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送禮
那棍子忽然動了動,白啾唬了一跳,險些以為它要打人了,急忙避開。擡頭看時,卻見敖印面皮發赤,粗聲嘎氣的道:“看什麽看,還不快量完了事!”
盯着他那處瞅個沒完,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小色鳥想同他白晝宣淫呢——也許正是如此。
白啾規規矩矩記錄好軟尺上的讀數,這才重新為敖印将衣裳穿好,肌膚相貼的時候,他聞到一股澡豆面子的清香。聽說京城就有不少專供客人沐浴的澡堂子,看來他竟已悄悄去過了。
不成,改日他務必得讓敖印領自己見識見識,不能讓他白得了便宜。
正計議間,忽聽敖印問道:“你我二人再度成婚之事,可有告知雙親?”
白啾一下子便啞了殼,他爹也就算了,可他娘若是知道,不千裏迢迢趕過來才怪呢,何況白母也是個好熱鬧的,若見了京師風光,恐怕再不想回去,到時便會生出大亂子,白啾哪裏敢告訴她?
不過被敖印這麽一說,白啾頓感自己多麽不孝似的,他不願理屈,遂機智地将皮球踢開去,“你難道還四處嚷嚷?”
以敖印的性子,肯定也是瞞得密不透風,他有什麽資格來數落自己?
然而令白啾意想不到的是,敖印偷偷向龍母透過口風,也并非他存心喧嚷,只是并未刻意隐瞞,龍母一問那通風報信的蝦将就知道了。不過龍母卻十分開明,只叮囑了敖印胡鬧歸胡鬧,只別生出事端,餘外便不再多管——她老人家反倒先行一步将龍君絆住,省得那老東西知道後礙事。
兩廂一對比,敖印便感覺兩人對此事的認真程度不一。白啾似乎并不怎麽重視這樁親事,否則何必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知道一般。
白啾發覺自己越來越能讀懂身邊人的情緒了,每逢敖印像這樣嘴角撇下來,兩條眉毛擰上去,白啾便知道,他不高興了。
像往常一樣,他晃了晃敖印的胳膊,軟語道:“殿下,誰惹您怄氣了?我幫你找他算賬好不好?”
這是他從長期試驗中汲取的經驗,每當他像這樣撒嬌逗樂時,敖印便會順臺階下,兩人就能重歸于好。
這回卻奇怪些,他生硬的笑了半日,敖印的面色依然沉沉若水,他牢牢盯着眼前嬉皮笑臉的少年人,“白啾,你喜不喜歡我?”
他總喜歡問這種問題,白啾卻不懂為什麽,喜歡這個字眼很特殊麽?他喜歡爹爹、喜歡娘親,喜歡龍母娘娘,喜歡阿黑,也喜歡現在的敖印——撇開從前的記憶不談。且随着他與敖印朝夕相處,日複一日的更熟悉彼此,白啾差不多已忘了小時候那些不愉快的經歷,回想起來三殿下待他倒是挺善意的,幾乎可說是龍宮唯一一個願意主動找他說話的人,他有什麽理由不喜歡他呢?
白啾捏着他的衣袖,正要訴說衷腸,敖印卻輕輕将他幾根指節扳開,繼而抽出空蕩蕩的衣袖,神色疲倦道:“我知道你的答案,可我不信。”
他正色望着白啾,“你看上的,不過是孤這張臉。”
白啾不懂,有何差別?他嗫喏道:“但這就是殿下您的臉……”
敖印緩慢搖頭,“那不一樣,倘若這世上有另一個與孤容貌相似之人,你是否也會中意他?是否也會追随他而去?”
白啾想起那個一見鐘情的書生,其實是有可能的,倘若那書生并非敖印所化,而是一個漠不相關的人,也許這會兒就是另一種故事了——是喜是悲都不一定。
敖印凝視他片刻,自嘲的笑笑,“瞧瞧,你自己都分辨不清楚,也許這婚事對咱們而言太倉促了些,不若就此散了吧,省得費工夫。”
他清楚的瞥見白啾臉上一抹悵然,心下亦若有所失。敖印很明白,自己本不該這樣逼迫他,一只未開啓靈智的小鳥兒懂得什麽呢?況且白啾其實已做得夠好了,他不是一直陪伴在他身邊,願意陪他玩哄他笑麽?
只他愈是如此,敖印反而愈笑不出來,到底是意難平。他不願承認自己愛上了一塊石頭,才故意趕在這關頭将迷障戳破——他不夠厚道,他承認。
盡管敖印并未立刻轉身出去,可白啾下意識的覺得一陣惶恐,仿佛他即将失去這個人了。這樣難堪的心緒下,他更加說不出話來。
敖印回頭看他一眼,輕輕嘆了一聲,便要出門而去。他亦不知該去往哪裏,也許只是随便走走。
然而還未等他跨過門檻,腰身便已被人牢牢抱住,敖印腳步不禁一滞。
白啾将小腦袋靠在他後背上,聲音很輕,每一個字卻都清晰入耳,“殿下,其實我不懂該怎麽愛人的……”
似乎在自省,又似乎在迷霧中追尋真相,敖印遂停駐雙足,靜靜的予以聆聽,但聽他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否真心喜愛殿下,我只知道殿下對我是絕對特殊的,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樣。”
而且,他并不知道怎樣更應該叫喜愛。白啾閑來無事所讀的那些話本子,裏頭只教給他妖精和書生該如何談戀愛,卻沒告訴他小麻雀和一條龍該如何相處。他對着敖印,既敬畏,又不乏憧憬。這個人的身份是令他害怕的,可他所擁有的學識,他處理事情所采用的手段,卻不無令白啾感到佩服且欣羨,他很想成為敖印那樣的人,盡管明知道絕無可能實現。
正因如此,他在敖印面前倒顯得更傻了,甚至于敖印問一些他明明答得上來的問題,他也會故意裝糊塗。也許是看穿了敖印外硬內柔的個性,但凡自己稍稍示弱,他就不好意思再逼迫自己了,但是這樣真的好麽?他是在糊弄敖印,同時也有意欺騙了自己。
不誠實的小鳥是該遭天罰的,白啾愧怍的低下頭,他現在開始認為神明并非無所不知——神明若真的有知,他早就變成一只烤小鳥了。
他嚕嚕蘇蘇說了一大串,敖印雖聽得有些混亂,好歹明了了白啾的态度:不管他想表達的是什麽,他這是在剖析自己,将他最真實的一面展露給人看。
不是不感動的,費了偌大的功夫,總算逼出他幾句實話。敖印-心內竊喜,面上卻不露分毫,反而冷淡的抿抿唇,“你同我說這些做什麽?”
便假意掙了掙胳膊,誰知白啾卻抱他抱得更緊,恨不得如藤蔓一般纏在他軀幹上,那神色恍惚的小鳥兒只低聲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若殿下願意接納我,我會朝您希望的方向去做的,只要您別離開……”
這對他而言,已是最大限度的表白,不比話本上的情辭來得動聽,卻更顯真切,因它是直抒胸臆的。
敖印懂得了,可他仍免不了追問一句,“真的麽?”
“真的。”白啾忙不疊點頭,同時将他的衣袖拉得更近,恨不得整件衣裳都從他身上扒下來,“只要您別丢下我。”
于情于理他都最怕這一點,想想敖印若是半道悄悄溜走,他一只鳥在這人海茫茫的大都會裏,怎麽找得着回家的路啊?
敖印終掌不住露出一點笑意,這回不再使欲擒故縱那一套,而是敏捷的轉身,架着白啾兩只胳膊就将他抱起,一直走到床邊上。
剩下的就水到渠成了,兩人都有意取悅對方,床笫之間愈發纏纏綿綿難分難解。白啾則比往日尤其顯得乖巧,敖印方才真将他吓怕了,他生怕夜裏一睡着敖印就會消失不見,遂緊緊摟着他不放。
懷裏抱着這樣溫軟的身子,那人又不住在他耳邊吹氣,這叫敖印如何把持得住?到底還是大顯神通,将人弄得叫苦不疊,只折騰至深夜,兩人方才沉沉睡去。
這回累得夠嗆,連敖印都做了個長夢,直至天光大亮才起身,還是被一陣清楚的叩門聲給吵醒的。
還以為又是白啾那只刺猬朋友來煞風景,誰知将門闩推開一瞧,敖印不禁怔住,“您怎麽來了?”
“殿下既要成婚,怎麽能不要傧相?”龜相摸着颌下長髯笑道,繼而晃了晃手中一個白玉瓷瓶,“正好,我還捎了賀禮來,估摸着殿下該用得差不多了。”
敖印定睛看時,正是他上次送的那種滋潤油膏。
這老家夥果然料事如神,敖印正想着原先的已用得半空,是否該差人回去再讨要一瓶,誰知他就自己送來了,讓人想不佩服都不行。
“如何?”龜相笑眯眯的道,“殿下這回能賞我一杯水酒喝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