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棍子
敖沁芳沒逮着狐貍倒惹一身臊,心裏不消說多麽憋屈,回去之後到底按捺不住這口氣,還是一五一十的向龍母吐露了去,否則難以平靜下來。
龍母含笑聽着她的埋怨,半點沒當一回事,什麽家門不幸的,敖沁芳平日可沒這般積極,不過為了些私怨罷了,且龍母已從龜相那裏得知究竟,自然知曉這所謂的“捉奸”不過是場烏龍。
敖沁芳說到痛快處,又咬牙恨恨道:“我原想幫三弟出口惡氣,三弟偏不領情,也就罷了,還幫那小子遮掩,從來沒見過這種窩囊人。”
想到自己畢竟找回了一點體面,敖沁芳理了理長短不一的秀發,眉眼飛起道:“不是說三弟長了風疹麽?我把他面具給掀下來,倒也沒見怎樣,可見都是诓人的,他自己也沒臉吧?”
龍母這回不得不詫異了,“你把他面具摘了?”
這麽說,敖印的謊言已經暴露,那小啾啾知道他在騙他?雖說龍母覺得這些都是小孩子過家家的玩意兒,從來沒怎麽認真,可是少年人的心境才叫不好捉摸呢!
她疑心敖印會再度陷入消沉的情緒中去——從前老龍君健在,兩家還常常來往的時候,白家每回做客辭去,這小子都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老龍君怪孫子不懂禮數,龍母卻很清楚:這小子向來是有話不好好說的類型,他只是不願面對離別,舍不得小啾啾走罷了。
不曉得這回又會生出怎樣的風波,龍母想想亦覺頭疼,她都偌大年紀,還得為下一代的感情糾葛傷神,有她這般操心的麽?
敖沁芳發洩完後,腔子裏舒坦好些,見龍母沉吟不語,遂反複叮囑道:“娘,等三弟回來,您可得好好說說他,不能再讓他縱情任性去了!”
這一個也是難纏的,龍母拗不過她,只得胡亂點了點頭,敷衍道:“我會說的。”
敖沁芳這才高高興興離去,準備回房找些海藻接在頭發上,免得敖印下回再突然下毒手時,她不至于變成禿子。
龍母又等了半個多時辰,才算見到姍姍歸來的敖印,卻只有他獨自一人,那小啾啾并未跟着。
難道真的賭氣離家出走了?龍母詫道:“他呢?”
敖印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誰,神情格外疲倦,“累了半天,我讓他到房中睡下了,等醒後再來向母親請安。”
這個“累”字真是含義豐富,不過龍母以她那雙經驗豐富的老眼看了半日,也沒從敖印臉上看到半點初經人事的餍足,可知兩人仍和沒頭蒼蠅般,并未正式入港。
龍母不免略覺失望,雖說神仙壽數長,到她這個年紀,照樣會和凡間的老太太一般渴望抱孫子,就不知幾時能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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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看敖印這模樣估摸着并未大吵大鬧,也算得好事一樁,龍母定定心,問道:“他沒生氣?”
面具已經除下,可知敖沁芳所言不假,而敖印也用不着遮掩了。
敖印點點頭,“沒有,我看他挺好的。”
就是太好了,敖印才頗覺郁悶。他沒想到兜兜轉轉費了這麽多周折,白啾半點沒當回事,好像書生也好,龍君也好,在他心裏都和一粒芥子般,輕飄飄就滑過去了。回去的路上,白啾嚷嚷着肚餓,又拉他到街上閑逛,迫着他買了不少吃食,肚皮都撐得圓圓的——食欲這麽好,可知心情不錯。
“僅是這樣?”龍母詫道,“他就沒要求些別的什麽?”
這孩子未免太心善了,遭受這樣大的欺騙,本該趁機要求一筆巨額的賠償才對呀。龍母心道,渾然沒意識這種想法對自家人多麽不利。
敖印頓了頓,“他讓我帶他去長安。”
雖不明白怎麽回事,但敖印模糊覺得這小胖鳥對凡間有一種強烈的執念,他追求書生也是這個緣故麽?與之相比,白啾對龍宮卻有一種莫名的生疏感,哪怕他在此已住了有一段時日,卻始終是坐立難安的,未曾真正融入其中。
敖印雖希望與小胖鳥建立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家,此事卻急不來,若不能将白啾的心收攏,一切功夫就是徒勞——他怎麽就喜歡上這麽一只沒心沒肺的鳥啊?敖印想想也是頭大。
龍母沉吟道:“你的意思呢?”
幾百年沒見的兒子,好不容易回來,如今又要離去,龍母心中難免不舍。
敖印靜靜地看着她,“您允準我去嗎?”
龍母便深明其意,果然男大不中留啊!不過強扭的瓜不甜,讓他去歷練歷練也好,雖說之前也見識過凡界,可二者身份畢竟是不同的,他該以龍宮儲君的身份打聽一下民生疾苦,這樣,龍宮将基業交給他也能更加放心。
再者,敖沁芳與他二人的矛盾已激化到如此地步,又是成日低頭不見擡頭見的,避一避也好,親姐弟總不該鬧得太僵。
龍母想了想,便道:“你去吧。”
敖印還未來得及表示歡喜,龍母又道:“別急,我還有一件事要叮囑你。”
因将腰間鑰匙取下,讓侍女去将庫房門打開。
敖印還以為母親要給自己上路的盤纏,正想說不必,可當龍母将那幾個塵封已久的大箱子擺在他面前時,敖印卻笑不出了。
他看着裏頭滿滿當當的竹簡,細繩磊着碼放在一起,約略一數總有半車之多,不禁瞠目結舌,“這是……”
龍母笑道:“這是東海這上百年的卷宗文檔,你雖然離開,功課也不能荒廢了,趁這個機會正好捎上,每天看上兩三卷,想來半年足以看完。”
敖印:“……”
這回他真成上京趕考的學子了。
吃力的将那半車書卷分門別類整理好,敖印方才精疲力竭的回房,小胖鳥仍倒在床頭呼呼大睡。被子都蹬到了一旁,睡沒睡相。
還挺會享受。敖印沉着臉走近床邊,正要替他将棉被掖好,就見白啾伸出爪子撓了撓頸部,上頭玉白的肌膚已泛出酡紅,小臉兒亦是紅撲撲的,嘴唇微微翕動,“好熱……”
酒量這麽差,偏還沒自知之明,活該受罪!敖印想起他晌午買的一種點心,那店家明說加了黃酒調和,這小胖鳥偏不信邪,一口氣連吃了三五塊,怎會不醉?
虧得龍宮不差錢,否則有這敗家鳥兒在手,再多銀子都不夠花的。
敖印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伸手将他嘴角的糕餅碎屑抹去,誰知白啾正在燥熱之際,立刻含住他沁涼的指尖,如冰塊一般吸啜起來。
敖印只覺指腹嗖嗖透着冷風,心裏反倒麻麻酥酥起來,加之小胖鳥此刻衣衫淩亂,坦然露出一塊腹肌的胸膛與豐潤有肉的肩胛,頗想讓人咬上一口。平時隔着面具看不大真切,敖印尚且能阻擋住旖旎遐思,這會兒卻不可遏制的蠢動起來。
當然他不會真咬,萬一将人吵醒就不好了,敖印只一本正經的俯下身去,準備親一親那紅豔豔的嘴唇,反正小胖鳥張着嘴就是等人來親的。
然而還未等他靠過去,身下的人就大呼小叫起來,“殿下,別打我!”
糟糕!敖印及時坐直身體,裝出一副冷淡不可接近的模樣,仿佛比廟裏的和尚還無欲無求。
見白啾睜開眼,他冷聲問道:“怎麽,做噩夢了?”
白啾點點頭,伸手拭去額上汗珠,許是因為敖沁芳今日一場大鬧的緣故,他知曉了書生身份,當時還沒什麽感覺,但夢裏就不禁回憶起龍三太子從前的暴行來。
他嗫喏着點點頭:“我夢見你拎着棍子要打我……”
敖印不解,“棍子,什麽棍子?”
白啾不好意思的道:“是你的尾巴。”當然敖印只朝他噴過水,尾巴僅起威懾作用,但見那條結實的尾巴一甩下去,半根石柱就裂了,白啾不得不心有餘悸。
當然三殿下如今成熟許多,應該不會像幼時那樣頑皮才對。白啾舒口氣,正要将汗濕的衣襟理好,手掌忽然觸到一個異樣且堅硬的物體。
難不成三殿下真藏了根棍子在身上?白啾的臉色瞬間不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