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宮鬥戲
那天曹大明星和一衆領導相談甚歡,從自己和雲铎都是永無縣土生土長的孩子,說到了這些年永無的發展變化;從自己和雲铎今天的微末成就,說到了小時候在永無島的良好教育基礎;從當初離開家的悵惘,說到現在猛不丁回來的驚喜。
總之,花好朵好萬事好。
永無人傑地靈,全憑諸位領導有方。
病房裏笑聲追着彩雲飛的那麽和諧。
雲铎坐在病床上聽着,心說:曹琛你戲有點兒過。這知道是誇永無縣,不知道還以為吹北京城呢。
他擡頭看了看曹琛,曹琛剜了他一眼,于是雲铎就不說話了,話都讓曹琛說了。
有一瞬間,雲铎挺感激自己傷員身份的,恹恹躺在那裏就行,無精打采也可以理解,落個文靜吧。他都走神兒了,得虧甄蓁走了,要不然他篤定她已經閑的難受開始撓他炕單子了。
甄蓁……
甄蓁……
雲铎微微偏側了頭,想起來今天早上的事情,微笑了出來。
今天早上,他拿着臉盆,慢慢地往她滿是泡沫的長發上澆着溫熱的水。
甄蓁咯咯笑:“慢點兒,慢點兒,流到脖子裏了……”
雲铎于是換個角度傾倒,看溫熱的水流慢慢地流淌下去,流過甄蓁雪白的頸子,流過她漆黑的頭發,沖下來一堆香噴噴的白色泡沫。那麽多,那麽細膩的泡沫,好像是蛻變了的小人魚。
畢竟是海的女兒啊……
那些水,他倒得耐心又細致。
妹子要洗頭發,烏黑到發亮的頭發,好像小人魚在整理她海中的珍寶。
狹小的衛生間裏氤氲着洗發水和甄蓁身體混合的味道,暖暖得很好聞,從雲铎的角度,他能看見甄蓁瀑布一樣的黑發和她雪白柔軟的頸子。
有一瞬間,雲铎想起來自己在部隊學的格鬥術,裸露而毫無防備的肩頸,人類最大的破綻,他只要一個手刀劈下去,就可以讓她喪失知覺,乖乖地躺在他的懷裏,睡美人一樣等着他吻她醒過來。
然後,他可以抱着她,去任何他喜歡的地方。
什麽都不用管,什麽都不用問。
他不擔心她醒來掙紮,反正她醒了也打不過他。
而且,等她醒過來,他會對她好,好到她不生他氣了為止。
這樣……他就不是她的前任……
妹子也不會嫁給別人……
雲铎用力甩甩腦袋……這個想法太不是人了……可是,好有誘惑力啊……
甄蓁洗得蠻快,雲铎這邊兒剛腦補了一下兒刑事犯罪綁架婦女,人家妹子已經差不多弄好了。
她微微側着腰,一只手握着頭發,回頭朝他笑。甄蓁的的手腕很白,襯着頭發黑得隐約透出綠意。
雲铎想,怪不得人家都說:綠鬓紅顏。
洗頭發的水,是他特地打來的開水,就算兌了涼水也是熱騰騰的蒸人臉面,端久了,不知不覺讓人臉紅心軟。
他猶豫了一下兒,終于問出來在嘴裏含了一宿的話:“甄蓁,你會回來住嗎?”
雲铎覺得自己是有立場這麽問的:廢話,你抱了我一宿,起床咱倆繼續當好街坊?
甄蓁擦了把臉,把頭發用雲铎的毛巾緊緊包了起來,搖搖頭:“不了,永無縣城裏的賓館已經給我訂房間了。退了太招眼。”
雲铎“哦”了一聲,沒說什麽。
甄蓁甩了甩腦袋,朝着雲铎笑得很利索:“你昨天說的都對,我想了大半宿,我這’長機‘年來把’僚機‘當鞭梢兒甩,都抽出花兒來了。這麽大項目,我再不和她們在一起,也難怪……”
雲铎接過來毛巾,幫她擦頭發,淡淡地問:“難怪周姐姐那麽多抱怨?”
甄蓁搖頭,聲音涼涼地:“難怪各個都做起來當’長機‘的春秋大夢了。”
雲铎“噗嗤”笑了,捏一捏她雪白的耳朵:“該提拔就提拔麽?瞧你那小肚雞腸的樣子……”
甄蓁咬着牙恨恨:“但凡是個拿得穩主意的,我幹嘛不提拔?可恨各個都是牆頭草!”
雲铎沉了沉,不便過多評論什麽,他默默地接過甄蓁手裏的梳子,開始幫她通頭發,聲音盡量平穩地問:“那……我們還是……麽……”
甄蓁挑了挑嘴角兒,壞笑着明知故問:“什麽?”
雲铎就不說話了,一下兒一下兒地幫甄蓁順着長發,醫院洗手間裏的鏡子老舊到斑駁,隔着氤氲的水氣,甄蓁看到雲铎落寞的臉色,和緊緊抿住的嘴唇。
哥生氣了。
甄蓁突然覺得自己挺不是東西,她在鏡子裏,摸上他的臉,聲音軟軟的:“你好好在家等着我,我……早晚回來看你……”
雲铎哭笑不得地停下了梳子:“怎麽覺得我像你養的外宅……”
甄蓁笑了出來:“家花那有野花香……”
雲铎氣得伸手去扭甄蓁的耳朵,甄蓁怕癢,越發笑得前仰後合,把自己濕乎乎的頭腦袋倚在雲铎肩膀上,朝他的耳朵吹一口軟軟的氣兒:“哈哈哈,雲铎哥好香。哈哈哈哈,你臉紅了!”
那一刻,雲铎恨她恨得牙癢癢的,真有點兒後悔剛才幹嘛不一手刀打暈她扛走就完了。
他還想跟她要一句準話兒……不長眼的曹琛就沖進來了……
雲铎心裏不踏實,他總覺得,這種事兒,他是需要她一句準話兒的。
雲铎嘆了口氣,看着依舊高談闊論,沒完沒了的曹琛,只覺得無比累心。他慢慢地倚回了病床的大枕頭上。這個枕頭,甄蓁昨夜睡過,留了青絲幾許,雲铎轉過頭,悄悄地把她的頭發收在了手裏。
握着她的頭發,他居然有了星星困意。
病房裏的采訪,熱熱鬧鬧地折騰了将近一個小時,傷員精神不好自然是情有可原。反正在當地領導的眼睛裏:已經把副市長老娘撈出來的英雄,肯定是比不上這個即将成為永無形象大使的明星重要了,所以衆位父母官跟雲铎敷衍幾句,握個手,拍個照就過了。
雲铎自然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那一瞬間他挺想念自己一個人飛在天上,耳根清淨的日子。他不喜歡應酬。
倒是被他救上來的秦老太太,讓兒媳婦兒攙着,顫顫巍巍地來雲铎床前坐了一會兒。
老太太挺不拿自己當外人,媽一樣地摩挲着雲铎的胳膊,挺心疼地問:“孩子……你傷哪兒了?“
雲铎有一瞬間很想說:“心”。可是他忍住了,垂頭笑了笑:“沒哪兒。”
沉了一會兒,老太太問:“甄蓁是誰啊?”
雲铎猛然擡頭,訝異地看着他親自撈上來的大娘。
秦大媽笑呵呵地告訴他:“你給拽上救護車的時候,迷迷糊糊的,突然喊了這麽一聲兒,大夥兒都聽見了。”
雲铎愣了愣,搔了搔腦袋:“甄蓁啊……就是一個……朋友……”
秦老太太樂了:“朋友?在哪兒啊?我讓我兒子給你找去?”
雲铎苦笑一聲:“不用,我今天還見着她來着。”
秦大媽“哦”了一聲,拍了拍雲铎的胳膊,就走了。
他們走了,曹琛也要走了,畢竟是家鄉新上任的形象大使,還有一堆正兒八經的公幹要跟組織上交心。
臨走的時候,曹琛掀開雲铎的T恤看了看他剛剛拆線的傷口:“兄弟,不是好的差不多了嗎?怎麽臉色還不好啊??妹子的問題?哎喲我去,你行不行啊?不行哥給你調理調理她。保證服服帖帖的。”
雲铎擡起來眉毛,滿臉不信:“你怎麽調理?”
曹琛說:“知道曹丕是怎麽調理甄宓的嗎?不聽話是吧,披發覆面,口塞米糠。再鬧,活埋!”
雲铎想了想:“不對吧,披發覆面,口塞米糠,那不是郭女王幹的嗎?”
曹琛一臉莫宰羊:“郭女王是誰?”
雲铎看傻子一樣告訴她:“你小老婆……”
曹琛樂了:“卧槽,還有宮鬥戲啊。”
雲铎揮了揮手,表示文盲你可以滾了。
曹琛就滾了。他挺忙的。百忙當中還不忘打電話給助理,讓他給雇個苦力,替他把島上的快遞送了。
曹琛是個操心的命。
坐在病床上,雲铎想了想披發覆面的甄蓁,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他掏出手機給她發了條微信:注意安全。
過了大半天,甄蓁回了他一個笑臉。
雲铎抱着手機看了很久,想:妹子言簡意赅,意味深長。
宮鬥戲就宮鬥戲。
帝都
洛昭陽坐在總裁辦公室裏,雙手抱胸,企圖跟自己這位資深的同事推心置腹:“林董,你們計劃我看了,結合甄工給我傳回來的當地氣象災害資料,太冒失了。幹嘛啊?□□?會出事兒的。”
林菀坐在洛昭陽對面兒,臉色冷冷的:“洛總,WH是我拉來的客戶,人家跟咱們合作,看的也是我的這張老臉,你要雞蛋裏面挑骨頭,也得看看對家兒是誰。我幹活兒的時候,你還穿開裆褲呢。”
洛昭陽好聲好氣地笑出來:“林總,咱們是說公事,這又不是選壽星老兒。你職業一點兒好不好?我是說你們的方案太冒進了。如果發生氣象災害,輻照廠舊址洩露了怎麽辦?萬一到了那一步,別說居心叵測WH肯定要甩鍋,就是當地招商引資的政府,也饒不了我們。別看他們現在步步緊逼,催得跟火上房一樣,翻臉無情,你信不信?”說着,把厚厚一疊子方案推倒了林菀面前,“我勸你再斟酌。”
林菀翻了翻桌上的東西,挑了挑眉毛,強把火兒壓下去了:“洛總手裏的方案倒是齊啊!哪兒來的?”
洛昭陽也挑了挑眉毛:“我好歹也是公司董事長,還問不得林董的項目了?”
林菀冷笑:“問得,當然問得。可是拿客戶的時候怎麽不見你出頭?這會兒坐享其成還要調三窩四的。甄蓁這吃裏扒外的東西也是不長進,怎麽想靠你這棵歪脖樹?你倒是會籠絡人心啊,洛總。我還真是看輕你了。”說到這兒,她嘆了口氣:“也是,老鸹,喜鵲撿的旺處飛,自己養的鷹啄自己的眼,她處處都當你的耳報,是我門戶不清淨。怨恨誰去?”
洛昭陽伸手攔住了林菀的話:“怨恨?林董,您就饒了她吧。甄蓁夠聽你的了。我替我師妹講個情,您還要她怎麽樣啊?選專業聽您的,選職業聽您的,怎麽幹聽您的。将在外軍令還有所不受呢。您可好,眼耳舌身意,哪般不在她身邊兒?人家也二十八了。換個人早急了。是,您栽培她了。可是她也給您回報了啊。我師妹這塊兒地可不錯。灑下什麽種子準能開出什麽花兒來,勤奮努力,認認真真,布置了目标,從來沒讓人失望過。林董,就是您親生女兒,也未必聽話能幹,兩者兼得吧?”
林菀“哼”了一聲:“我女兒智商170。她能比嗎?如果是甄蓉,用我費這麽大勁盯着?你當我樂意看着她啊?就是牽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那麽塊料子!不長進!”
洛昭陽“哈”了一聲:“林董,我理解,我知道甄蓉優秀。您開了十六年布加迪威龍,給您換輛寶馬您當然看不上。可是,咱們憑良心說:原材料是精度越大越好嗎?當然不是。夠用就行了。甄蓁智商是不高,不過130,也湊合能合作了。我明白您,哪個工程師不希望預算有富餘,可是您這富餘打多少是多?我要是您,就不會一天到晚看不起我師妹。甄蓁有的優點,皮實肯幹有原則,雖然有點兒腦子不轉彎兒吧,可是不如她的也比比皆是啊。甄蓉如果在,萬般都好,但是您尋思人家能乖乖地給你使喚嗎?蓉蓉是要飛上天的,您能攔住嗎?倒是甄蓁,老實巴交的,一直守在你身邊,也算孝順了。”
林菀抿了抿嘴:“要不是看她勤能補拙這一點兒,我還留着她有什麽用?”
洛昭陽翻了個大白眼:“真無情啊……我還以為您要留着她招養老女婿,給您送終呢……畢竟也養了十二年了……”
林菀皺眉看着洛昭陽:“別說這些沒用的,甄蓁是我家的,你這個師姐說了不算。所以,WH永無島的項目,你是不簽字了?”
洛昭陽聳聳肩:“不簽。我不能為這個項目的安全負責。我不同意這個方案。”
林菀點了點頭:“我簽。這間屋子裏不是只有你有負壓執業資格。”說着掏出了筆。
洛昭陽一下子按住了林菀的手:“林董!出了事兒是要負責任的!刑事責任!玩忽職守!您想清楚啊!”
林菀擡眼看了看洛昭陽:“洛總,不如這樣,我們打個賭,這一筆,如果成了,利潤完全歸我。如果出事兒,我用我的全部股份承擔責任。被追究的話和你沒關系。你敢不敢跟我對賭這一局?”
洛昭陽嘆了口氣,深深地坐回了自己的老板椅裏,垂下眼睛想了想:“林董,你認真的?”
林菀挑釁一笑:“工作上的事兒,我從來不開玩笑。”
洛昭陽沉吟半晌,點了點頭,按下了電話:“劉秘書,去把李律師叫來!”
林菀莞爾一笑,她往前探了探身:“洛總,你想好了,如果我贏了,這一筆利潤可觀,你的公司可就歸我了。”
洛昭陽抽了抽鼻子,雙手合十,很真誠地說:“沒關系,我們家又不止這一家買賣。輸得起。”
林菀的臉色有點兒難看:“守成之君都做不好。你不羞愧嗎?”
洛昭陽聳了聳肩:“無所謂,對智商一百七的人來說,錢不是最重要的。”說到這兒,她很欠地笑了出來:“這個境界您不能理解。畢竟你也沒我聰明。”
林菀一臉懶得理她:“洛總,如果這麽說定了。您把危險品交接書也一并簽了吧。一周之後,我們就把EB病毒送過去了。”
洛昭陽認真地審視筆記本裏的公司本部負壓潔淨室儲存資料,她轉了轉手裏的筆,笑眯眯地看了看林菀,點了點頭,說:“行。”
甄蓁坐在施工現場的臨時辦公室裏,臉色很難看。她提的設備需求幾乎全數被打回來了。
也就是說PLAN B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死在娘肚子裏了。
她在屋子裏來回地走,不死心地一遍一遍地給洛昭陽打電話。
對方無法接通。
撥到辦公室,劉秘書聲音和氣委婉:“董事長出國了。她說人間不值得,要去度個完美假期。不讓閑雜人等打擾她領會生命的真谛。”
甄蓁低聲咆哮:“那我呢?我不是閑雜人等啊。她有進度表沒有?下個禮拜EB病毒就要來了!!除了那個搖搖晃晃的負壓,大風大雨的,我這兒一點兒備用方案都沒有!她沒看我傳過去的歷年氣候報告是不是?永無島今年黑雲壓城城欲摧。山坡上的土石稀裏嘩啦往下滾!活埋人就在眼前了!”
行政出身的劉秘書顯然聽不太明白甄工的日夜煎心,她抱歉地說:“洛總說了,尤其是甄工,別讓她打擾我。她的難,讓她自己為。”
甄蓁一時語塞,氣得血灌瞳仁:“她還是人不是?這買賣還是不是她的?”
劉秘書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跟甄蓁說:“洛總今天和林董對賭,如果WH不出事,洛總就走人。”
甄蓁頓時愣住,好一會兒,她小心翼翼地問:“如果出事了呢……”
劉秘書聲音絲毫沒有起伏:“林董輸了的話,把股份送給洛總,自己負擔刑事責任,去坐牢。”
甄蓁一下子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大大的,她咬牙切齒:“這兩個瘋子……”
那天下午,甄蓁軟軟地坐在了臨時辦公室的椅子上,一下兒一下兒地揉着生疼地太陽穴。
周淑雲斜坐在她旁邊兒小聲兒地勸:“組長,這董事長也太任性了。我看不如就幹脆聽了林董的算了。畢竟……現在家裏家外就是林董主持大局,怎麽說,您也是她一力扶持的接班人……站隊的話也得聽你嬢嬢的。你看……關鍵時刻,那位就溜了……指不上……”
甄蓁困惑地回過頭,睜大了眼,簡直痛心疾首:“這種事難道也能站隊的嗎?這能是宮鬥戲嗎?工程師難道不是要實事求是的做決策嗎?出了事兒算誰的?”
周淑雲坐在甄蓁的對面兒,一臉慎重:“這年頭兒險中求富貴,林董那千年的老狐貍都下桌賭了,你幹嘛不跟莊?反正洛昭陽已經不挺你了。你還有退路嗎?我看哪,要不是林董栽培了你這麽多年,恨不得留着你養老,就沖你跟你師姐勾勾搭搭的心思,她早發落了你了。可恨這洛昭陽也是,你對她那麽輸誠,她扭屁股就走,把你賣到當街,這不成了崇祯了嗎?當她的人算倒了血黴。”
甄蓁摁住了額頭:“洛昭陽……不是……哎……算我瞎了眼……"
周淑雲摁着甄蓁的手:“組長,從你進公司就是我帶着你,這些年你也周全了我不少。我跟你說句掏心窩的話,你嬢嬢為什麽給你掏首付買這麽大的房子?還不是拿月供拴住你?看在房子的份兒上,你可不能任性。你跟洛昭陽那拔腿就走的富家女比不了,離了你嬢嬢的羽翼,你上哪兒再找個活兒,能供得起你家的大房子啊?你的房子這些年漲了多少?你心裏沒點兒數兒啊?”說到這兒,她低了聲調兒:“這事兒你不聽林董的,外面兒可有的是想上進,求林董給機會的……”
甄蓁頹然坐了好一會兒,長嘆一聲點了點頭:“周姐姐,我聽你的。”
周淑雲暗地舒了口氣,拍着甄蓁的腕子說:“這就對了,我的組長。放着陽關道不走,幹嘛去過獨木橋啊?”
甄蓁心中煩惡,她抿了抿嘴;“你忙去吧。我整理整理手頭兒的東西,需求也得重新調整,再發一遍……”
周淑雲走到門口兒,突然想起來什麽似地回過頭:“組長……今天晚上……你住哪兒?”
甄蓁擡眼看了看她,幹淨利索:“和你們一起住酒店。”
周淑雲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推門出去了。
甄蓁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她雙手捂住了臉,長長地嘆了口氣。
想一想,還是不死心,甄蓁打開了筆記本,登陸微信,給洛昭陽噼裏啪啦地留了一堆話。從正文兒到閑白兒,為了把洛昭陽引出來,甄蓁連跟雲铎的閨房八卦都說給師姐聽了。
可是等了好一會兒,沒回音。
她真的是……抛下她了……
甄蓁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微信安安靜靜的,最後一個跟她說話的是雲铎,他跟她說:注意安全。
甄蓁想了想,回了個笑臉。她飛速把手機翻了過來。
她很怕他問:今晚你來不來?
她閉上眼睛,好像能看見他孤零零一個人躺在病床上的樣子。
他跟她說,厚厚的雲層上,有最漂亮的月亮。
可是,如果他自己一個人的話,一定是翻來覆去也睡不着。
甄蓁覺得,自己的心,開裂成了兩瓣兒,慘慘的。
那天下班,甄蓁和所有人一起回了酒店。
下了輪渡,四輛車等着呢,她坐中央的那輛。
這輛車,連同司機都是李家專門配給她的,只是甄蓁單獨住在外面,總也用不上。如今可算找到正主兒服侍了,司機大哥都格外殷勤熱情。
上車前,有人給她開門,待遇快趕上國家領導人了。她嬢嬢是個重規矩的人,所以手底下人等級森嚴的。不給少東家面子,就是不給林董面子。只要甄蓁想,她出行就是前呼後擁,威風凜凜的。
總密密匝匝的人圍着她,是為守護,是為照顧。
人世間極公平,有諸多使喚丫頭的大小姐,沒有私會情郎的自由,多少雙眼睛盯着她呢。
所以,甄蓁冷眼看着身邊的那些躍躍欲試,想把她取而代之的小姑娘們,總是默默地想:傻瓜,混成我這樣兒有什麽好?就算林董要把我打包送人,我……連獨自哭一會兒的機會都沒有……
永無縣的地面兒不大,就那麽幾條街,這四輛車隊路過人民醫院的時候,甄蓁從一堆資料裏擡了擡頭。
夏天日落的晚,雲铎的病房大喇喇地開着窗戶,太陽的餘晖反射在玻璃上,金燦燦的一片,流光溢彩,炫人眼目……
甄蓁垂下頭,繼續看着報表,可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大概是被夕陽晃得有點兒暈。
她座位旁邊是一個精致的紙盒子,裏面有一條訂制的湖藍色禮服裙,華麗奢侈,如同電影《灰姑娘》裏女主角的一樣光芒璀璨,一樣晃得人眼暈。
非如此,不能叫富貴。
甄蓁冷冷地挑了挑嘴角,只要她想,前呼後擁的大小姐算什麽?
她下周就能當太子妃呢……
突然一陣心悸,甄蓁猛地回過了頭,車子轉彎,樸素的人民醫院大樓已經看不到了。
甄蓁蹙眉嘆了口氣,難道,從此輕舟已過萬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