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有所感事,結在深深腸

甄蓁沒有睡着這件事兒,讓雲铎僵了一下兒,但是他決定繼續撫摸甄蓁的頭發,雖然這樣兒好像有點兒不要臉。但是他都把她抱到床上來了,左右也不能算男女授受不親。心理依賴一樣,雲铎很想再摸一會兒甄蓁的頭發,這十二年,她變了那麽多,唯這一頭長發,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潤澤可愛。

大概是淋了雨,沒有擦幹淨,長發潤潤涼涼的,冰絲一樣,只要撫上去,就讓人安心舒适。

雲铎悲傷地喟嘆了一聲,好像一只動物垂死前喘息的最後一口氣。

甄蓁對這聲嘆息充耳不聞,她不睜眼,很含混地問:“你又睡不着了,是不是?”

雲铎點了點頭,小心向後挪了挪:“你睡你的,我不吵你。”

雲铎不想睡,夜那麽黑,外面潑天一樣下着雨,這間屋子,燈光昏暗,好像一天一地,只剩下他們倆了。他很想多看看她,畢竟到天亮了,衆目睽睽,他就該撒手了。那麽多人希望她嫁給別人,從上到下,萬衆一心。

想想也是,甄蓁被她嬢嬢傾心教導了這些年,出落得這樣出息。自然是玉在椟中求善價,釵于奁內待時飛。他何嘗付得起善價?飛麽……也是自己單飛還行……

況且甄蓁自己都說了,他是她前任,不在保修範圍了,他不能賴着妹子,今天晚上已經很過分了。

甄蓁眼睛也沒有睜開,鼻音漫漫地說:“我其實也睡不着……”

雲铎“啊”了一聲:“可是……你很累了。應該多睡會兒。”

甄蓁睜開眼:“心安理得地睡在男人身邊兒,你當我心這麽大?”

雲铎悻悻地收回了撫摸她長發的手:“那我起來好了……”

甄蓁摁住了雲铎的手,睜大眼:“不如,我們聊天吧!”

雲铎“哎”了一聲:“聊什麽?”

甄蓁笑了笑:“什麽都行,你說,我聽着……也許聽着聽着就睡着了呢……”

雲铎抿了抿嘴:“我說話這麽沒勁啊?”

甄蓁笑意深深地看着雲铎:“小時候,你住我樓上,只要你一背書出聲兒,我就覺得困。當時好擔心自己不是念書的料啊……還好你招飛考走了……否則真是耽誤我高考,壞我一輩子大事兒了……”

雲铎摸了摸鼻子,有點兒赧然:“那……我們聊天吧……你把眼睛閉上……說什麽呢……”

甄蓁聽話地閉上了眼,嘴角依舊翹翹的:“你說,雲铎哥說什麽,我都聽着。”

雲铎輕輕地摸着甄蓁的長發,說:“好吧……嗯……可是我不會講故事啊哄人睡覺啊。”

甄蓁不滿意地“嗯”了一聲:“聊天,不是講故事。想什麽,就說什麽。”

雲铎點點頭:“就說我最熟悉的好不好……可沒意思了,我說兩句,你肯定能睡着。你知道,我剛剛開始飛行的時候,飛僚機,編隊飛行的話,飛在隊伍尾端,就好像天上大雁,‘人’字的尾端那個樣子的,小時候聽說大雁飛尾端會有氣流幫助什麽的,以為在那個位置一定很棒的。但是我和你說,戰鬥機編隊完全不是這麽回事兒啊,長機的每個動作,都會被次序僚機放大,就這麽一路放大,最後排到我這裏,放大了好多倍。我總覺得我像個鞭梢兒一樣,被長機甩來甩去的,跟他們保持相對靜止好難……那個時候,就很想什麽時候能飛長機就好了……”

甄蓁睜開了眼睛:“後來飛到了嗎?”

雲铎把甄蓁的眼睛阖上:“你閉着眼睛聽我說。”

甄蓁閉着眼,很乖地點了點頭:“好……”

雲铎說:“可是後來,可以執行獨立飛行任務的時候,就會有那種經驗,晚上,一個人飛在天上,有雲層的時候完全沒有能見度,眼前一片漆黑,只有儀表盤綠瑩瑩的,就像小時候我給你捉到瓶子裏的螢火蟲那種綠瑩瑩的……”

甄蓁好像想到了什麽,閉着眼,微微地挑了挑嘴角。

雲铎摸着她的長發,也翹了翹嘴角,他繼續說:“可是面對着那一堆螢火蟲似的儀表盤的話,就不會有一個小妹妹咋咋忽忽地坐在我身邊了,除了耳機裏的靜電聲,我覺得,天地間好像就剩下自己一個人了。那種感覺……就是突然覺得後背發冷……那個時候,真的很想找個人聊聊天。我又不能自言自語,畢竟頻道是開着的,地面兒會錯覺我瘋了。”

甄蓁突然睜開了眼,但是她并沒有說什麽,只是拍了拍雲铎的胳膊。

雲铎接着說:“紮進雲層,有的時候會恍惚,完全失去方向感,甚至哪邊是天,哪邊兒是海,都會懷疑一下兒,上飛行課的時候,教官講過這種情況,說有的飛行員,幹脆把海上的點點船燈,當做天上的星星,然後一頭紮到水裏,再也出不來。我也有懷疑自己的時候,覺得自己也許完全錯了,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選錯了……怎麽這麽笨……天地都分不清楚……”

甄蓁垂下頭,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幹哪行也不容易,人生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己。

雲铎撫上了她的眼睛,覺得甄蓁的睫毛在自己手掌下忽閃閃的,癢癢的,好像手裏合了一只小時候他給她抓到的蝴蝶。

雲铎的聲音穩穩地:“然後就只能依靠全儀表飛行了,把自己所有的情緒和感覺都關上,完全信任眼前的各種指針,它說什麽我就相信什麽。哪怕我就是覺得自己再對,在這個方向就要紮下去了,我也得服從這幾個儀表盤。想想真是有意思,人造的飛機,但是人要聽它的。因為……有的時候人的感覺完全靠不住……反而是機器不會辜負你……”

甄蓁沒有說話,沉沉點了點頭,嗯,她常年和機器玩兒,自然深有體會。

雲铎覺得自己手掌下的睫毛噗嚕嚕地又滑過了他的手掌,好像蝴蝶的翅膀又扇了扇。扇地他的心,癢癢的。

雲铎彎了彎嘴角:“閉上眼睛,否則沒希望睡着了。”

甄蓁含混地“嗯”了一聲。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好像天地都沉浸在雨裏。

一個滾雷劃過,病房裏的燈明滅了一下兒,甄蓁微微皺了皺眉。

雲铎松開了蒙住甄蓁眼睛的手,拍了拍她的肩:“電壓不穩,不怕。”

甄蓁閉着眼睛縮了縮脖子,眉頭更加皺了皺。

雲铎自作主張地摁開了甄蓁的眉峰,問:“還要接着說麽?”

甄蓁閉着眼,大力點頭。

雲铎于是拍着甄蓁的肩頭繼續說:“那麽……夜航也不是最讨厭的,最煩的是夜航還要找加油機空中加油。你知道吧?總是要操心油量,如果可以就不想大半夜的去找那頭‘大奶牛’。啊,空中加油機的綽號叫‘大奶牛’。要在離加油機很近的地方把加油管要插到它的錐套裏,就是有一定難度的活兒了。”

甄蓁點了點頭,心有戚戚焉:“我側方停車都練了很久。”

雲铎笑一笑,低聲地絮叨着,企圖把甄蓁哄睡了:“差不多就是那麽一個意思吧。而且加油機也不是飛直線的,它也要在空中盤旋轉彎……我就要跟着它轉,我最讨厭在它轉彎的時候和它對接了。搞不好油管會砸在受油機的腦袋上,‘嘭’的一聲。就算對接完成,保持良好的S形回路,我也覺得自己好像一條被拴在碼頭上的船。最可惡的就是,加油機飛行員會跟我們開玩笑,說我們好像是臍帶連着的兒子。啊,氣死人了。他們總是心情好。因為加好油之後,它輕裝返場,我大重量回航母的話就困難重重了。他可是有直通天邊的超級長跑道等着它降落,等着我的就是那麽一塊船板……可是有什麽辦法呢?燃油是首要問題啊……要不然就要跳到海裏去洗澡了……可是……”

燈光明滅了一下兒,甄蓁毫無征兆地睜開了眼:“燃油?”

雲铎吓了一跳:“燃油怎麽了?”

甄蓁“唰”地坐了起來,一本正經地重複了一句:“你說燃油是首要問題!”

雲铎摸了摸甄蓁的腦門兒:“你沒事兒吧?”

好一會兒,甄蓁回過神兒笑了笑:“沒事兒。我就是忽然想起來了點兒工作上的事情。”想一想,她拉住了雲铎的手:“睡吧……別說了,你該睡了……”

雲铎眨了眨眼:“那……你說話給我聽?”

甄蓁好脾氣地把他從頭推倒,依樣畫葫蘆地捂住他的眼睛說:“你閉上眼,我來跟你說,我工作上的事兒……保證比夜航還沒勁,你聽着聽着就會睡着的……”

雲铎笑着點了點頭:“好啊……”

甄蓁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說:“所謂潔淨室呢,就是人造環境。在相關環境裏,塵埃粒子數,被人為控制到了一個非常低的地步。”

雲铎皺了皺眉,顯然在認真地跟着思考,想接受甄蓁的概念,所以即便是被甄蓁捂着眼睛還是跟着點了點頭。

甄蓁三分好笑:“不要動腦子跟着想,我說什麽就是什麽,我在挑很枯燥的講,畢竟我在哄你睡覺呢。”

雲铎有點兒釋然地松了口氣,把面孔放松埋到甄蓁的手掌裏,妹子細致的手掌,又香又軟。

甄蓁說:“這麽說吧,我們常說的百級環境裏。就是每立方米,直徑是5μ的塵埃粒子數大概只有一百個。聽起來也不太少了是不是?比我們那屆高中同學可多多了。“

雲铎翹着嘴角點了點頭:“如果挑兩個往屆的話,也許還能帶上我。”

甄蓁笑着說:“5μ的塵埃,對于一個立方米的環境來說,很少了。如果放大,把一個立方米放大到地球的體積那麽大的話,整個球體裏只有100個乒乓球大小的物質,是不是很稀薄了?“

雲铎“啊”了一聲:“那不就……一輩子……都碰不到了?”

甄蓁“呃”了一聲:“塵埃能不能碰到這事兒,我倒是沒仔細想過。”

雲铎點了點頭,沒說什麽。

甄蓁說:“所謂負壓潔淨室呢……就是對外部保持負壓的一個獨立封閉環境,因為它壓力是負的,就從根本上保證了空間內的分子不會逃逸,只要它正常運行,我們就有辦法在裏面進行毒物、化學品、病毒、細菌培養分析實驗,做盡壞事,保證盒子裏面的魔鬼不會被釋放到人間。“

雲铎微微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能理解。

甄蓁慢慢地接着說:“就算是這樣,我們也不是十分放心……”她有點兒困了,語氣迷迷糊糊的:“在存放病毒的負壓裏面,我們總是……還有別的預防措施……譬如說……高溫……極端高溫……小範圍極端高溫……嗯……它的外號叫'焚屍爐'……對……我……我就算攔不住他們冒冒失失地把病毒培養室放進來……也得放一個‘焚屍爐’以防萬一……”

雲铎摸了摸甄蓁的頭發:“睡吧……”

甄蓁攀住雲铎的手,迷茫地睜開眼睛,喃喃地問他:“你剛剛要和我說什麽?”

雲铎一怔。

甄蓁說:“你剛剛說,燃油是最重要的,不過,不過什麽……”

雲铎笑了笑,摸了摸妹子認真的臉:“不過啊,如果可以飛到雲層上面去……你就能飛過風,飛過雨,看見最大最圓的月亮,亮晶晶地挂在天空的正中央……”

甄蓁模糊地笑了笑:“那麽……還是一個完美的結局啊……”

雲铎點了點頭:“我保證,你沒見過那麽好看的月亮。回頭,我拍照給你看。”

甄蓁笑了笑,說:“好……”

屋子裏沉默了好一會兒。

安靜地他們倆都錯覺對方睡着了。

甄蓁睜開了眼睛,她看到雲铎正近距離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眼睛裏好像有一潭水……

甄蓁愣了愣,她本能地想把他的眼睛阖上,擡了擡手,終究又放下了。

外面風雨飄搖,她有點兒擔心,自己這艘小舢板,擔不起人家情深如許。

但她也不想拒絕他,她知他情深不易。

甄蓁垂下了眼睑,也嘆了一口九轉回腸的氣。

下一秒鐘,雲铎含住了甄蓁的嘴唇,他慢慢地吮吸着,那般小心翼翼,那般流連不舍,那般進退兩難,唇齒間都是絕望的味道。

好一會兒,有點兒涼涼的水珠掉到了她的鼻子上,這點兒水珠冷冷的,弄滴甄蓁的鼻子酸酸的。

嗯,有一點兒想哭。但是她忍住了,這當口兒,她不想掉眼淚,那樣會把事情弄複雜。

她只是摟住了雲铎的脖子,有一下兒沒一下兒地拍着他的背。

窗外風大雨大,甄蓁想和雲铎說:不哭啊,不哭,我們每個人都有過崩潰到想了此一生的經驗。真的,挨過去就好了,挨過去就好了。

但是她終究沒有說出口,畢竟,她沒有親眼看着同事掉到反應釜裏給烤熟了,不敢提跟得上雲铎的同理心。

想到被反應釜烤熟了,甄蓁莫名打了個哆嗦,真是,想着都疼……

她緊緊地攀住了雲铎的脖子,瑟縮了一下兒。

雲铎沉了沉,只是反手抱住了她:“怎麽了?不高興了?”

甄蓁搖了搖頭,喃喃地說:“我就是突然覺得,咱們長大了一點兒都不好,骨子裏還都是小可憐兒。”

雲铎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不可憐,我的……嗯……我們甄蓁永遠不可憐……”

甄蓁翹了翹嘴角,終于沉沉睡着了。只是她睡着了也抱着他的胳膊,她其實很想對他說:“你放心,我不走,永遠陪在你身邊……”可是,這話不可說,說了,她自己也未必做得到。

這兩天獨處,晚上她看了不少資料,雲铎這毛病叫做創傷後應激障礙症。

他的情緒最好不要再刺激。

怪不得當初,曹琛事兒媽似地囑咐她:不愛,就別撩人家。

甄蓁在夢中苦惱地皺起了眉,七分心痛,三分懊悔。

雲铎睜開了眼,慢慢地撫平了她的眉頭,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沒法讓她快樂。

次日清晨,曹琛進來的時候,病床上并沒有人。

他愣了愣,極目四眺,打量了一下兒房間,還行,沒有血跡和打鬥過的痕跡。

看來還沒出人命。

再看看床鋪上整齊的被褥和幹爽的床單,曹琛更松了口氣,挺好的,正負數兒的人命都沒有。

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還有人在低聲說着什麽,好像甄蓁在輕輕地笑。

曹琛心說:牛,這還洗上鴛鴦浴了?知不知道這是醫院?這縣級醫院的單間衛生間門是鎖不上的?

想想自己,百裏奔馳,就怕雲铎病着沒人伺候,甄蓁不着調亦或根本忙不過來,留兄弟一個人呆在醫院可憐,沒想到自己狂開大半宿車,人家小兩口正在裏面你侬我侬,忒煞情多呢,這等肆無忌憚地大灑狗糧,放他一個單身狗如何自處啊?

于是,曹琛封建大家長派頭兒立刻上身,他決定捉奸,然後視情形,看看是不是放一個沉潭什麽的給自己出氣。

就在他猛然推開了衛生間的門的時候,他分明看見洗手間裏,兩個衣着整齊的家夥,一起擡頭看他。

甄蓁頭發濕噠噠地站在鏡子前面,雲铎正小心翼翼地在幫她梳頭發。

雲铎比甄蓁高了15厘米,幫妹子梳頭發這事兒,做得順手順腳的。

兩個人一起扭過頭:“咦,你回來的這麽早?”

甄蓁T恤長褲,雲铎襯衫的風紀扣系到了脖領子。

要多正經,有多正經。

曹琛讪讪地點了點頭:“這不,給你們倆從北京帶好吃的了麽……”

甄蓁回頭看了看雲铎,笑得甜甜地,一聲歡呼。

雲铎看了看興高采烈的甄蓁,也笑了出來。

醫院沒有吹風機,雲铎只好幫甄蓁把頭發擦幹梳順,然後綁個馬尾。

于是曹琛就面對了這麽一個場景:移駕到病房裏的雲铎認認真真地在幫甄蓁綁辮子,甄蓁眼前鏡子也沒有一個,居然也放心得很,完全把自己大好頭顱交付他人之手,看都不看一眼,自顧在啃老太太家屬送給雲铎的大蘋果。

這事兒曹琛就完全做不到。他的發型別說交給雲铎,交給自己都不放心。

曹琛晃悠着從帝都帶回來的鮮烤面包問他們倆:“你們倆好了?”

雲铎頓了頓,沒說話,繼續給甄蓁梳頭發。

甄蓁接過來面包,啃了一口,滿意地點點頭,她答非所問:“他好了。早上醫生來量體溫,不發燒了。驗血的結果也很正常呢。”

雲铎挑了挑嘴角,點點頭表示同意。

甄蓁接着說:“大夫說保險起見再觀察觀察,出院倒是不着急。”

雲铎癟了癟嘴角,又跟着點了頭頭。

曹琛揚揚下巴:“我是問你們倆和好了?”

甄蓁微微垂了垂頭,似乎是被不提防的雲铎拽了頭發,她輕輕地“啊”了一聲。

雲铎立刻住手,低聲說:“對不起啊……”

甄蓁笑了笑:“不礙的。”自己伸手把最後一點兒頭發絲捋了起來。

曹琛還要說話,病房門口突然熱鬧了起來。

護士長一路小跑,使喚丫頭一樣跑進來報信,原來是:一幫人敲鑼打鼓地來看雲英雄了。

好大陣仗,鮮花錦旗,鑼鼓喧天。紅旗招展,人山人海。就差在醫院舞獅子了。

把雲铎尴尬得一下子蹿回了床上,就差拽過來被子把臉蒙上了。

甄蓁看了看地形,也是想躲,門口衆人衣袂生風,隐約已經看見了新聞記者的□□短炮。甄蓁皺了皺眉,自己真格上了鏡頭,讓她嬢嬢看見了又多口舌,被李家看到也難解釋。她拿起來背包就往門口溜過去。

雲铎似乎明白甄蓁的意思,他坐在那裏,沒說什麽,只是眼神黯了黯。

甄蓁回頭看了雲铎一眼,心頭一動,腳步就慢了一拍。

門口這夥人來得好快,步履匆匆活脫脫王夫人抄檢大觀園的雷厲風行。

曹琛想了想,大義凜然地把口罩扒拉下來開始替兄弟應酬。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樣,明顯是不在狀态,看來這回牌面兒挺大,他替他出頭事小,雲铎自己別說錯了話事大。

甄蓁看了看站在門口的主治大夫,挪了過去,小聲問:“你們醫院可以這麽折騰?”

大夫一臉歉然:“您哥哥救的這位大娘是副市長的親媽,這不是縣裏一下子就重視了麽,咱們啊,就入鄉随俗吧?”

甄蓁“哦”了一聲,果不其然,這次來的人可是不少,當地電視臺都出動了,□□短炮的架着,朱紅色的錦旗,明黃字體;見義勇為好人,人民子弟好兵。

甄蓁看了看自己站在角落裏位置不錯,分毫不惹眼,這才挑起嘴角兒笑話了一下兒這錦旗的鄉土措辭。擡擡眼角兒,雲铎倒是沒什麽,曹琛已經剜着白眼瞪她了。

甄蓁吐了吐舌頭,決定站在旮旯裝個笤帚,不說話了。

她冷眼看着,這一回縣裏的各路神仙來的不少,當初WH的買島,甄蓁他們作為主要施工方,李少爺一家子跟縣裏聊前景,聊發展的時候,甄蓁也敬陪過末座。

這會讓數一數人頭兒,縣長、副縣長居然都有屈尊光臨,各路随從更是整齊,頃刻就把這間屋子裝得滿滿當當的。

甄蓁和大夫給擠在在門口,往外看一看,了不得,就連和她相過親的黃先生都攀附隊尾,跟着在哪兒點頭哈腰呢。

黃生顯然也看見了甄蓁,四目相對,十分尴尬。

擡頭看看屋裏雲英雄的哥哥曹大明星,正本家兒大爺一樣,眼珠子亂轉地應酬着各路領導,居然分毫不亂。以至于救人的正主兒雲铎負責坐在病床上腼腆微笑,這就已經賓主盡歡了。

甄蓁松了口氣,笑了笑,輕輕擠出了病房。

雲铎的眼神追着甄蓁的身影到了院子裏,已經有車等在那兒,開車的好像是那個周姐姐,這是一輛輕型SUV,漆黑穩重,如果不是車門上巨大的WH公司LOGO刺眼,這輛車勉強能算是低調奢華了。

之後美人登車,自是一騎絕塵。

哎……

感覺人群裏也有人在看窗外,雲铎轉過了眼睛去看:啊,門口這個人好眼熟。

哦。家裏有墳地的黃先生。

我家甄蓁還和他相過親。

他顯然也沒忘了甄蓁啊。

雲铎微微地皺了皺眉,胃裏微微泛了一絲酸氣出來。

仿佛是用餘光看出來英雄不樂意了,黃先生快速轉過了臉,朝着雲铎一本正經地谄笑了出來。

雲铎愣了愣,他原本不是這個意思的。他何必啊……

那天,那間屋裏,只有曹琛待這些訪客是認真的,莊重的,當做頭等大事應酬的。曹琛天資聰明,只聽一遍就能牢牢記住各路領導的姓名職位,應酬起來自然口角生風,圓轉如意。搶盡了主角雲英雄的風頭。雲铎是不在意有人在前面替他擋着這些應酬的。不過他冷眼看着曹琛,仿佛也是居心叵測。

果然,曹琛瞪大了眼睛,觀察着着這幫人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想來心中正細細揣摩,希望着自己有朝一日能有機會弄個高仿的給全國人民看看。

雲铎心裏嘆了口氣:這等人戲不分,曹琛也算不成瘋魔不成活了。

純當個流量明星,我們曹琛委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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