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好人

徐鸾鳳有些意外地看向宗熾,不太懂他話中何意,她笑道:“那大人為何不同我計較?”

“王妃上次遞來的消息。”宗熾知道徐鸾鳳聰明,她之所以拿着景王暗訪姑蘇之事前去祿鼎書居交換,定然是知道祿鼎書居背後的人是他。

徐鸾鳳聽出了宗熾的言下之意,不過是疑惑自己為何會突然對心愛之人反目,出賣關于景王的消息罷了。

景王此次暗訪姑蘇,是聖上授意,前世姑蘇水匪盤踞,同當地官員勾結,所以朝廷派去軍隊攻打每每無疾而終,反而惹得當地水匪更加猖獗,這一直是陛下的心病。

前世聖上将景王派去姑蘇以後,不過半年時間,景王帶兵将姑蘇的水匪殺了一個片甲不留,絕了匪患,聖上龍顏大悅,對景王越發倚重。

然而徐鸾鳳知道,景王并非真的将水匪趕盡殺絕,那幾百號水匪明着是被殺死,實則将水匪變成了兵匪,是景王養在姑蘇的一支私兵。

她雖不知私兵用途如何,也不知景王何來的錢財養兵,但是她知道,水匪秉性不容易改變。

前世姑蘇鬧了不少大大小小有關水匪的案子,皆被景王壓了下來,這也導致民怨沸騰,對陛下極為不滿。

她既然重生,怎麽能對景王的所作所為置之不理,畢竟這江山,是她父皇的天下,姓陸而非姓顧。

“宗大人是好人,相比于景王,我更信任您。”

徐鸾鳳見宗熾開門見山,自然是不好再裝模作樣,她不知東廠廠公為人如何,只從景王口中聽過,為人狡詐陰險,手段極為狠厲。

然而她卻覺得他不像那種人,宗熾能當上廠公,自然是有他過人之處,而且定是深受陛下信任。

至于景王,他在她此處的可信度為零,她更相信自己看到的,就算宗熾僞善,那又如何,能給景王添堵,她何樂不為?

徐鸾鳳不知道的是,有時候錯眼看人,是要付出代價的,她的後半輩子,就因她“輕率”決定,被人牢牢握在掌心中。

宗熾活了二十年,還是第一次在別人口中聽說“好人”這個新鮮詞,他看着少女微仰嬌頸,清澈的眼底露出信任和欣賞之意。

他從小|便跟着前一任廠公,見慣了人間最肮髒的眼神,也對他人厭惡、冷漠以及恐懼的眼神習以為常,偏偏沒有人這般看過他。

徐鸾鳳的這個眼神,讓他生出了摧毀之念,這樣幹淨的眼神,世間人原不配擁有,他想嘗一嘗少女此般幹淨清透的眸子,是什麽味道。

“不知王妃如何定義好人?”宗熾壓下心中邪念,漫不經心把玩着茶盞,溫柔摩挲着少女方才碰過的地方。

他不舍得眼前人離開的念頭越發強烈,他等了她十年,若非景王快了他一步,徐鸾鳳便應該是他掌間千嬌萬寵的金絲雀。

如今挂念在心尖的人就坐在他眼前,呼風喚雨的廠公,此時卻好似一個情窦初開的毛頭小子,為如何博得心上人好感而煩惱。

徐鸾鳳看着男人溫和的目光,她其實也不知好人如何定義,前世她覺得景王是好人,司楚念是好人,老王妃也是好人,然而到最後,好人皆是惡人。

“真心實意幫我的人,便是好人。”

宗熾把玩着玉扳指的手頓了頓,他未曾想徐鸾鳳會說出這番話,少女眼底飛快掠過幾分蒼涼哀怨之意,那是他從未見過的。

他以前總會遠遠看她,不能養在自己籠裏,是人生的缺憾,然而他不希望她不開心,所以親眼看着景王将她娶進府中。

人的機會總是來得猝不及防,既然景王薄待徐鸾鳳,那他也沒必要繼續給景王面子。

然而徐鸾鳳在景王府過得并不開心,她既然信他,那他就安安穩穩當她心裏的好人,助她得償所願。

宗熾看着少女認真的眼神,若是以往,他不會輕易接近徐鸾鳳,因為他的心思若是被人察覺,且不論他以後如何,世間人對少女的冷嘲熱諷只會多不會少。

如今,一切都不同了,景王辜負他心尖珍寶,那他何必對景王手下留情?

“玉佩。”宗熾從懷裏掏出以後錦囊遞給徐鸾鳳,今日之所以來景王府,不僅是因為想見她,還因為這枚玉佩。

徐鸾鳳意外地看着男人,她沒想到宗熾會親手将玉佩給自己,她頓了頓,笑着接過玉佩道:“勞煩宗大人了,這原本該我自己去取才是。”

她沒想到宗熾對自己毫不隐瞞,直接就堂而皇之告訴她,祿鼎書居背後之人就是他。

徐鸾鳳細細端詳着手中玉佩,同自己那塊真的玉佩相比,除了色澤淡了幾分,龍尾處的紋理方向也不同之外,幾乎一模一樣。

“無須客氣,宗某此前聽說過這枚玉佩的傳聞,您若是有興趣,可去查探一番。”宗熾在宮裏生活多年,自然知道這玉佩是宮裏樣式,加之是龍尾此般惹人注目的物什,怕是也只皇族子弟才有。

徐鸾鳳聽得男人如此一說,當下就好奇道:“不知宗大人話中何意?”

她方才的不自在現在散了幾分,東廠廠公待她溫和有禮,她若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反而讓兩者都尴尬。

“十年前,龍尾玉佩現世,只聽聞持玉佩者是一女子,若只是一枚玉佩,自然不引衆人關注,奇異之處在于,這枚玉佩和藏寶圖有關。”

宗熾十年前還是跟在前東廠廠公身邊的一個內官,偶然之間聽過這個傳聞,然而畢竟是傳聞。

這個傳聞知道的人甚少,那些人即便心向寶藏,可那龍尾玉佩本就是皇族才有的東西,誰也不敢為了一個傳聞得罪皇族。

誰知徐鸾鳳那日将玉佩的圖紙送來,工匠制作出來的半塊玉佩,正是龍尾的樣式,宗熾特地派人去查探此事,所得信息只隐隐指向那個傳聞。

他唯恐此玉佩被別人得知,這個別人便是景王,他雖同景王交往不深,但他知道,景王看着衣冠楚楚,實則是一個自私自利之人。

若是被他得知此事,徐鸾鳳一定會身處險境。

徐鸾鳳靜靜聽着宗熾那番話,細細端詳着手中的假玉佩,想起前世之事,她前世以為景王那時之所以看重這枚玉佩,是因為公主之位。

如今一看,景王怕是沖着這個寶藏來的,不管傳聞是否真假,這對景王而言百利而無一害,如今她深刻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有多危險。

“宗大人,此事……你原不需要告知我聽,其實……”徐鸾鳳看着男人鳳目斂着春色,認真地看着自己,那句話到底是沒說出來。

“宗某知道王妃何意,您就當宗某謝您将景王暗訪姑蘇之事的回禮,無須介懷。”宗熾對誰都能狠心,唯獨對徐鸾鳳,他可以無限寵忍。

男人鳳目微斂,眸底劃過一絲深意,人世間沒什麽能入他眼的東西,唯獨徐鸾鳳,他心中放不下。

如今景王放手,他只要徐徐圖之,小東西遲早會乖乖跑進他的掌心裏。

“多謝大人,我……”徐鸾鳳眉眼微彎,還沒說完話,就被外頭的呼喊聲打斷了。

“王妃娘娘,您在哪裏?”

“王妃娘娘怕不會是出事了?聽聞今日有刺客。”

“閉嘴,王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你這是詛咒王妃嗎?”

徐鸾鳳聽着外頭的說話聲,滿臉歉意地朝着男人笑了笑,然後起身走到門口查看外頭的狀況。

此時雲瘦帶着幾個丫鬟朝着這邊走來,徐鸾鳳心裏一驚,若是被她們發現自己同一個陌生男子同處一室,那就是有千百張口也說不清了。

“宗大人,您……”她剛轉頭,才發現身後空無一人,只看到窗子半開着,春風拂面,帶着暖意,還有男人殘餘下來淡淡的紫檀木香。

她想到方才男子溫和的笑,以及眼睑下的那顆痣,以及風淡雲輕的模樣,忍不住朱唇微勾,心裏松了一口氣。

她将玉佩拿在手裏,然後推開門,裝作尋找東西,朝着雲瘦等人走去。

“王妃!您讓奴婢好找,您沒事罷?”雲瘦圍着自家主子轉了一圈,見人沒事,方才安了心,紅着眼眶看着主子。

徐鸾鳳伸手捏了捏自家丫鬟的臉,然後朝着雲瘦攤開握着玉佩的手掌,無奈道:“母親留給我的玉佩掉在了這附近,我找了許久才找到,心中着急,一時沒注意你們的動靜。”

雲瘦看着那枚泛着淺綠色光澤的玉佩,連忙開口道:“觀音娘娘護佑,還好找到了。對了,娘娘,王爺如今正在主屋等着您,說是有要事和您商讨。”

徐鸾鳳笑着點了點頭,示意雲瘦給站在一旁的幾個小丫鬟發了賞錢,看着她們歡天喜地領了賞錢散去,她即刻沉了眉眼。

“事情辦的如何?”

“主子,如今賓客還未全部散去,有幾位貴女已經知曉此事,怕是不過今日,整個京都的人都會傳揚王府之事。”雲瘦一想到方才景王和司楚念摟摟抱抱,就覺得十分膈應。

徐鸾鳳也沒有想到今日之事如此順利,不僅拿到了玉佩,還報複了景王和司楚念,只是她也知道,未來的處境,只會更加艱難。

“那個女子在何處?”

不提司楚念還好,一提起她雲瘦就氣得橫眉豎眼,她低聲罵道:“王爺将她送去了太妃院裏,一出門便直奔院裏,口口聲聲說要給那女子主持公道。”

徐鸾鳳聞言只是笑了笑,這種事情在前世幾乎成了常态,司楚念受了委屈,只要撒嬌吐苦水,景王和王太妃必定會站在她那邊。

如今回頭看,就是她太傻了,識人不清。

作者有話要說:  廠公:先當好人,再當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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