜恩寵,她得天獨厚,始終揚長避短對她贊不絕口的,就絕對不會只有一人。

人各有命,馮星辰像演這一部獨角戲,每個人物都很出彩,片尾卻用殷紅的字體寫着無人生還。

馮星辰自導自演了無數人間慘劇卻渾然不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抱怨迷宮的每一個拐角都是相似的。她在童話般的夢裏想象過無數次蓋世英雄身披霞光從天而降替她沉冤昭雪的情景,可沒一個像徐振深一樣鎮定又犀利。哪怕把她氣哭了一次,但這樣沉穩迷人的男人實在做什麽都心安,說什麽都不煩。

實際上她自始至終都嫌棄着和丁胥彥共同演繹苦情戲碼。

所有的沒事、大度、忘記都在虛僞的心裏暗示裏變得深刻、記憶猶新,就像開水燙出的傷疤,你看着它鼓出觸目驚心的水泡,一面安慰自己,一面忍痛戳破,然後在對方不經意給的溫暖不易察覺的細節中殘存下來,變成一瞬的黯然,在颦皺的眉眼裏低到塵埃裏,最後愛和尊嚴都所剩無幾。她需要這種成熟的關愛,即使知道她所有的缺點也能心平氣和的指出。包容、理解且毫無忌憚地坦言“你這裏做的不對,怎樣會更好”,于她而言徐振深就是一個可靠的大哥哥,不但溫柔寵溺無所不能,還能扶植她成長,在平淡溫馨的生活中學會生活,學會愛,淚痕猶在也不再悲哀。

馮星辰先斬後奏斷了退路,就算他說的再有道理,也只有打着馬虎眼摸着鼻子心虛。

這一夜馮星辰得償所願在徐振深耐心的服侍下吃到了色香味美的西班牙菜,沉醉在頂樓綻放着煙花的都市夜景裏,像用刻刀刻在石牆上的傳奇人物,風吹不到的整整一堵上只有他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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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山越嶺,早已無心賞風景。

***

也許是否極泰來吧。馮星辰回了家還遇上一件高興的事,孟一婷牽着哈尼來串門,順便就把愛犬還給她了。

馮星辰抱着毛茸茸的大型犬大呼小叫,揉着狗毛又親又抱,整個人撲上去,像見到許久不見的老朋友。馮星辰真的超激動啊,心血來潮跑到外面超市大手筆的提了兩袋子排骨回來剁給它吃。

哈尼狼吞虎咽的把骨頭嚼的“嘎吱”響,弄得旁邊的孟一婷尴尬得不得了,讪讪說:“我真的沒虐待它……”

馮星辰豪氣沖天,潇灑自如的摸着狗頭偏頭笑着說:“沒關系的,它是想我了。”

孟一婷看小姑子那麽興奮專注的會朋友,不得不把她的注意力轉移到她想問的話題上,問她,“你什麽時候答應和徐家訂婚的?”

“就是他爸爸約我去喝茶那次。雖然是快了點,但是其實我沒有那麽草率。”馮星辰随口答,過了一會突然納悶了,後知後覺的問,“我哥知道了?”

“沒有啊,他這幾個月都在進行一個封閉式訓練。是爺爺叫我去吃飯提了一句,說請帖都在印了,還說你知道。”

馮星辰聽了這話就覺得這事徐振深肯定也知道了。可和他呆了一晚一點沒看出來啊!

孟一婷雖然溫柔可還是明理的,尤其她大家族私生女的身份放在那樣的環境背景裏,這會就開始擔憂了,說,“星辰你做好當一個妻子的準備了嗎?要操心更多事,除了家長裏短,還有複雜的人際關系。你得學會交際應酬,和那些商家太太打交道,不能說的事情不能洩露,做什麽也不能留話柄叫人說閑話,你應付的過來嗎?”

馮星辰從來沒想過這些問題,着實被問住了,遲疑了一陣,認真又堅定的說:“我今天學習了一個新理論,覺得挺有道理的。我是馮家的繼承人,将來又會是徐家的長媳。誰要是想拆散我倆,我就拆了誰。”

意氣風發的二小姐底氣十足,統治着她的王國,以她全部的信念和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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