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成瘋魔
雲铎穿着半幹不濕的病號服從賓館溜回來的時候,曹琛正叉着腰跟大夫那兒要人呢。
曹少爺這把形象全毀,急赤白臉,滿頭大汗:“人呢,別扯那沒用的,我就問你們人呢?我們活蹦亂跳的一個大小夥子進來的,睡醒一覺,頭發絲兒都沒了?哪兒說理去?你們這是人民醫院還是孫二娘的黑店?”
護士妹妹都快吓哭了:“是您說的,這人治得了就治,治不了就交錢裝盒火化。不用我們太費心……”
曹琛都拍桌子了:“治不了裝盒兒,你也得把盒兒給我吧?孫二娘開店你也得把人肉包子給我端上來啊。這丢了叫怎麽回事兒?我告訴你們這可不是個一般人,這是咱們艦載機飛行員,全國就有數兒的幾個!弄丢了你們賠得起嗎?我就問你們賠得起嗎?”
這一堆穿白大褂兒的,也就主治大夫見過世面還算鎮定,護士長都快吓哭了。
護士大姐哆裏哆嗦地說:“有理講理,不許大聲小聲的。你一個電影明星,什麽素質啊?嚷嚷什麽?這是醫院,你還真以為你東廠廠公啊?不帶這麽人戲不分的。”
曹琛都快氣完了:“這位大姐,咱還講理不講理,我就是電影明星就完了,我要是東廠廠公,您還活得到現在?我早殺你全家了。”
宋大夫雙手抱拳:“廠公息怒。廠工息怒。病人丢了我也着急,不過這人有手有腳自己能走能行。他一個大小夥子剜心要溜出去,我還能把他捆炕上嗎?我們這是治病救人,不帶日式繩藝的。”
曹琛指着大夫:“看不出來大夫您眼界還挺寬,玩兒的還挺全。我不管!老子昨天交錢交人,今天你就得把這一百多斤還給我!俗話怎麽說來着?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哪怕交給我一墳頭兒,咱也算有下文兒了。我也好跟人上級家屬交代。”
宋大夫雙手直搖:“上級有精神兒,醫院不能代賣墳地。弄個殡葬一條龍,罵我們的人都不少了。”
雲铎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他分開人群沖了過去:“哥,哥,我,我在這兒。不怪他們……是我自己……”
曹琛回頭一上下一番端詳,果然是雲铎沒錯兒。
他老臉一紅,反手虛劈了雲铎一巴掌:“你死哪兒去了?”
雲铎捂着給曹琛手指尖掃到的臉頰:“曹琛,我。你看清楚了再打。”
曹琛滿臉色厲內荏:“打的就是你!你看給人家大夫急的,護士吓得。有你這麽當病人的嗎?我不打你一頓,怎麽跟人家醫務工作者交代?看我幹嘛?還不給人家賠禮道歉!信不信我殺你全家?”
雲铎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一邊兒看着的宋大夫點頭嘆息:“曹先生這演技沒治了,彎兒轉得真快。聊天兒都帶着漂移的。”
雲铎苦笑一聲:“是是是,宋大夫,這次完全是我不對。不應該偷偷跑出去。”
宋大夫斜睨了雲铎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腦門兒:“倒是沒什麽大事兒,看着神清氣爽的,小夥子這一宿去哪兒了啊?”
雲铎赧然:“回……家……嗯,回家洗洗……”
曹琛“放屁”二字的嘴型都出來了,想着好歹也得給三十的兄弟留點兒面子,終于硬生生忍住。
雲铎感激地看了曹琛一眼。
後來的事兒,就比較好辦了。曹琛翹着二郎腿兒,看着雲铎被摁在病床上抽了一管子血,灌了一大把藥,狠狠地紮了三針,這才熄了心頭怒火。
好容易盼着四外無人了,他斜睨着兄弟問:“看小哥兒這一副通體舒泰的嘴臉,昨天晚上一定沒閑着吧?“
雲铎嘴也沒閑着,他西裏呼嚕地吃着醫院的病號飯。
他沒好意思坐在房間裏圍着被子叫客房服務,睡了人家姑娘再吃人一頓。雲铎就是臉皮厚,也不好意思這麽欺負林菀。畢竟人家是長輩。
曹琛推了他一把:“說話啊,這一宿去哪兒了?別說回家了,我在家裏老實呆了一宿。毛也沒看見你一根。病房收拾得整整齊齊,人味兒都沒有一點兒,我可不信你是清早才溜走的。”
雲铎慢慢地擦着嘴,擡頭看着曹琛,一雙眼睛黑漆漆的:“我去甄蓁的酒店了。一宿。“
曹琛一口茶噴了出來:“你還真敢認!”他卷了卷袖子:“你得對妹子負責任我跟你說。雲铎,甄蓁是你媳婦兒,那也是我妹子,不帶吃飽了不認賬的。大舅哥警告你。”
雲铎悶悶地說:“就怕我認人家,人家不認我。”
曹琛“哎”了一聲;“怎麽了?你給哥細說說。甄蓁還敢對你始亂終棄嗎?別怕,哥給你做主。”
雲铎長嘆一聲,往後就倒,一把把炕單子拽到了眼眉以上。
曹琛一把給他扯了下來:“不帶這麽自貶身價兒的,你夠蓋黨旗了我的兄弟。”
雲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偏過了腦袋,悶悶地看着一邊兒。
雲铎想起來今天早上,無意中拉開了甄蓁的抽屜,看到了一盒打開的丹媚。拉出來數一數,整整缺了三顆。他垂頭算一算,可不是整整三次麽。
不能說妹子這麽做沒道理,雲铎道理上也贊同,現在完全不是時候,而且這是人家女孩子自己應該拿的主意。可是真的看到之後,他心裏還是不舒服了一下兒。
凡是雄性動物,基因裏都希望妹子願意有他的孩子,這算一種榮譽感吧,雖然知道完全沒道理。他也知道妹子跟他在一起,肯定得三媒六證,走齊了手續,麻煩得一比。但是妹子從起根兒就斷了這個念想兒,還是讓雲铎覺得挺受打擊的。他總覺得,在甄蓁那兒,他也許就是個備胎。
寶釵本來是待選入宮的,入宮不成才嫁了寶玉。
甄蓁不是寶釵,只要她點頭,她就是萬衆敬仰的王妃戴安娜。如果把婚姻幸福因素刨除在外毫不考慮的話。
那樣的前呼後擁,那樣的尊榮富貴,他給不了她。
可是他有什麽法子呢?和她吵?和她鬧?像個小丫頭似地跟她作天作地?
雲铎苦笑:自己是一樣都做不出來。
他知道她喜歡他的,否則昨天她不會容忍他的粗暴放肆,他甚至傷到了她,弄得妹子滿臉都是淚。
就是知道如此,他才更覺得自己搞砸了所有事。
雲铎的腦子轉了十七八個彎兒,張了張嘴,看着曹琛反而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曹琛推他一把,笑麽滋兒地等着聽八卦:“說說,說說,也虐虐我這單身狗。”
雲铎垂下頭,神使鬼差地說出來一句:“哥……我……昨天對妹子用強了……”
屋子裏沉默了好一會兒。
“啪”地一聲,曹琛認認真真地甩了雲铎一個嘴巴子,他罕見嚴厲地說:“雖然你是我兄弟,人家也是我妹子。是爺們兒哪有這樣兒的?”
雲铎抿了抿嘴:“哥,我想出院……”
曹琛指着雲铎的鼻子尖兒,語音兒裏冒着寒氣兒:“別扯這有用沒用的,我去問她,她不饒你,我就打死你。”
甄蓁那天的工作很順利,她時不時地瞄信箱一眼,不為別的,她在等總公司對她申請設備的回複。
你說也邪門兒了,平常一三五七九,EMAIL天天有,噼裏啪啦,何嘗饒她閑着了?
今兒可好,鴉沒鵲靜兒!甄蓁這EMAIL,就跟讓世界遺忘了似的。
甄蓁盼着那封回函,望眼欲穿啊。
她覺得這封回函至關重要。重要到她拿到回函了,才能認真地跟雲铎解釋一下兒,自己最近在幹嗎。
仔細想想,甄蓁都覺得這念頭挺荒謬的。
午休的時候,有人大聲朝她喊:“甄工!有人找!帥哥!”
甄蓁眉頭一跳,三步并作兩步沖了出去,心裏咆哮:雲铎,你幹嘛?還嫌不高調?
跑到門口一看:這回,來找她的是曹琛。
曹琛是真帥,即便巨大的墨鏡遮住了他半張臉,光身條兒就秒殺英雄無數。
曹公子斜倚了一棵茂密的樹,腦門上刻了風流倜傥四個金光大字。真是随随便便站在那裏,就把從他身邊路過的甲乙丙丁碾壓到渣都不剩什麽。
甄蓁有一瞬間想:這顏值跟芸芸衆生比起來,就是精靈和矮人的區別啊。哎,我瞎了眼了,我為什麽看不上曹琛?我看上曹琛,這多有說服力啊。說出去拒了李少爺也值了,落下個豔福不淺。
就這樣,甄蓁在正午的陽光下迷迷瞪瞪,一臉癡漢笑地走了曹琛身邊。
曹琛低頭看了看甄蓁的腦袋,很是嫌棄:“你別這麽看着我,我容易有偶像包袱。”
甄蓁“噗嗤”一聲樂了。
曹琛二話不說拽着甄蓁往沒人的地方就走。
甄蓁“哎哎哎”地叫:“你幹嘛?孤男寡女的,讓人家看見不方便。”
曹琛“呸”了一聲,“讓人照下來也是我的名節吃虧。你一個女漢子跟我鬧緋聞就算暑期福利了。”
甄蓁一甩胳膊:“我不理你了。你性別歧視。”
曹琛特同情地回頭看了她一眼:“您想多了,我單純歧視你顏值,不分男女。”
這話把甄蓁給噎得,直拍胸口。
這個島上,左右路熟,兩個人走着走着,就到了當初,他們倆坐過的那個小亭子。
四下看看,這不錯是個沒人的僻靜地方兒。
海風習習,陽光炙烈,正當午時的坦蕩天光。
曹琛看了看甄蓁,突然就伸手了,他直接扒拉她領子。
甄蓁又驚又怒,往後一閃:“幹嘛?”可是領口已經給劃拉開了。
曹琛賊眼一瞄,倒抽了一口涼氣。
甄蓁臉紅得更厲害了,她麻利地整理了一下兒衣服:“你幹嘛啊?”
曹琛臉色通紅地站起來,圍着甄蓁轉了幾圈兒,再開口都有點兒語無倫次了:“那什麽……妹子你受委屈了。哥已經替你打了他一頓了……在醫院……背着人打的,沒聲張出去。不信咱倆回去驗傷。這事兒是王八蛋不對。你要是不解恨,哥領着你帶着棍子去。妹子,你今天給哥哥交個實底,你要怎麽着吧?跟哥說沒事兒,今天我就是你娘家人兒。官了私了?要不咱抱頭痛哭一場先?來,哥的肩膀借你靠。”
甄蓁是真想跟上曹琛的節奏:“不是……你說什麽呢?你打誰了?你把誰打住院了?咱跟誰官了私了?”
“雲铎啊!強……啊……欺負你的那個混蛋!”曹琛小心翼翼地問甄蓁:“你……不會去告他吧?上公安局和找他們領導都算。”
甄蓁想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說的是哪一段。甄蓁先按規矩臉紅了一會兒,然後好奇心起:“那……我要是打定了主意去告他,你會怎麽樣呢?”
太懸念了,她從小就想知道,要是她跟雲铎掰了,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很的那種掰了。
曹琛向着誰?
曹琛急得直抖手:“哎喲我去!惹禍了不是!雲铎,你這是地上的禍不惹,惹天上的!!完了,你這下兒是徹底不用操心降不下來了,我看這回誰讓你飛上去!得了得了,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幫你找個好律師了,争取從寬,少判幾年。”
甄蓁伸着頭:“你就不勸勸我……放棄起訴什麽的?對我進行一下兒蕩---婦羞辱,然後讓我找找自己的原因?晚上別出門,僻靜地方別去什麽的……”
曹琛回過頭,一臉蒙圈:“還帶這樣兒的?那還是人話嗎?我這不能他侮辱你一遍,我再侮辱你一遍啊。不是,妹子你不是富貴不能淫嗎?你這麽說什麽意思?難道這事兒還有緩?你還能被我買通?要不咱聊聊啊,什麽價碼兒?”
甄蓁一聽就急了:“曹琛!我算認識你了!你這人怎麽這樣??我就是想看看,我們倆翻車,你向着誰。好啊。看來還是向着他!呸!還自稱我娘家人!你這個大特務!狗漢奸!還說幫我打雲铎!我才不信!”說着就要捶曹琛。
曹琛好容易按住了甄蓁的粉拳,他長長地嘆口氣:“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還能向着誰?我向着道理啊。我不是已經先打他一頓了嗎?再說了,我買通你我不得花錢啊?我心都能掏出來給你看。甄蓁。這次回家我算看出來了,我兄弟雲铎就是意大利,專業坑我這個德國。白瞎了我這當哥的良苦用心。這路人兒啊,只能拍電影,連續劇裏活不過三集我跟你說。”
甄蓁強壓着笑,板着臉說:“你還有什麽良苦用心?就你那偏心也好意思往外掏?”
曹琛再嘆一口氣,沉了半天,說:“我以為你還喜歡他呢。你小時候多喜歡他啊。咱們仨一起玩兒大的,可你看他的眼神兒都不一樣,閃閃發光的。哎,也是從你喜歡他開始,我才明白,我的顏值不能解決一切問題。我注定沒法得到每一顆少女的心。”他憂傷地捂住了胸口:“昨兒說你們的眼淚單葬我,這就錯了。我竟不能全得了,從此後,只是各人得各人的眼淚罷了。”
甄蓁翻了個大白眼兒,狠命地推了曹琛一把:“得了吧,寶二爺!還沒唱<<山門>> 你倒先<<裝瘋>>了!!”
曹琛啧啧:“不懂戲,不懂戲!不成瘋魔不成活你明白嗎?”
甄蓁想了想,問:“你怎麽看出來的?我默默地喜歡他,我以為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呢。”
曹琛冷哼了一聲,一戳甄蓁的腦門子:“全世界都知道好吧?小丫頭。”
甄蓁捶了曹琛一下兒:“不許笑話我。那個時候我小,不懂事兒。”
曹琛看着她的眼睛,特別認真地說:“那你現在大了,懂事兒了。這次聽說你回來了,我特意把他給你領回來的。在你哥心裏,就盼着你還願意吃他這口回頭草。我老覺得吧,這肥水不能落了外人田。怎麽樣,哥對你好吧?什麽不是給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一想着雲铎是肥水,甄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曹琛拉住了甄蓁的手,輕輕地晃了晃:“笑了笑了,笑了就沒那麽生氣了吧?”
甄蓁笑着轉過了頭,不說話。
曹琛嘆口氣:“不是我說。妹子是大了,心難猜了。你怎麽想的,雲铎那傻柱子配妹子你,是行,是不行,你也給人一痛快話兒。這把大活人都快擠兌得刑事犯罪了。你別瞪我。一碼歸一碼。你也不是不知道那是個死心眼兒。你要是就安心跟他約幾炮,我也站你這邊兒,這年頭這都不叫事兒。可是咱得說明白了。那邊兒都快存了打死你給你守寡的心了。”
甄蓁看着遠處的海,長長地嘆了口氣:“我說了你也不信。這事兒要答複他,我得等總公司給我的回函。”
曹琛摸了摸嘴巴子,狐疑地看着甄蓁:“不是我說,你們公司……管真寬……”
甄蓁搖搖頭:“我也挺亂的……"她轉過頭:“曹琛哥,你這輩子有沒有做過一件自己覺得注定失敗的事情?”
曹琛想了一會兒:“有啊。”
甄蓁點了點頭,“那你有沒有碰到過那種,所有人都說你選錯了,但是你就是覺得自己有道理的事?”
曹琛毫不猶豫:“有。考電影學院。”
甄蓁眨了眨眼,慢慢地說:“我正在造一間高效能的負壓潔淨室。可我總覺得它會洩露,所有人都覺得我瞎想。可我就是覺得,它一定會出事。”
曹琛揉了揉腦門子:“我不明白。是不是你想多了?”
甄蓁一本正經地點頭:“大概率就是我想多了。可我就是不踏實……你看這些年的氣象資料顯示……災害氣候發生的概率和房屋的承重……”
曹琛揉了揉太陽穴,一伸手:“停!”他一把拽住了甄蓁:“走,我是聽不明白。你跟我去找個明白人說。”
甄蓁“哎?”了一聲。
曹琛掏出來手機,往家裏打了個電話:“雲铎,你立功的機會來了。備膳!”
那天甄蓁的午飯是在家裏吃的。
她讓曹琛拽進門的時候,雲铎正系着圍裙在屋裏忙着。
他已經換掉了醫院的病號服,T恤長褲,清爽幹淨,很耐看的一個人。
雖然一點兒都不意外,但是四目相對的時候,兩個人都愣了愣。
那是一種好像已經很久沒見面了的感覺,根本讓人不能認同今天早上是他送她出的門兒。
他們倆一塊兒想:這也許就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吧?
甄蓁朝雲铎禮貌地打了個招呼:“你回來了啊。”
雲铎點了點頭,也是客氣:“啊,回來了。”
曹琛翻了個大白眼。
甄蓁看了曹琛一眼。
雲铎搓了搓手:“那就吃飯吧……”
雲铎那天沒來得及做甄蓁最愛吃的海蛎煎,他住院兩天,家裏盆朝天碗朝地的。
曹琛是不可能做飯的,一輩子都不可能做飯的。沒人操持,家裏的蔬菜什麽的都壞掉了,天太熱,雲铎那天精心做出來的海蛎煎也長了一層綠色黴斑。清理的時候,分明還能看到碗裏嫩色的雞蛋黃。把它們倒進垃圾桶的時候,雲铎有一瞬間覺得有點兒難過:再好的初衷,再精心的預備,過了時候,就都不是原來的那樣了吧……
在甄蓁的心裏,他是不是也過了時氣了……
那頓午飯吃得簡單又素淨,青菜饅頭而已。
雲铎一聲不吭地把不多的幾塊罐頭魚肉通通夾到了甄蓁的碗裏。
氣得曹琛嘴角直抽:“有這個勁兒,你昨天晚上犯什麽病?”
好像犯了什麽禁忌一樣,在座的兩個人一起叼着筷子瞪他。
忍着四道淩厲的目光,曹琛突然覺得自己瞎操心:看這意思,就算雲铎把甄蓁捆在炕上SM了。她也不會怪他的。有些事兒,在兄妹之間是人間罪惡。在情人之間,人家那只能叫閨閣情趣……
那頓飯吃得很快,三個成年人的利利索索。
飯後,雲铎遞了一人一杯大麥茶。
他一屁股坐在了甄蓁的對面兒,垂頭對着手指,等着聽宣判一樣聲音低低的:“甄蓁,你說吧……”
曹琛覺得這樣兒的雲铎特有範兒,于是他也依樣畫葫蘆地坐在了雲铎身邊:“甄蓁,你說說吧。”
甄蓁看着眼前的兩個男人,突然有點兒感動,她就說了。
她早想說了……自己心裏的這些麻煩事兒找個人說道說道。她憋得都快炸了。
于是她就說了,語調清晰,調理有序。
“是這樣的,我碰到了執業生涯裏一件很棘手的事。”
“我在建造一座負壓潔淨室,目的是培養EB病毒。”說到這兒,甄蓁垂頭笑得像個小丫頭:“EB是噬血病毒。你們就理解為盒子裏的惡魔吧。不明白的可以去百度。”
“我們的方案是在輻照廠現有的基礎上,做嚴格的內裝,然後按照甲方的意願把潔淨室盡快運行起來。現行的施工方案已經通過了。審核的是業內資深的林菀工程師。嗯,就是我嬢嬢。程序上是沒問題的。”
“可是我總覺得……我總覺得這個方案太單薄了。輻照廠空置已久,有些建築表面上已經覆蓋了出雲峰上的泥土,植被都長出來了。我很擔心今年我們會遇到極端災害氣候,如果出雲峰上的泥土大量下滑,造成輻照廠現有廠房的垮塌,那麽……”甄蓁攤了攤手:“你們懂得。”
雲铎想了想:“所謂極端災害氣候發生的概率是多大?”
甄蓁垂下頭:“說句最俗的,百年一遇吧。”
曹琛問了一句;“那上回是什麽時候?”
甄蓁看了看雲铎,對曹琛說:“十二年前……”
雲铎臉色蒼白地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曹琛搔搔腦袋:“那沒事兒啊,離下回還有八十多年呢……”
雲铎搖了搖頭:“曹琛,所謂百年一遇是一個頻率概念。跟時間沒關系。”
甄蓁點了點頭,接着雲铎的話頭解釋:“這個百年一遇的值是把資料是從大到小排列,按公式計算各個值出現的經驗頻率,如有歷史調查特大值資料,則按照歷史特大值出現的年份計算經驗頻率。利用系列的均值、離差系數,偏态系數等統計參數,點繪系列經驗頻率點,用PⅢ型 曲線根據适線結果來計算各個重現期的雨量值。所以所謂百年一遇的雨量并不是指某地雨量大于等于這個雨量正好一百年出現一次,事實上也許一百年中這樣的值出現好多次,也許一次也不出現。”
雲铎點了點頭:“就是這樣。曹琛你明白了嗎?”
曹琛咽了口唾沫,有點兒崇拜地看着他們倆:“就像聽兩只狗對着叫喚一樣,雖然沒明白你們說什麽,但是直覺就是很厲害就對了。”
甄蓁“噗嗤”一笑:“你才狗呢。”
雲铎不解地看着甄蓁:“你為什麽覺得今年會有這樣的極端氣候呢?雖然雨水多了點兒。但是永無島的夏天就是這樣的啊。”
甄蓁攤了攤手:“感覺。”
曹琛挺激動:“這段兒我聽懂了。”
雲铎看了曹琛一眼,揉了揉太陽穴:“甄蓁,你沒辦法用直覺去說服你嬢嬢和甲方吧?”
曹琛深表贊同:“對對對,雲铎說的對,你跟甲方說算卦啊,風水什麽的,都比這個有用。真的。看我眼神兒。想想你姐……”
這回雲铎和甄蓁一塊兒瞪了曹琛第二眼。
曹琛一臉無辜:“直覺很管用的啊。女人的直覺就是很管用啊。雲铎你別瞪我,不信你出軌試試。"
雲铎沒搭理曹琛,看着地面兒,悠悠地說:“甄工,你是不是已經為你的直覺做了什麽了?”
甄蓁欣然點頭:“我計劃做一個PLAN B。在放EB的負壓裏面做一個小範圍高溫滅活系統。如果廠房垮塌,理論上負壓怎麽也能支持一會兒,我在外面遙控滅活了EB就好了。大不了推倒了重頭來過麽。最壞也就是經濟損失。我們讓惡魔死在盒子裏。”
雲铎和曹琛互相看了一眼:“這不是挺好的嗎?萬無一失了啊。”
甄蓁頹然坐在那裏:“不好,高溫滅活設備始終沒有批下來。”
妹子太頹唐了,以至于雲铎都想過去拍拍她的肩。
曹琛不解:“為什麽啊?”
莫測高深了一中午的甄工終于口吐了人言:“錢。甲方不願意多花錢,我們不想添成本。”
說到這兒,甄蓁黯然地雙手捂臉,聲音裏都是疲憊:“要達成PLAN B,我就不敢得罪他們任何一邊兒,看着甲方的臉子,聽着嬢嬢的安排。下周穿着藍裙子去賣俏,沒瞞住心上人還讓他給……嗯……我就想着,阿彌陀佛,趕緊把高溫滅活設備給我發過來,我在暴雨季節之前裝好了。到時候別說李家公子,就是哪吒太子我也不在乎了!大不了開了我回家!不出亂子就行。可我都等了一個禮拜了,就是這麽鑼齊鼓不齊,狼叫狗不叫的。眼看着雨是一天比一天大,天是一天比一天陰。說好的滅活系統在哪兒呢?哎……我這圖什麽啊?我有沒有必要這麽拼啊?也許這就是我胡思亂想呢。可是……可是讓萬一我後背時時發涼的預感是真的呢?怎麽辦啊?島上還有這麽多人呢……”
看着這樣兒的甄蓁,曹琛心疼地拍了拍妹子的背:“別愁,真的,別愁,那套系統多少錢,不行哥買了,我叫個物流拉過來!你回頭給按上,咱就踏實了。”
甄蓁苦笑着搖搖頭:“土豪,別鬧了,這又不是切糕,得定做。”
曹琛想了想:“那還就剩下巴結兩邊兒這一條路了。嘿,我說妹子,你可真是夠敬業的。不成瘋魔不成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