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看臉
敖沁芳的肺都快氣炸了,一面疑心這狡猾鳥兒故意裝傻充愣,得了便宜還賣乖,她本想上前扇他一耳光,無奈敖印身法甚快,幾乎眨眼間便洞悉她的意圖,牢牢将小胖鳥護在身後。
他冷冷看着敖沁芳,“大姐,莫忘了我說過的話。”
敖沁芳立刻想起自己被削去大半的美麗青絲,敖印拿這個來威脅她,還真是百試不爽,再下去她只好出家當姑子了,也不知廟裏收不收一條龍當姑子。
敖沁芳果然面露懼意,同時也氣不打一處來,到底誰才是親的,誰能想到她的親弟弟不幫着她,卻偏聽偏信一個外人?
敖沁芳只覺恨鐵不成鋼,雖然已做好撤退的打算,臨走也不能無功而返。她恨恨上前,用力将敖印那張鐵面罩掀下,銳聲道:“成天戴着這東西做什麽,怎麽,自己也知道見不得人麽?”
敖印不意她會突然出手,一時沒來得及防備,但聽咣當一聲,面具落到地上。
眼前赫然是一張光潔如玉的面孔。
敖沁芳不免微怔,說好的疹子呢?不過她這三弟生性古怪,會做出此等事也不稀奇,沒準就是靠這個博得父皇母後百般疼惜,說不定連生病都是假的呢——無形中倒被她猜中了。
預料中的好戲沒能看成,敖沁芳只能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怏怏離去,她卻未留意到,一旁的白啾在見到那張臉後,早就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敖印經她這麽一鬧,心裏已經知道完了,除非白啾真是個傻子,才會猜不出裏頭的關竅。可事情已經穿幫了。
現在的問題是,怎樣圓滿的将這件事圓過去,敖印想着,心裏已然湧起驚濤駭浪,不過面上看來仍是平靜如昔。
白啾看看他,再看看屋內,書生已經不見了,和書生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卻就站在他面前,天底下絕不會有第二個人這般相似。
他心裏小小的糊塗了一陣,終于理清頭緒,小聲開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敖印木然回答,“孤姓敖,單名一個印字。”
果然對上號了,白啾單知道三殿下姓敖,書生名叫阿印,卻從未想過這兩者之間有何聯系。不過也是他太蠢吧,明知道三殿下曾經被貶入凡,也該問問他是什麽身份,作何職業,這樣就不會鬧出烏龍來了。
思及此處,白啾忐忑的問道:“阿印真是你變的嗎?”他不想自己犯第二遍錯誤,那就太荒謬了。
敖印點頭,“他即是我,不過那時候我失去了全部記憶,自然認不出你來。”
白啾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終究沒說。他明白書生那時候為何突然對自己态度大變了,竟至判若兩人,想必當時敖印一定已恢複記憶,覺得自己背負婚約在身還跟外人相好很生氣吧,所以後來才故意裝病,讓龍宮以沖喜為名将他接過去成親——呃,這麽說來,敖印其實是很在意他的?那條大惡龍,居然這般在意自己,在意到眼裏揉不得一粒沙子的地步?
白啾有些羞慚,也有些戰栗的歡喜,被人看重當然是好事,而且,他本以為三殿下很看不起他,很讨厭他,那個時候的他,卻對龍宮的一切都處于仰慕狀态……這麽一比較,白啾頓時感到五味雜陳。
他更不知如何跟敖印聊天了。說也奇怪,跟書生,跟三殿下,他都有自己的一套應對技巧,可是當兩者雜糅在一起,他真不知該如何面對,從小的經驗告訴他龍宮是不可得罪的,那裏的每一個人都應該對他們尊敬有加,在書生面前卻可以百無禁忌,要說什麽便說什麽——盡管他照搬來的也不過是話本上的言辭,不過書生卻是很配合的予以傾聽。
現在的他唯有保持緘默。
敖印卻以為他在因自己的欺騙而生氣,猶豫了一會兒,緩緩将懷中的小人放開,凝聲道:“這段日子我不該裝病騙你,是我不對,在此我真心向你道歉。你想我用何種方式彌補,只管道來,但凡我能做到的,必将盡力去做。”
這是他的真心話,無論白啾提出什麽樣的要求,敖印都不會覺得對方得寸進尺——除了退婚。
退婚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白啾的嘴唇微微翕動一下,敖印立刻屏氣凝神等候他的答複,卻見那小胖鳥捏着衣襟,十分不安的仰面看他,“那、你能帶我去長安嗎?”
“長安?”敖印下意識的一愣,怎麽也想不到聽到的會是這種答案。
白啾點點頭,“阿印答應過,上京趕考要捎上我的。”原本他覺得自己進了龍宮,這輩子恐怕都沒機會去京城增長見識了,如今機緣巧合,卻叫他知道書生與相公是同一個人,那麽,他還是有機會的對麽?
似乎生怕敖印不答應,他匆匆忙忙補充道:“我自己攢了些銀子的,不會用你很多錢……”
昆侖山上四時鮮花鮮果不少,白啾也常挑些到集市上去買,雖然所掙不多,零花是夠用了。他急吼吼地去掏荷包,卻丢臉地發現裏頭僅剩得幾枚銅子:原來今早為了糖葫蘆和肉包子已經花掉了。
敖印想笑又不敢笑,生怕臉皮薄的小胖鳥因這個生氣,只緩緩握緊他的手,鄭重道:“我答應你。”
反正面具已經摘下,也不必隐藏身份,他大可以盡情釋放自己的魅力。敖印這般想着,不知何時已悄悄上前一步,鼻尖緊挨着少年的鼻尖,兩人的呼吸咫尺可聞。
白啾的小臉果然紅了,頭也悄悄垂下去。
就知道他受不住這樣深情的注視,敖印得意想着,忽聽對面悄聲道:“殿下,你踩着我的腳啦……”
敖印吓了一跳,低頭看時,果不其然,自己半只靴子都壓在他腳掌前端,雖然使勁不大,但也夠尴尬的。
敖印忙将左腳收回,白啾悄悄退後半步之遙,揉了揉紅漲發燙的面頰,說也奇怪,話本裏那些狐貍精勾人的手段他可以放心對書生使用,在三殿下面前卻不由自主地規行矩步起來。
倒是三殿下仿佛換了個人似的,叫他十分納罕。
正胡思亂想間,冷不防卻聽敖印道:“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問吧。”白啾望着他沉沉如水的面容,心裏始終有點害怕。果然還是書生相處起來更加自在,三殿下這忽冷忽熱的勁兒怪滲人的。
敖印默默地措辭片刻,方才謹慎開口,“在你心中,孤與那書生的分量,到底哪個更重要些?”
白啾可以肯定了,三殿下的确是個怪人,這兩個不都長得一樣麽?他忽然懷念起幼時那條直來直去的惡龍了,那時白啾雖然覺得自己總受“欺負”,好歹明白是怎麽一回事,現在的三殿下卻叫人摸不着猜不透,還總問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這叫他怎麽答呢?白啾讪讪道:“只要是殿下變的,我都喜歡……”
雖則敖印若變回從前那條巨龍的模樣,他多半還是會吓一跳……但願老天爺別因為他說謊就降下天雷罰他,他是不得已的。
敖印靜靜的看他半日,終究嘆口氣道:“咱們回去吧。”
現在他明白了,這小胖鳥果然是看臉的,說他好色半點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