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賢者時光

甄蓁喝了半杯茶就回去上班兒了。午休時間有限,甄世子身邊兒又有無數她嬢嬢的熟人。林太太現如今只有這麽個養老閨女,人雖不在她身邊兒,眼耳舌身意何嘗離過她?原比親爹媽對姑娘管束嚴格多了。

看着甄蓁分花拂柳快步離開的樣子,雲铎和曹琛互相看了一眼,恍惚回到了小時候,他們倆初中畢業了在家無所事事,甄蓁還得返校去交暑假作業的嘟嘟囔囔兼步履匆匆。

有一瞬間,他們倆都有點兒喪。

成年人的世界一點兒都不界面友好,活到三十歲,他們甚至懷疑所有的成功人士都得算幸存者偏差。眼看江湖洶湧,濁浪滔天,只要一天不退,就有無窮無盡的煩心事兒,劈頭蓋臉,避無可避。而且不錯是一波接着一波,波波不太平。

雲铎聳了聳肩膀兒,苦笑:“你看這來去匆匆的,真像來探外宅的渣男公子哥兒。”

曹琛拍了拍雲铎的肩:“知足吧兄弟,你好歹還有個渣男探望,我的粉兒們都恨不得我純淨如冰雪,沒有性生活呢。嗨,你說這世道,我幫不上你飛天,你幫不上甄蓁蓋房,甄蓁幫不上我拿好角色。合着互相指不上!你說咱咋就沒攤上一個霸道總裁,壁咚一下兒咱仨不拘是誰,一挑咱下巴,來一句什麽:男人OR女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然後小手一揮,世界完美,咱們大夥兒一塊兒雞犬升天了。多好,怎麽就沒有呢?”

雲铎眨了眨眼:“霸道總裁?有啊!對面兒那撥兒的。李公子!我成功引起他注意了,人家恨不得弄死我呢。”

曹琛崇拜地看着雲铎:“那你還不着急?心就這麽寬?”

雲铎長長地嘆了口氣:“您兄弟我現在殲-15還降不利索呢,咱就不說美帝90年滿航母大黃蜂執行戰鬥任務在伊拉克吓得米格不敢出大門。就說人家日本,1945年以前,航空母艦上的艦攻機,艦爆機漫天飛舞随意起降,爆打中途島海戰,也落個跟櫻花一樣壯烈凋謝。我怎麽辦?比不上人家就活活愁死?我還能腆着臉活到今天?”

曹琛喪地直接就趴桌上了:“活着太難了,還是演戲好,就算死在劇裏,墳地都不用續費的……”

說到這兒,雲铎看了曹琛一眼,又看了曹琛一眼。

曹琛拿白眼兒翻他:“幹嘛?被我盛世美顏震撼了?告訴你我曹公子三貞九烈,走到哪兒貞節牌坊跟到哪兒,可不跟甄蓁那個眼皮子淺的丫頭一樣,傻不愣登地讓你占到便宜。”

雲铎搔了搔後腦勺,試探着問曹琛:“曹琛,你……真……沒有性生活啊?”

憑空一聲爆呵:“滾!”回答雲铎的是一個橫空飛過來的抱枕。

傍晚,雲铎找曹琛借了那艘漁船。

曹琛興奮地直搓手:“海釣嗎?我也去,我也去!”

雲铎眨眨眼:“去看妹子。你去幹嘛?”

曹琛看了看外面的天,很有幾分臊眉耷眼:“哦……這麽晚了……”

雲铎笑嘻嘻扔下一句:“這能早去嗎?哦,對了,你不懂,你沒性生活!”

斯人潇灑離去,留下曹琛一個人在屋裏憤怒地撓着沙發。

時針指向了九點鐘,外面淅淅瀝瀝下着下雨,甄蓁洗過澡,甩了甩腦袋,給屋裏點了一支惠安老沉香,白煙袅袅,味道略酸,安神助眠最好不過。

她沒有開大燈,只留了幾盞床頭昏黃的光源下來,自己一個人坐在床邊兒慢慢地通頭發。

甄蓁安靜地琢磨着:留長發真好,可以花好多心思慢慢地把它梳順,一根根都梳順了,我一邊梳,一邊等,這樣的話,等多久也不會不耐煩的吧?

一點一點地順着頭發,甄蓁甚至覺得,自己可以耐心地等他等上一千年。

身後空氣波動,帶着雨水氣息的風刮了進來,旁邊的床墊一陷,有一雙涼涼的手接過了她手裏的梳子,好低沉的男聲:“不如……我來梳……”

甄蓁挑着嘴角笑了笑。

嗯,那扇窗,她特意沒有關的,雖然他沒說,但是她知道他會來。

甄蓁頭也沒回,反手握住了那只手,問:“你怎麽過得海?難道擺渡還在嗎?”

身後的人笑了:“曹琛的游艇呗。”

想起來那條标號薊秦養 3390的柴油動力船,雲铎和甄蓁忍不住一起哈哈哈地笑了出來。

客房外有人敲了敲門,周淑雲的聲音傳過來:“組長,這麽晚了,你有訪客嗎?”

雲铎沒想到還有這一出,瞪大眼睛看着甄蓁,問她要注意。活脫被捉奸拿雙的緊張感。

甄蓁好笑地摁住了雲铎的嘴,回過頭說:“看電影呢。周姐姐有什麽事兒?”

周淑雲明顯松了口氣:“給你送個果盤。林董怕您上火。”看意思人還要進來查查宿舍呢。

雲铎嘴型問她:“我藏哪兒?”

甄蓁笑嘻嘻地把他推倒到巨大的雙人床上,床墊甚軟,雲铎應聲陷進去一半兒,眼前一紅,甄蓁手腕抖處,一床巨大的紅色床單鋪天蓋地把他遮了個嚴嚴實實的。他有幾分忐忑,這樣藏得住嗎?不過這點兒不安很快就被另外一種情緒替代了:雲铎眨眨眼,眼前一片紅彤彤的,就跟頭上蓋了個蓋頭似地,只能躺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等着甄蓁回來,那感覺詭異極了。好像等着夫君進房的新娘子。

這麽想着,居然有幾分期待她快回來。

周淑雲并沒有進甄蓁的房間,她們站在門口絮絮叨叨地交談着。甄蓁的聲音很輕,聽不太明白說的什麽,好像是工作上的事情。

屋子裏彌散着略酸的甜香味道,枕頭上滿是甄蓁的氣息,些微疲憊的感覺襲來,雲铎慢慢地閉上了眼睛,然後……慢慢就睡熟了……

睡熟了……

他已經太久沒這麽輕易熟睡過去了,跌入睡河的一瞬間,自己都驚詫了一下兒。

那天曹琛自己一個人在屋子裏偷偷煮了點兒沙茶醬火鍋底料,他其實蠻盼着雲铎一會兒從甄蓁那兒回來的時候,能給哥帶點兒海鮮啤酒什麽的,雖然他也知道這不太可能的。

溫柔鄉是英雄冢,不知何處是故鄉。

雲铎一臉沒出息,媳婦兒迷,這趟人家明目張膽的采花去也,還能想起來他當哥哥的好處?

但是誰不能存個念想兒呢?

沙茶醬在鍋裏滾了兩滾,香噴噴的。

理論上就該下鍋硬菜了,但是曹琛沒有硬菜。

曹琛沒有海鮮,曹琛沒有魚丸,曹琛連粗面都沒有。還不如麥兜兒呢。

他只有一個空蕩蕩的鍋。

會包餃子的妹子離開這個房子了。

對付能做菜的兄弟追她去了。

外面下着細細軟軟的雨,屋子裏空蕩蕩的能聽到回聲。

曹琛突然就有點兒唏噓了起來:當初,這個樓多熱鬧啊,爸爸媽媽,叔叔阿姨,弟弟妹妹。喧喧鬧鬧,生氣勃勃。這才多少年啊,呼啦嗎撒地風流雲散,物是人非啊。

那天的雨,到前半夜就停了,烏雲散去,天上露出來一個玉盤似的月亮,銀光洩地,照得地上雪白雪白的。

饑腸辘辘的曹琛很沒形象地揣着一雙手,倚在門邊,往外看。

雨後的空氣濕漉漉的,如罩了一層薄紗,如乳似霰,那麽好看。

院子裏的月季花都好像被仙女棒點中一樣精靈可愛,花瓣上的水珠,鑽石一樣“卟零卟零”閃着光。這座小小的房子,居然和童話故事裏一模一樣的好看,就算下一秒發生什麽神奇的事情也毫不違和的那種好看法。

可是沒有神奇的事情,童話裏的小屋也就是一座房子,悲催的是,屋子裏終于就剩下曹琛一個人了。

縱然曹琛大紅大紫,風華絕代,事兒媽一樣操心,遠安排烈士遺孤,近歸置兄弟妹子,手拿把掐把什麽事兒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為人處世簡直牛逼閃閃放光芒,擁有粉絲無數,往哪兒一戳就是流量擔當。

可是,只有曹琛自己知道,夜深人靜的時候,曹琛總是形單影只的一個人……

怪悶得慌的。

想到這兒,曹琛不禁吸溜了一下兒鼻子,心中蒼涼。

輕輕地嘆了口氣,曹琛揣着手回了屋,悻悻地把沙茶底料鍋關了,他蔫不出地掏出來幾塊梳打餅幹,蔫不出地回了房間,蔫不出地順手打開了一本書,企圖打發這一段難熬的賢者時光。

那是一本關于駝峰航線瞎編的民國小說,翻幾頁,寫得居然有幾分感人。

曹琛被感動得再次吸溜了吸溜鼻子,蔫不出地翻過來看看書皮,作者的名字挺好聽,叫:洛昭陽。

他蔫不出地決定:以後要找人家作家簽個名兒。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雲铎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屋裏滿是昏黃的燈光,溫柔得像家一樣。

空調開到了一個略冷的溫度,和适合他身上蓋的涼被。

甄蓁靜靜地躺在他身邊,呼吸勻淨,睡得好香。

嗯,他們倆重逢之後的互動,好像總和睡覺有關,各種意義的睡覺。

看着眼前的妹子,雲铎忍不住伸出手,撩開了甄蓁鼻翼邊的幾縷頭發。

甄蓁的覺很輕,她挑了挑嘴角,抓住了他的手,微微喟嘆:“我以為你這次可以睡到天亮呢。”

雲铎看了看表,淩晨三點鐘。他居然連着睡了六個小時,了不起的飛越了。

雲铎輕輕地拍了拍甄蓁的肩:“你睡吧。我守着你。”

甄蓁握着他的手,乖乖地點了點頭,迷迷茫茫地又睡着了。

後來的三個小時,雲铎沒能再度入睡,他就癡癡地看着甄蓁的臉,就這麽一直看着,一直看着。

一直看到熹微的晨光給窗簾染了一層淡淡橘色的光暈。

一直看到曙光給甄蓁的臉上塗了淡淡的紅暈,很好看的血色盎然,健康又可愛。

這個女生,他真是越看越喜歡。

也許是雲铎的目光熱辣辣的能量太足了,不久,甄蓁再一次睜開了眼睛。看清了眼前人,她毫不吝惜地給了他一個笑笑的早安吻。

雲铎輕輕地把甄蓁摟在了懷裏,親一親她的額頭。

屋子裏靜靜的,安靜到他們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那就這麽安安靜靜地躺在一起吧。

躺着,躺着,雲铎有個錯覺,如果可以一直這樣肢體環抱地躺下去,他們的身體最終會慢慢生長到一起,如同枝丫藤蔓,纏綿圍繞,從此密不可分。

如果他們在此刻死去,那麽摟抱的軀體上也一定會盛開出鮮花來。

如果那樣,也很好啊……

那樣的話,他一定要做一片很強壯的葉子,幫妹子這朵花遮擋住海邊的風和雨……

甄蓁微微地動了動,雲铎瞥到她睡衣裏面一片雪白皮肉,一拍腦袋,坐了起來。

他說:“我帶了東西來。”

甄蓁迷糊地挑了挑眉毛:“吃的嗎?”

雲铎打開随身的一個小包,裏面有一個盒子。

甄蓁好奇地湊過去,雲铎打開之後,雪白的膏脂,沒有任何味道。

他把她從頭摁倒,沾滿藥膏的手指,輕輕地滑過她身上每一處凸起的紅檩,涼涼的,很舒服。

她身上,這樣的紅痕有很多。

隔了一天的沉澱,皮下出血紅澤變紫,更見猙獰可怖。

雲铎自責地抿住了嘴:“我以後……不會再這麽對你了……”這次他的手很輕,怕驚吓了蝴蝶的那種輕法。

甄蓁瑟縮一下兒,語氣淡淡的:“你要是再這樣呢?”

雲铎悶悶地說:“那你就打我好了。”

甄蓁撇了撇嘴:“沒誠意,我又打不過你。”

雲铎嘆了口氣:“我一定會改的!反正不改的話,你就會嫁給別人。”

氣氛尴尬了一下兒。

甄蓁企圖顧左右言其他:“你給我擦的是什麽啊?”

雲铎說:“藥膏?我們訓練受傷的時候會用到的。緩解疼痛酸脹很有效。”

甄蓁震驚地擡起頭,滿臉狐疑:“你怎麽會受這種傷?”

雲铎拍一下她的腦門子:“拉傷和挫傷啊。你在想什麽?”

甄蓁放下心事地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雲铎在她耳朵上擰了一下兒,甄蓁偏頭咬了他手腕一口。

于是雲铎就把甄蓁推倒翻了過去,甄蓁順勢翻身伏在床上,手欠地撥拉着雲铎的小包,很快,一個花花綠綠的盒子露了出來。

有一點點像口香糖的樣式,上面花花綠綠的花體字DON。

還沒有拆封。

甄蓁“咦”了一聲。

雲铎劈手奪過來那個盒子,準準地扔到了甄蓁的抽屜裏,和那盒丹媚并排躺在一起,嗯,天生一對兒的樣子。

甄蓁好笑地回過頭,目不轉睛地看着雲铎。

雲铎搔搔腦袋,四外看着,很爺們兒地說:“總比你吃藥好吧?這些事,我應該想到的,是我疏忽了。你以後該提醒我也提醒我。”

甄蓁哈哈哈地笑了出來。

走廊裏已經有了人來人往的聲音,雲铎按住了甄蓁的嘴:“噓,隔音不好,你總不能說一大早就看電影吧。嘻嘻哈哈的,說屋裏沒人誰信啊。”

甄蓁笑着“唔唔”了兩聲,掙了出來:“就跟他們說林董家的姑娘讓狐貍精迷了。整日整夜自己在屋裏叨叨咕咕的好了。”

雲铎按住甄蓁的腰,作勢打她屁股,自己也是忍俊不禁:“誰是狐貍精?”

甄蓁雙手亂抓,居然把那個小包刨了出來。

她頓了頓,看看手上的小包兒,又看了看表,突然扭過頭問:“哥,要不要試試?還來得及……”

要麽說做男人壓力大呢,對着被自己弄得釵橫鬓亂的妹子,你好意思搖頭麽?必須不好意思啊。

那還是爺們兒嗎?

雲铎意意思思地跟甄蓁客氣了一句:“那……要不就試試?”

甄蓁從善如流,一臉的出嫁從夫:“嗯嗯嗯,試試就試試呗。”

然後就試了。

還行。

挺好。

沒買錯。

雲铎就是那麽會買東西。

那天時間也掐地蠻好,事後不久,就有人來敲門叫甄工的起兒了。

雲铎嘆口氣,他們甄工是世子大人,黎明即起,萬機待理,這等片刻不得閑。

甄蓁一邊穿衣服一邊冒出來一句再鄭重不過的話:“我決定了。”

雲铎一愣:“什麽事?”

甄蓁回過身,篤定地說:“我要跟你在一起,去他的李家少奶奶,我不稀罕!”

雲铎氣結,扭她耳朵:“我以為你早就定了!”

甄蓁扭捏:“昨天坐布加迪威龍的時候,心裏恍惚了一下兒。”

雖然知道她開玩笑的,雲铎還是聲音涼涼的:“那怎麽又改主意了?”

甄蓁摟住了雲铎的脖子,臭不要臉地香了一口:“因為哥比豪車好!”

溫香軟玉抱滿懷,雲铎暈暈乎乎地腦子裏冒出來曹琛常說的一句話: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

他打了個寒顫,直覺這不是什麽好兆。

甄蓁穿戴整齊了就是一身飒爽英姿,高挑纖細,雙目炯炯,一臉的精英敗類。

雲铎有的時候真恨她看不到自己穿飛行制服的樣子,其實不比她差的。可恨自己現在天天便裝,讓甄蓁的師姐笑話是:荊釵布裙。

太丢人了。

甄工出了門,後面就跟了一堆人,就是這麽排場。雲铎妾身不明,不便相送,只是站在窗旁看着。

走到樓下的時候,甄蓁別有深意地回頭往自己房間的玻璃窗方向看了看,挑着半邊嘴角笑得有點兒邪,她貌似不經意地仰起頭,用嘴型對着雲铎的方向說:狐貍精。

她知他在這裏。

雲铎站在窗邊想一想,從窗簾後朝她伸出了一根中指。

甄蓁顯然看到了,一笑而去。

雲铎目送着甄蓁走遠,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指頭,不由得笑了出來。

他有點兒得意洋洋的想:喪什麽喪啊?成年人的世界多有趣!

嗯,也難怪。

誰讓曹琛是單身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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