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回門
一肚子壞水的龍太子并未留意到母親和姐姐那邊的動靜。
他要是知道龍母将他當作楷模,還號召女兒們來學習,一定會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
不過眼下當着那無知鳥兒的面,敖印卻可以堂而皇之的拿喬,良心上沒有半點不安:夫夫之間的事,怎麽能叫騙呢?
白啾愁眉緊鎖,小心的攙扶着敖印的肩膀,慢慢朝寝宮的方向挪動步子,但因敖印整個人幾乎挂靠在身上,這樣簡單的動作對他而言頗為吃力。
白啾忍不住輕聲埋怨了一句,“你好沉啊!”又覺得到底書生文弱好,如他意中人那般青松翠竹般的姿态,才堪為君子風度。
敖印與他相處了這些時日,幾乎可說是白啾肚裏的蛔蟲,怎會猜不出他此刻所想?然而敖印-心中也只暗哂而已:呵呵,那是小胖鳥沒見過書生脫衣裳的模樣,才會被假象蒙蔽過去。
他做人的時候可也是非常注重鍛煉的。
白啾回到寝宮,腹中早就空了,早上睡得遲,請安又浪費了半日,要是在平時,他早就大快朵頤起來——早起的鳥兒有蟲吃,白啾雖然不吃蟲,卻也從不肯虧待自己的肚子。
不過龍宮不比家中,凡事諸多規矩掣肘,小胖鳥縱使餓得嗷嗷直叫,也不敢越過敖印擅作主張。
敖印瞅着他坐立難安的模樣,心內便洞若觀火,大發慈悲地命人傳膳來。他最近正在習練辟谷之術,其實是用不着進食的,不過讓人陪他餓肚子那就太殘忍了。
須臾侍從端上飯菜,白啾的一雙眼睛立刻發起了光,可憐他胃裏早就警笛大作,卻還是十分體貼賢惠的将碗盞向敖印面前推了推,道:“殿下先用。”
是誰将他教導成這樣一只循規蹈矩的鳥兒,還是他自己學來的?但不管是哪一種,敖印此刻的心情并不算好,盡管白啾此時的言行更合乎龍宮的要求——作為王妃應有的儀态,可他更懷念從前那個灰不溜秋、卻敢任意宣洩情緒的醜啾啾,他會惱他、會怕他,卻不會像現在這樣如同對待陌生人般的尊敬他、對他客客氣氣。
他需要的不是尊敬,而是愛。
敖印原打算戲弄夠了便盡快拆穿身份,兩人好甜甜蜜蜜過日子——他簡直一刻也等不得。但是現下看來,此事還需要下點別的功夫。他需要将白啾的印象扭轉過來,就算胖鳥兒對于龍宮仍是生疏畏懼,至少在他面前該稍稍放開一些,床笫之間尤其應如此。
敖印從心猿意馬中回過神來,就發現白啾仍在眼巴巴望着他,大約他不先吃,對方也不敢動筷子。
敖印只得端起一碗粥小口小口啜飲着,小胖鳥這才放心釋慮,悄悄瞅他一眼,将離自己最近的一碟米糕飛快掃進嘴裏。
他那胃就像個無底洞,很快幾樣點心就不見蹤影。白啾吃得腮幫子鼓鼓,一面還留神偷看他,生怕他看出自己的不遜。可是敖印說過他不愛吃甜食,所以白啾專挑他不喜歡的下手,想來是沒問題的。
敖印縱使心明眼亮,面上卻不露聲色。不同于小胖鳥那謹慎又豪邁的吃相,敖印的動作卻狼狽多了。他戴着面具,本就不利于進食,加之為了僞裝病弱,幾根手指頭亦顫顫巍巍,仿佛舉動十分艱難。
結果一碗香噴噴的糯米粥被他吃得滿地都是。
白啾看着都快心疼死了——不是心疼人,是心疼粥。想他一家子雖是地仙,日子過得也和普通的雀兒差不多,每逢冬天還要為了食物發愁,偶然碰上稻田裏散落的谷米都歡喜得不知所以,覺得是難得的加餐,結果在龍宮被這樣糟蹋。
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白啾忍不住道:“殿下身子不方便,不如由我來喂您吧。”
敖印自然樂于從命,覺得這是小胖鳥關愛自己的緣故,遂老老實實張大嘴。
白啾小心的給他揩拭面具上的污漬,繼而用湯匙舀起一勺米粥,仔細的放入龍太子口中,一壁問道:“燙不燙?不然我給殿下吹一吹。”
敖印含糊點了點頭,活龍不怕開水燙,他其實根本試不出這粥的熱度,不過樂得讓小胖鳥多服侍他一會兒。誰叫白啾面相這麽乖,讓人見了就想欺負。
敖印深深為自己感到汗顏,他好像無形中扮演了惡婆婆的角色。
白啾卻沒覺得有何委屈的,在他看來不過是履行義務,要是他的爹娘或是龍母娘娘生了病,白啾也會耐心服侍他們,無他,憐貧憫弱而已。
小少年微垂着頭,輕輕的向碗面上吹氣,側面輪廓分明,肌膚皎潔細膩,端好如畫中人。
敖印看着面前露出的一截纖細白膩脖頸,難免有些蠢蠢欲動,很想湊上去抱着白啾的後腦勺來一個熱烈的深吻,至于後續是更加熱切的回應還是一頓毒打,就不得而知了。
雖然諒着小胖鳥不敢打他,也打不過他,可有些事不能操之過急,敖印只能勉強按捺住躁動的思緒,在白啾重新盛了一勺放涼的粥遞來時,啊嗚一口吞下去。
看着病人将一碗薄粥吃得幹幹淨淨,白啾心內無比滿意,他最讨厭浪費糧食的人了,從前龍三太子就常把點心放着不吃,那還是龍母娘娘親手做的,虧他怎麽好意思!
果然人大了就懂事許多了。
敖印-心道傻鳥兒,那明明是給你省的口糧呀!可惜這些話想解釋都無從解釋起,幼時的敖印是個傲嬌刺頭兒,縱使想和小夥伴分享點心也開不了口,只能采用這樣迂回的法子,說是怕傷害小胖鳥的自尊心,其實還不是他自己的自尊心作怪!
諸如此類的事不勝枚舉,敖印想起來都恨不得給自己一拳,早早地把事情說清楚了,哪來的許多誤會?
可惜誤會已經鑄成,他再懊悔,也不敢貿貿然行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白啾掏出手絹,給他揩了揩嘴角,同情的看着他道:“殿下看起來很累,不如到床上躺着休息一下?”
是真的累。
敖印此時才發覺原來說謊也是相當消耗氣力的,他每說一句話、每做一件事都得先在心裏斟酌一番,免得穿幫,可惜謊言一旦撒下,就得編出無數的謊話來圓它。敖印也怕多說多錯,反而什麽話都不敢說了。
他點點頭,乖覺的和衣而卧。
白啾給他蓋上被子,看着敖印慢慢阖上眼,方才悄然離去——可憐的三殿下,他看起來簡直命不久矣。
床上還殘留着胖鳥兒昨夜留下的氣息,溫暖而舒适,敖印原打算假寐片刻便偷偷溜下床,結果在這樣難得的環境下,他竟安然睡去。
次早醒來已是天光大亮,敖印睡得太久,因此反而更顯困頓,去昆侖山的路上不住打着呵欠。
今日正是回門之期,按禮該去白家見父母的。白啾瞅着夫君這副模樣只覺得憂心忡忡,臉色仿佛好了些,可是軟綿綿的模樣更添病态,總覺得比成親那日看着還要糟。也許是因為紅衣顯氣色,加之人逢喜事精神爽,那日看着倒和常人無異。
今天他一身雪色缁衣,和白啾夢裏的書生倒有些像,可惜是個病歪歪的。
白母的眼睛生得利,亦覺出女婿狀态不佳,悄悄将白啾拉到一旁道:“怎麽回事,才幾日不見,三殿下為何憔悴成這般,看着怪瘆人的。”
該不會是被她家寶貝兒子給榨幹了吧?阿彌陀佛,這罪過可不輕!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酸甜淤血 1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