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拜完年徐振深就開車帶馮星辰去山上看哈尼的墳頭,打算留她一個人靜靜呆一會,拿了她的包在不遠處等她,只隔了一刻鐘包裏的手機就響了。那邊馮星辰情緒正醞釀着,鈴聲還在響,徐振深看了看屏幕上的備注,最後還是接通了。
馮劍豪的聲音透露着不滿:“每次跟你打個電話接的都那麽困難,這次還打算直接挂我電話?”
徐振深默了默,調整了口氣回應,“我是徐振深,帶星辰來看哈尼。這會她不方便說話,什麽事情我可以轉告嗎?”
有個任性妄為的妹妹,卻得個禮數周全、沉穩持重的妹夫算是報償了,馮劍豪揉了揉眉心,然後放緩了語氣,“她把圍巾落在家裏了,給我個地址,我送過來吧。”
馮星辰還在那邊,恐怕一會還要他哄,他也不方便抽身,索性利索地報了地址,馮劍豪不愧是行伍之人,給個說不上名的山頭都準确地摸上來了,如期而至。
接過圍巾,徐振深折成兩段之後繞了一圈在包上,把扭着的地方理好,然後看向馮劍豪。
馮劍豪大了星辰十二歲,而徐振深才大她九歲,也就是說馮劍豪較徐振深還年長三歲,此時兩個男人站在一起有點英雄相惜,又有幾分同命相憐。
“星辰從小就不讓人省心,将來要麻煩你了。”這句話不假,卻有客氣的成分在裏面,馮劍豪還有其他話要說,“要囑咐的估計爸那裏也說完了,我來一趟也不僅僅是為了送條圍巾,還要跟你商量一下明達的事。”
明達家大業大,旗下的附屬公司也各個枝葉茂盛羽翼豐滿,馮家和那邊倒是沒有什麽往來,馮劍豪卻因為戰友的原因私交甚密,明達說習慣了也就不再細分S&W了。
“三天前我就回來了,這幾天我抓着幾條線歸根溯源徹查了一遍,情況也都了解。誰在其中作祟心裏都清楚明白。你去求過你父親對吧?”馮劍豪一笑,然後輕松地說,“我是你父親看着長大的,早些年他還是我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始終有道理,我大致了解他,也看得出他布了什麽局,但憑你求他這點我也不會追究你之前的善意倒戈,只是星辰從小沒受到過什麽挫折,無論少了她事情會變得多簡單,都不要再拿她做犧牲品。”
這話聽在徐振深心裏很不是滋味,誠懇真切地說,“我不了解她,沒能理解她,也沒處理好應該處理好的事。之前是我草率了。”
“你們相處時間短,來日方長不要緊。況且不是聖人棋逢對手也難做。有你今天的話我就放心了,明達的事上還得你打頭陣,你一個人挺到現在也辛苦,後面我會協助,以你大舅子的身份。”馮劍豪話說完唇角還帶着笑,眼裏盡是深意。
徐振深聞言倒着實驚訝,一是今天才知道一場師徒關系,二是馮劍豪沙場馳騁了許多年,竟然商場也有涉獵,且心思深沉至此。他的話本來就不多,此刻更無言。
馮劍豪來的目的在于送炭前知會一聲,并沒想過問責,點到即止又聊起妹妹,“星辰人其實精明要命,小心機也數不勝數,但壞心思一個沒有又從不記仇。小時候沒教育好,我已經很後悔了,我想爸媽那邊也是。他們常年在海外,沒怎麽關心過她。當年我知道他們給星辰無限額信用卡的時候很生氣,但最後發現她設的密碼是媽生日的時候就不那麽想了。”他看着馮星辰的背影說,“人都是自私的,但總有不自私的時候。說出來的都不是真傷心,真傷心了也不會說出來。”
這也是人為什麽總被誤會吧。能解釋的都不是真相,真相都難以解釋。徐振深喉結聳動,沉默良久,眼裏竟有種類似悲哀的情緒。
馮星辰在他們說了半天話才發現馮劍豪來了,抹幹不自覺流下的眼淚,朝這邊走過來,馮劍豪目視着她,在只有幾步之遙的時候輕聲呵責,“這是第幾次丢三落四了?”
Advertisement
“忘什麽了……”她到現在還沒發現少了什麽,直到徐振深把圍巾遞給她。她拍着腦袋讪讪說,“你不都習慣了嗎……”
“行了,你嫂子還在車上等着呢。既然是嫁出去的姑娘我也就撒手了,都這麽大人了,做什麽都上點心。”雖然是斥責的話語氣卻沒那麽嚴厲。
馮劍豪說完這句話就走了,于是直到睡覺前馮星辰都一直在纏着徐振深問,甚至後半夜被子都抱上了,在他躺床上看書的時候蹑手蹑腳爬上他的床,信誓旦旦地表示,“我沒來多少,絕對不會把血弄你床上噠!”
馮星辰簡直是大姨媽護體天不怕地不怕,還故意惹火,沐浴更衣找不到睡衣就撿了他的睡袍穿,他只是太累了在床上歇一會,還沒洗澡,難道等會還要她脫下來給他嗎?
算了不洗了。徐振深把書反扣過來放在一邊,眼睜睜看着溫香軟玉主動上門,自覺把被子鋪好,湊過來蹭他,“我哥到底說什麽了?”今天的第五十七問。其實她真正想問的是馮劍豪有沒有把她挨打那檔事告訴徐振深。雖然可以賣個萌打滾求安慰,但是畢竟丢人,事關面子她就不敢光明正大地問,可心尖着實又癢,尤其徐振深故作深沉只字不提,她就更不肯作罷了。
徐振深就看她到底要做什麽。馮星辰和他的眼神交戰了一陣偃旗息鼓,灰頭土臉鑽進被窩裏,氣鼓鼓地放話,“我先睡了。”
“給你講故事聽嗎?”徐振深對待她的無理取鬧心平氣和地哄。
馮星辰悶悶地“嗯”了一聲,嘟嘟囔囔地說:“徐振深,我好像近視了,越來越嚴重,該配副眼鏡了。”
徐振深聞言手指移到她眼眶旁邊的穴位輕柔地按壓,“成年就該定形了,又用眼過度。平時沒事就休息一會,又不讓你做別的,少刷微博也少看韓劇。”
他按的好舒服,馮星辰閉着眼惬意地享受他的按揉,含糊答應。最後按着按着她就真的睡着了。
馮星辰踹被子的習慣一如從前,自己的被子踢下床了就來搶徐振深的,半夢半醒間拉他的被子,把本來就睡得不是很熟的徐振深弄醒了,給她重新蓋上也是亂蹬,非得是夢到綁架了才這麽不安分。最後徐振深被磨得沒了耐性,索性抱進懷裏捂嚴實了才好。馮星辰從小缺血,四肢都是實打實的涼,徐振深又下床把被子撿起來蓋在他那床被子上面,才又上床抱着她睡。
馮星辰還是沒醒,但調了個個兒,懷挺,然後在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睡踏實了。第二天天亮的時候都保持着這個姿勢,只是徐振深早早起來做事,看她還睡着就沒吵醒她,馮星辰像挺屍一樣睡到十點,看着這時間,根本沒心思想旁邊的人在不在。
***
馮詩瑤這個年過得分外不舒心。馮劍豪今年回來是個意外,帶給她的壓力十分巨大。
她這個表哥和部隊裏一個年輕軍官關系要好,那邊那位又跟明達的公子熟識,S&W這個空殼子日漸豐滿,徐振深把公司整頓的風生水起,引起總部注意後第一時間派兵增援,頭一個聲讨的就是謝持珏。
而謝持珏不知道在哪撿了個小姑娘,不僅弄得她一個頭兩個大,還為此有了全身而退的周詳計劃,不緊不慢收兵準備老老實實過日子了。她這邊附齒切心,謝持珏卻無動于衷,後來徐家來犯她才知道大難臨頭,他生未蔔此生休,只好先關心關心自己,暫且鳴鑼收兵。
就在眼看着太平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不太平的事——馮星辰失明了。
其實這個意外早有跡象,不單單是她那天說想配眼鏡,還有最早說的看書有重影。那次檢查的時候瘀血剛剛開始凝集,還看不出血塊,後來血塊越集越大,最終壓迫到了視神經。驚慌失措之際她又哭又鬧,徐振深一時也亂了心神。
馮星辰的主治醫師是當時Z市久負盛名的顏醫生,馮星辰一個月前和徐振深吃飯的時候還見過一面,是個沉靜嚴肅的主,随便說了兩句就把小姑娘哄聽話了,然後問,“你們誰跟出來一下?”
病房裏的有老将軍,馮父馮母,卻還是徐振深先反應了一步跟了出去。
“按這個形成速度來說罕見的慢,但是壓迫到視神經,必須盡快做手術。”顏辛從容卻凝重地說。
徐振深幾乎不假思索地問:“成功率有多大。”
顏辛已經準備好了答案,“百分之六十。和神經相連,我實在不能保證一定成功。”
“失敗了有什麽後果。”徐振深盡量鎮定地問清楚,至少知道最壞的情況。
“恐怕最好的結果也是植物人。”顏辛只是說實話罷了。
之後是良久的沉默,徐振深喉結又是一動,“等我一會。”徐振深又走進病房,裏面的人都出來了,馮父馮母更是焦急難耐,跑出去又問了遍情況。
馮星辰看不見四周只聽的見聲音,聽着腳步聲豎起耳朵,她知道是徐振深,也知道他剛才跟着顏辛出去了,朝他伸出手。徐振深按捺着情緒止住手上的顫抖握上去,蹲下身,輕吻她的唇,在她只字未說時深情又篤定地說:“我還能愛你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