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馮星辰避着家眷人群、黃發垂髫做賊一樣溜進了洗手間,先把紅了眼睛用冰冷徹骨的水沖了沖,然後脫下褲子查看傷勢。馮劍豪說的沒怎麽用力都把她打出了五條紅腫的棱子,那要用了力還不把她打殘了?

她忍着疼用冰冷的手撫過幾道泛紅鼓起的傷痕試圖壓平,抽着氣看着鏡子裏龇牙咧嘴面部扭曲的自己勾唇一笑,這些天壓在心上的良心不安盡散。身體上的疼痛只抵得過精神折磨的冰山一角,遠不及她日夜悉數的自責萬分。

過了今年四月就是二十三歲。

這個年紀已經足夠明理論道思考人生,她早就能理智得考慮一些問題。雖然并不周全,總是能在和發小聊天的時候被指出縫隙,可起碼建立了基本的三觀。只是她不堅定,沒有屬于自己的原則,所以也不會選擇。甚至分手和交付都是亂指一氣,一條道走到黑。她的字典裏沒有喜不喜歡,只有樂不樂意。只是她坦然,不會在人前捏造出自己沒做過的好事,也不遮掩逃避應得的懲罰。

世界上不存在什麽出淤泥而不染,只有适者生存。她最後的善意留給了不主動攻擊和恰當的置之不理。她恨家族裏的爾虞我詐,卻在抱頭鼠竄的狼狽境況下造出了一面擋箭牌——每當她只有幾歲心智的時候,鬧得雞飛狗跳也會有人善後,就算最後讨來的是一場教訓,也不會留下實質性的傷害。

屢試不爽當然就晉升為了慣用伎倆。她總得找到一處防空洞,讓自己好過一些。

這樣的假面,就連和她最要好的盧伊人也沒能看穿。

于是馮星辰津津樂道裝可憐裝潑婦,一面探尋未解之謎,一面不懂裝懂勉強度日,逢人便頭頭是道地解釋做的一切都是對的,可心裏已經心虛地想:好假,你說的話都好假。

直到她遇見了徐振深。

像她這樣沒心沒肺、什麽事都能撒手不管、想不做什麽就能不做什麽的潇灑姑娘自然不會是真的缺愛,後來她所有的委屈都從流亡中的挫敗轉變成——為什麽所有人都能被她這層保護膜迷惑,徐振深卻不能。

他總是能一眼找準她的七寸,無視她滑稽無趣的跳梁,在她喪氣無比的時候又力挽狂瀾用溫柔的情話将她捧在掌心。自始至終她都不是省油的燈,而他唯一做的就是在燈火恹恹欲滅的時候照明添油,說到底就是個脾氣很好的人。

自從遇見他,馮星辰生命中每一次要死要活、□□示威,都變成了無可奈何。

馮星辰也消停下來不再尋找什麽是愛情:不管是不是,反正就當作是就對了。

魂游天外的馮星辰回過神剛準備把褲子提起來就看見了內褲裏的姨媽血,盡管只有一點。她趕忙抽了兩張紙先墊着把褲子提起來,用手抹了兩把臉,壓着門把推門而出。

繞了兩圈,然後翻箱倒櫃找姨媽巾,本來就不好意思說,傭人又都在忙,她只好自己出門了。

馮星辰正在玄關穿鞋,身後徐振深拉了她胳膊一把,然後叫她的名字:“馮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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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沒做虧心事被人突然從身後碰一下也會有應激反應,馮星辰顫抖了一下,跺了兩腳,硬着頭皮把腳蹬進了鞋裏,才禀告,“我要出門買點東西,陪我嗎?”

哭的痕跡淡了很多,只是馮星辰眼裏還是淚汪汪的,好在她平時眼睛就是水靈靈的,難得輕易看出。徐振深只當是錯覺,問,“買什麽?”

馮星辰不好意思,踮起腳湊到他耳邊小聲說:“衛生巾……”

徐振深連她內褲胸罩都幫着撿過也沒什麽好避諱的,只是他聽了之後表情很是無語,也蹲下來穿鞋,領着她出門了。

“徐振深,超市不往這邊走。”馮星辰逮住機會嘲笑他。

“我知道,不用買了,我車裏有。”他說着松了攬着她的手,繞到副駕那邊,開門然後拉開櫃子,從裏面拿了一袋包裝完整的的衛生巾。

別的女孩要看到了都會誇丈夫貼心,可馮星辰就是朵奇葩,一本正經地問:“你怎麽知道我用這個牌子?”

徐振深偏過頭咳了一聲,一副懶得理她的樣子輕描淡寫地說:“我不回答這個問題行不行。”

馮星辰一個人在那裏自說自話,“挑衛生巾也有講究的好嗎?那麽多類型,有綿薄的,網面的,超薄的,減翼的,有的還加了藥水,但是……”

她還沒說完就被徐振深打斷了,“我不想知道這些。”

徐振深走了,馮星辰飛跑着過去跳了一下,從後面摟住他的脖子把他拽得朝後仰,笑眯眯地說:“你是不是上廁所的時候在垃圾桶裏看到了幫我記着日子呢?!”

徐振深把她從背上摳下來不理她。因為她的入住麻煩倒添了不少。

所有電器的說明書必須複印一份給她勾重點,要提醒她跟閨蜜說好的活動還得去接她,挑日用品的時候總能看她歡歡喜喜抱一大堆零食,買了不打緊,收拾才要命。她自己跑外面買桔子不僅忘記錢昨天就花掉,回來還拿他的洗腳盆吐籽。每天早上起床怎麽從被窩裏出來晚上怎麽進去。浴室裏多了不少頭發,沒兩天就得往垃圾桶裏撿一次,吹風機插頭臨睡前必須檢查她有沒有拔,十次有九次都挂在電源上。洗了腳胡亂擦一下就往拖鞋裏踩,棉質的拖鞋濕了涼,這樣久了都不保暖,于是所有的拖鞋全部變成了一次性的。

開始他還跟她說,後來發現說了還不如自己幫她都做了,反正總歸是不長記性。真不知道她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之前是怎麽照顧狗的。

“為什麽過年他們都有壓歲錢我沒有啊?”馮星辰甕聲甕氣地問,陰陽怪氣地哼哼。

“誰說你沒有。”徐振深腳步一頓,又是這種該死的語氣。他把外衣的拉鏈拉下來,手掏進衣服的內兜裏,手再出來時是一封百元鈔票大小的紅包,馮星辰正要去拿他把手一揚舉到她夠不着的高度,神色如常。

馮星辰跳起來夠,指尖堪堪能碰到一個角,讨好地說:“新年快樂!”

昨天晚上守歲看春晚也沒見着她有困意,甚至還是熱血沸騰的,精力充沛神采飛揚,還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後跟他放大鞭,電光閃爍火光四濺,噼裏啪啦震天響,她捂着耳朵在旁邊叫得歡,徐明占在旁邊擺了焰火,五顏六色一朵一朵在夜空中綻放,是硝煙彌漫中她過得最快樂的一個除夕。

電視上開始倒數計時的時候他們就已經下樓了,主持人的“新年快樂”沒能給她提示,到了院子裏她就光顧着看煙花,後來玩累了就去睡覺了,此起彼伏的炮竹聲中沒良心的小混蛋竟然也不認床,睡得昏天黑地。早上起床又開始愁眉苦臉,他一邊安慰她一邊包紅包,她在旁邊唠唠叨叨的指揮,直到到了将軍府也沒反應。這會靠着他提醒才想起來。

算了,跟她生什麽氣呢?徐振深放下手,抓了右手好好放在她掌心,“打開看看吧。”

光看着下端鼓起來的地方就知道不是錢,馮星辰火急火燎地拆開,把裏面的東西倒出來。是她上次跟他提起的小皇冠,金燦燦的,好漂亮!

徐振深從她手裏拿起鏈子,輕松擰開中間,親手給她戴上,“新年快樂。”

***

大年初一老将軍格外高興,安排兒孫各就其位,此時真是承歡膝下。馮星辰和徐振深坐在一起,馮詩瑤就坐在她對面,一個人,連謝持珏的影子都沒有見到,無論眼神怎麽樣,到底席間沒有再給她找不痛快。

蓉姨給每個人盛了一碗雞湯,象征清太平安,全是全雞撕出來的,馮星辰看了看徐振深碗裏,和她一樣都是雞翅膀。她在裏面還撈到了餃子,徐家的餃子估計也是今天吃,可她賞着自己的勞動成果也吃了一頓了,在馮詩瑤說敬酒辭的時候偷偷轉移到徐振深碗裏,手不小心一抖,餃子從勺子上滾下來掉進湯裏,“噗通”一聲濺到外面,還好破壞力不是很大,只濺了點在桌布上,餐具用紙擦擦也沒事。

徐振深算領教了她有多調皮,兩個人竊竊私語商量了一番,最後結果是徐振深帶着她敬酒,她什麽話都不用說,但是餃子、年糕、紅棗、菜心都得乖乖吃掉。

要馮星辰吃魚肉沒問題,可每年春節她最讨厭的就是餃子後面這一系列東西,馮父馮母包括馮劍豪都沒給她別過來。

如今這些人都在席上,馮星辰卻在徐振深的監督下每樣都吞了一口,再不像那個随心所欲的大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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