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無間地獄

雲铎手上微微用力,掐住了甄蓁的脖子,惡狠狠地問:“說!誰是草?”

甄蓁吃吃地笑了出來,轉過一張有恃無恐的臉:“ 你!”

對着這張嘻嘻哈哈的美人臉,雲铎一肚子火兒莫名也就消了一大半兒,他讪讪地把手松開了:“不和你玩兒了。小丫頭。把你打哭了沒意思。”

甄蓁“切”了一聲:“打哭我,你試試……哎,對了。”說到這兒,甄蓁好奇地歪過頭:“剛才,周姐姐明的暗的就差搜屋子了。你躲在哪裏了?”

雲铎笑了笑:“窗外啊。扒住窗沿,挂在牆上。還好李少爺開車走了。否則還真露餡兒了。”

甄蓁“啊”了一聲回過身,抓住雲铎的手仔細看,分明修長的手指,除了指甲縫裏有點兒灰塵,看不出來什麽,甄蓁“啧啧”:“那你還真能打哭我,我的手指就沒這麽大力量。”

雲铎“噗嗤”一笑,把手收回來:“我是金子做的就是不一樣麽。”

甄蓁一臉谄媚,抱住雲铎的脖子搖晃:“這麽好啊。好厲害啊。雲铎哥最棒了!”

雲铎冷眼看着甄蓁,三兩下把她撥拉下來:“別嬉皮笑臉的,你在樓下做的事兒我可都看見了。”

甄蓁收了笑臉:“哦。”說着自顧站起來就要去洗澡,面無愧色。

雲铎一把拽住她:“哎。哪裏有這樣的?偷吃被男朋友抓住還理直氣壯的!”

甄蓁回過頭,滿臉理直氣壯:“我哪有偷吃啊!”

雲铎冷哼了一聲:“反正是跟帥哥拉拉扯扯的。知道我在樓上還這樣,背着我還指不定……”

甄蓁重重地坐在雲铎身邊,長長地嘆了口氣:“人家李少爺那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麽?我有什麽法子?總得應酬一下兒吧?”說到這兒,甄蓁突然覺得很好笑,信口扯起來港劇腔兒:“你放心,我跟他沒什麽的,在外面工作,逢場作戲的啦。”

雲铎眉毛都擰起來了:“你就不學好吧!哪個這麽哼哼着說話的是好人?哪個有好下場?”想了想,雲铎更不高興:“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我是什麽?你在外面偷着養的?”

甄蓁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頭按在雲铎的唇上:“你啊,随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是聊齋裏的山精水怪,夜夜來找我尋歡作樂……”她還沒卸妝,柔和燈光下,眉眼精致,柔美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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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铎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甄蓁雪白的耳垂兒,女孩子這種生物很是奇怪,模樣明明不離小時候的模樣,過了十二年,怎麽就點石成金一樣,變得這麽好看了?

雲铎看甄蓁,甄蓁也歪着腦袋看雲铎。

燈下看美,甄蓁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她是越看越是喜歡,幹脆攬住雲铎的脖子,親一親他的嘴角:“生氣啦?我跟你逗着玩兒呢。放心,我一定會八擡大轎,明媒正娶,給哥一個名分的。”

雲铎怔怔地看了甄蓁半天,突然嘆了口氣,轉過頭黯然地說:“我也不問你了。反正你總有話敷衍我。你就是吃定了我不會跟你真翻臉。”

甄蓁一怔,也嘆了口氣,規規矩矩地坐在了雲铎身邊:“李家的事兒,我肯定會擺平的啊。畢竟人家是甲方,捏着合同,捏着回款。你看這麽多人,大熱天的天天跟島上忙得腳尖打後腦勺了。總不能因為我一個人把客戶得罪了啊。咱得有點兒大局觀不是?”看雲铎依舊眉眼暗淡地坐在那兒,甄蓁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高興。今天我跟他說好了,等過兩天我生日那天中規中矩演給我嬢嬢他叔叔看一天。然後他把我甩了就完了。這個工程結束了,錢拿到手,誰認識誰啊!你當人家真看得上我?我自然去找你逍遙快活!”

雲铎噘着嘴:“你這麽漂亮,他舍得……”

甄蓁“哈哈哈”地笑了出來:“也就你覺得我漂亮。哎,你是不是在基地裏公蚊子看多了啊?沒見過世面!”看着雲铎的臉都紅了,甄蓁想了想,拽着雲铎的手,試探地問:“要不?一起去洗澡?”

雲铎搖搖頭,摸了摸她的頭發:“你去吧。你累了,今天早點兒睡。”

甄蓁上下打量了雲铎一番:“這麽高風亮節?”

雲铎閑閑地嘟囔:“我可不是那位李公子,看你忙活了一天,還舍得把你灌得醉醺醺的,回來淨說胡話。”

甄蓁唉聲嘆氣:“醋壇子……”

那天雲铎還真是單純地跟甄蓁躺在床上聊個天兒。

梳洗完的甄蓁,身上香香的像個小寶寶。兩個人肩并肩地躺着,什麽都不幹的話,居然有幾分哥們兒的錯覺。

甄蓁掀起來雲铎的T恤衫看了看:“好的差不多了。再過幾天結痂掉了就一點兒都沒問題了。”她手指撫摸一下兒,點了點頭,估計是都看不出來疤痕的那種好法。

雲铎“嗯”了一聲,聲音沒什麽起伏:“是好得差不多了。”

甄蓁擡起頭:“那你是不是就該回去了?”

雲铎垂下頭:“可盼着我回去呢是吧?”

甄蓁咧嘴:“怎麽還吃起醋沒完了?我怎麽盼着你回去?我可恨不得天天回家看到你呢,你多好看啊。”

雲铎啧啧:“這還差不多。”

甄蓁支楞着脖子,趴在雲铎胸口上:“說真的,你什麽時候走?”

雲铎雙手交叉在腦後:“我攢了一個多月的假呢。再說……“他抿了抿嘴唇,沒說話。

甄蓁滿眼都是關心:“再說什麽啊?”

雲铎垂下頭,看了看甄蓁,順口答音:“再說我也舍不得你啊……”

甄蓁狐疑地看了雲铎一會兒:“瞎說!不是實話!你告訴我,再說什麽……不許敷衍我!”

雲铎拍了拍甄蓁的背,聲音很輕:“再說,沒有你在身邊,我也睡不着啊。”

甄蓁默默地點了點頭,挺發愁地說:“可也是……”良久,她試探着問:“和我在一起,就不會做噩夢,不會睡不着麽?

雲铎想了想,笑得有點兒苦:“會好一點兒。不過就算突然驚醒,睜眼看見你小呼嚕打得香香的,立刻就覺得自己很安全。”

甄蓁翻了個白眼,一翻身轱辘到一邊兒去了,嘟囔:“就是嫌我打呼嚕呗……”

雲铎冷哼一聲:“我嫌棄你的才不是打呼嚕呢。”

甄蓁奇道:“那是什麽?”

雲铎淡淡地說:“嫌你腳踏兩條船啊。”

酒氣往上撞,甄蓁都有點兒急了:“還有完沒完了?還有完沒完了?我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過兩天我就能把這事兒了了,你就不能體量體量我啊?”

雲铎悶悶地說:“在樓上親眼看着,一句話都不能說,你覺得我心這麽寬嗎?看你一臉無所謂的樣子,讓我怎麽相信你?還要堅持好幾天。”

甄蓁扭過頭,低聲嘟囔:“眼不見心不煩!我又沒讓你天天來……”

雲铎沉默了好一會兒,慢慢地坐了起來,他抱着膝蓋,眼睛看着屋子裏最漆黑的地方,說話一字一頓的:“曹琛說你左牽黃,右撤蒼,算個渣女,讓我淡着你,給你點兒教訓。我也知道,李少爺那邊兒給你壓力大。如果講道理,我就應該好好地呆在家裏等着你做個決斷,而不是這麽死皮賴臉地天天跑過來纏着你。那樣比較要臉我知道。”說着,他把額頭放在了膝蓋上:“可是……可是……我就是不想一個人……一個人瞪着眼睛到天亮……或者夢裏看到戰友的肉片兒血淋淋地向我飛過來……一遍,一遍地向我飛過來……到處都是機艙減壓的警報……擊中我的碎片黏糊糊的……不知道上面是不是只我一個人的血……咕咚咕咚的海水湧進來……到處都是黑的,特別,特別冷,我害怕極了!”說到這兒,他突然雙手緊緊地抱住了腦袋,聲音都抖了起來:“可是他們就是不走!只要我閉上眼,它們就這樣一遍一遍地出現在我眼前……沒完沒了的,沒完沒了的!書上說無間地獄,我覺得……我就在裏面……怎麽爬都爬不出來……你說這樣的我……回去有什麽用……我還有什麽用……我就算讓你甩了……不也是活該麽……”說到最後,這人渾身僵直,聲音都哽到聽不清楚了。

從來沒見過雲铎這麽失态,甄蓁大駭,趕緊爬了起來,戳了戳雲铎的肩膀,居然石頭一樣硬。

甄蓁深深吸了口氣,一下子摟住了他。

那天,甄蓁搖個娃娃一樣摟着雲铎,這一搖就搖了大半宿,她也沒有別的法子,只好一遍遍地低聲在他耳邊說:“沒事,沒事,我在你身邊啊。甄蓁保護你。沒有無間地獄,你有我呢。乖,沒事了……你在我身邊,你很安全……我……我不離開你……我陪着你……永遠陪着……”

說老實話,甄蓁也不知道雲铎這毛病怎麽治?這麽抱着他管多大用不管?她手足無措,只好本能地把他當個寶寶哄着。這麽胡言亂語了好一會兒,甄蓁覺得,懷裏的這個緊繃的人,終于慢慢放松了下來,他就這麽撲在她懷裏睡着了。睡着了也緊緊抓着她的睡衣的心有餘悸,分明是瀕死人拽着最後一根稻草的手法。

這……這也太可憐了吧……

甄蓁撫摸着雲铎被冷汗打濕了的短發,長長地嘆了口氣:“對不起啊,并不知道你這麽嚴重啊,哎……太愁人了……”

次日,工作中甄蓁借着出來辦事的機會,把曹琛從島上叫了出來。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這事兒不叫曹琛來商量商量,甄蓁心裏下不去。論理,說這樣的事兒,總得找個僻靜的咖啡廳什麽的吧,可是永無縣沒有,于是躲躲閃閃的甄蓁就和棒球帽大墨鏡遮了一半兒臉的曹琛在我國著名民間情報集散地:沙縣小吃碰頭兒了。

他們倆鬼鬼祟祟地坐在柱子後面,一人點了一碗雲吞面,假模三道地吃着,就為了顯得不是那麽突兀。天知道老板娘已經把攝像頭專門調到專門對着他們倆的方向,已經拿定了主意,稍有風吹草動立刻報警。

甄蓁開門見山:“曹琛,雲铎PTSD的事兒你知道嗎?”

曹琛一愣:“啥P?啥D 這倒黴孩子又出什麽幺蛾子?”

甄蓁嘆一口氣:“PTSD啊,創傷應激症啊!你知道不知道啊?”

曹琛松了口氣:“創傷應激麽,知道知道。我說你們這幫工程師就是有病,你好好的說創傷應激症不好嗎?P的什麽D啊。”

甄蓁一皺眉:“那你是早知道了?”

曹琛說:“你不是也知道了嗎?你還說別刺激他什麽的。”

甄蓁說:“我哪知道這麽嚴重啊?昨天他直眉瞪眼的,摟着我哭了半宿。”

曹琛愣了愣,一臉八卦:“哭了半宿?你們倆什麽情趣啊?口兒太重了。”

甄蓁瞪眼:“姓曹的!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曹琛連忙擺手:“好好好。我不是早跟你說了嗎?雲铎死心眼兒,有病,讓你別随便撩他。哎,我說甄蓁你是夠遲鈍的,咱們剛回來的時候,你假裝掉海裏,他不是也四肢僵硬,跟掉魂兒了一樣,氣兒都喘不勻了。你這都沒看出來他有病?”

甄蓁“啊”了一聲:“我……還以為他單純是喜歡我……”

曹琛翻了個白眼:“真自戀……”

甄蓁一臉急:“那這樣下去也不是事兒啊。哎呀,你就沒帶他看看去什麽的?哎,曹琛我服了你了,你怎麽就這麽不緊不慢的?我看美帝的退伍老兵PTSD案例,自殺比例挺大的。還有人幹脆拒絕治療,拒絕接近人群,最後大雪天凍死在街頭了。都出人命了,你就不着急啊你?”

曹琛翻個白眼:“着急有用嗎?着急有用嗎?再說了,這離冬天還遠着呢,他且凍不死呢你放心。哎,你那什麽表情?甄蓁,你尋思尋思,能不給他看嗎?島上的出馬仙兒奶奶我都求到了。你姐姐雕像改的廟我也去供了豬頭了。可就是不見好啊。再說,這麽大的事兒就算家屬不帶着看,人家組織上能不管他嗎?心理幹預多少回了。沒什麽用。所以才給大假的麽。”說到這兒,他揉了揉腦門子:“不過說句良心話,你不覺得跟你在一起,這人看着正常多了嗎?還是我奶奶說得對啊,小夥子鬧瘋病,給找個媳婦兒就好了。”

甄蓁狠狠地踹了曹琛一腳:“曹賊!你無恥!”

曹琛趴在桌子上哼哼:“你敢說你不喜歡他……”‘

甄蓁嘆了口氣:“那他還有什麽毛病是我眼瞎沒看出來的?”

曹琛狐疑地看着甄蓁:“幹嘛?要退貨啊?你不會對我弟弟始亂終棄吧?我告訴你,談戀愛不是天貓商城,還帶七天無理由退換的。再說你們倆也過了頭七了。不許退了,不許退了。”

甄蓁斜睨着曹琛:“你們倆果然一夥兒的,你就不怕我誤嫁個病入膏肓的守活寡啊?”

曹琛谄媚地給甄蓁倒了杯茶,嘴臉瞬間切換到媒婆模式:“什麽病入膏肓,什麽病入膏肓,他就是有點兒失眠,有點兒怕水,有點兒見不得光……”

甄蓁一把把曹琛的手逮住:“不是,你給我說明白,怕水,怕光,怎麽聽着像狂犬病啊?”

曹琛滿臉義憤:“怎麽說話呢?你才狗呢。”

甄蓁說:“快說快說。快說正經的!”

曹琛嘆了口氣:“聽說就是失眠,不喜歡沉在水裏,還有……恐懼狹小空間和夜間駕駛什麽的……其實你想開了,以後晚上出去找個代駕什麽的不耽誤……”

甄蓁一揮手:“別扯那沒用的,重點是怎麽治啊?”

曹琛苦笑一聲:“不知道……我哪兒知道?知道了我還跟這兒演戲?我諾貝爾醫學獎了我。大夫說了,及時放松心情,長時間的心理幹預,哎……就這麽着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好……哎,實在不行,就剩下多喝開水了……”

說到這兒,兩個人一塊兒嘆了一口長長的氣。

沉了沉,曹琛說:“最壞的消息是,他沒有那麽長時間的假期讓他慢慢好起來……”

兩人沉默了很久,甄蓁突然問:“那你怎麽現在才跟我說?剛見面的時候你為什麽不說?別說我沒問這類話啊。”

曹琛搔了搔腦袋:“因為……好像所有教科書裏都說創傷應激症算精神病的一種。你覺得……雲铎像精神病嗎?我總覺得這麽說他……很怪啊……”

甄蓁一言不發地看了桌面兒半天,她也覺得說雲铎是個精神病……很怪……

良久,甄蓁夾起來一個雲吞狠狠地咬了一口:生活啊,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怎麽就沒有一件讓人順心的!

上午私事不順心,下午公事依舊不順心。

甄蓁一臉疲地從永無縣回來,他們的發電機機組安全檢查沒審核過去,無論甄工怎麽解釋,說我們有單獨的油料儲存罐,單獨貯存,有安全設備。你不讓我貯燃油,你們島上供電跟不上,萬一停電了我的負壓設備怎麽辦?當初這個項目也是縣裏批了的啊?

對方就是死活咬定了:不能在島上存這麽多汽油!

甄蓁還要解釋,倒是跟着她一塊兒來的周淑雲眼尖,拽着甄組長往後退了兩步,往旁邊兒一努嘴兒:“組長,那個人你認識?”

甄蓁回過頭來,嗯,認識。

家裏有墳地的黃先生啊。

她才想起來,這位在永無縣是現官現管,這會兒黃先生正一臉冷笑坐在簾子後頭看着她呢,那意思:你不想埋進我家墳地沒關系啊,只要你在我永無一畝三分地兒,老子能給你找的麻煩多着呢。

甄蓁搓了一把臉,扭頭就走,她一邊兒走一邊兒心裏埋怨:媽,你這是上哪兒給我找到相親對象啊?可惡心死我了!

永無島上

曹琛剛一回去,手機就乍然大響。

曹大爺掏出來手機看了看,雲铎。

古怪,這傻兄弟終于懂得用手機了,可見世界末日要到了。

曹琛剔着牙慢慢悠悠地接了起來:“喂,少爺,怎麽了?”

雲铎的聲音挺着急:“曹琛,你知道甄蓁在哪兒嗎???你快點兒叫她來出雲峰一趟!我聯系不上她!你讓她快來!”

曹琛心裏“嗨”了一聲,語重心長地教育弟弟:“約會的事兒,自己聯系,那麽大的人了,不帶讓哥哥傳話兒的。哎呀,我說你們倆不是剛剛分開嗎?忍到晚上怎麽了?”

雲铎的聲音很急:“出雲峰好像出事兒了。”

曹琛笑了出來:“出雲峰怎麽啦?它一個山頭兒能有什麽事兒啊?卧槽!你又掉坑裏了?”

電話那邊兒,雲铎的聲音很幹:“我怎麽覺得……出雲峰好像塌了一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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