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突然不愛一個人了,是什麽感覺。
他的身上不再會發光。
茫茫人海裏一眼找不到了。
變成普通的名字,藏進不能改變也不會留戀的過去式。
那些為之流過的淚和受過的傷,以為會刻骨到經久不忘,卻終将會被釋懷占有來日方長。”
這是歲千長篇情感小說《獻醜》中的一段話。
徐寧在最初看時沒能體會其中含義,再次讀起卻前所未有的感同身受。
連吊了兩天鹽水,他的感冒症狀好了很多。去廁所前他将手中書別好書簽放在了床頭,張開的扉頁上是歲千祝他早日康複的親筆題字。
這書早在徐寧大學畢業前就脫銷了,他的這本還是昨天歲千來看望他時送他的。
他調整好手針角度後準備下床,許是前兩日在辦公室摔倒讓他心生畏懼,起身緩慢的試探,他怕被那種眼前發黑和神經麻痹再次劫持。
吊針杆滑動在身側,病房和走廊到處都是跟他穿着一樣病號服的身影。
“你幹什麽去呀!”
雖沒喊出稱呼,但徐寧也知是在叫他的。艾萌萌獨特嗓門又尖又細,在什麽場合都極具震懾力。
徐寧回過身看着剛下班就跑來的女人:“不是讓你不要過來了。”
艾萌萌撇撇嘴:“我當然也想在單位附近吃午餐,可想着你在這孤苦伶仃我善良的心就過意不去,我不來的話你這頓飯肯定又省了。”
徐寧指指洗手間方向:“我先去趟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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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萌萌提起手中拎着的食盒:“回來開飯。”
跟艾萌萌相處從來都是暖的,別看這姑娘身材嬌小,實則生存能力極強,對身邊人更是一百個熱心腸。徐寧跟她認識五六年來,從沒鬧過任何不愉快,他們連處事方面都毫無分歧的一致。
徐寧想快去快回走的有點趕,當一急匆匆路過的醫生從他和吊針杆之間穿過,他的手針就被拽的徹底脫離了手背。
徐寧先是低頭将手針拎起來,那個給他強行拔了針的男醫生邊幫他整理針管邊道歉:“對不起啊,我太着急了。”
“沒事。”
倆人這一擡頭,表情就複了制。
白大褂先開了口:“徐寧?”
徐寧由一瞬疑惑轉而肯定:“喬梁。”
人的記憶在各個成長階段都有道閘,遇到故人時會自然而然的啓動,讓洶湧而出的舊時光奔騰前進變得越發新鮮。
這人是徐寧高中同學,是他青春期某段明媚憂傷裏的不可或缺。
最後一次見喬梁是在大一寒假的同學聚會,之後各奔東西,哪怕在一個城市念大學也沒重逢過,已淡出生命的人又站于眼前,讓徐寧在內心深處感慨了一番。
沒太多寒暄,喬梁開門見山詢問徐寧是怎麽了。
“重感冒引起的反複高燒不退,醫生說我的症狀打針來的更快,”徐寧比劃道,“我就遵循醫囑住了兩天院。”
緊接着他打量喬梁後問:“你在這工作?”
喬梁笑着點頭:“對,畢業分配到這。”
“挺好的。”
喬梁又想說什麽,但看徐寧還拎着手針,連忙指幾米外的休息區:“你到那等我,我馬上過來。”
徐寧沒完全明白喬梁說的馬上過來是什麽意思,他聽話的過去,剛在椅子上坐下,去護士站取東西的喬梁就回來了。
“我給你重新紮。”
徐寧老實将手攥拳伸過去,看着喬梁熟練利落的動作,他淺笑着說:“沒想到啊,你當醫生了。”
“我們骨科的住院處也在這層,我過來查房,沒想到遇見了你,”彎腰認真固定醫用膠條的喬梁抿嘴笑,“現在在做什麽呢,老同學。”
“我在家出版社上班。”
喬梁将徐寧重新紮好針的手穩穩放到椅子扶手上,他站直了腰身:“好多年不聯系了,也不知你在哪,有時間一起出來吃個飯吧。”
徐寧有想問的話沒說出口,改為了點頭:“好。”
“留個聯系方式。”
徐寧摸摸兜:“手機在病房。”
喬梁拿起放在一旁的文件夾翻開,從白大褂胸前口袋拔出筆,将筆帽咬在嘴裏後快速在紙上寫了串數字。他将那半張紙撕下來遞給徐寧:“我手機也沒帶,這我號碼,回病房後你給我晃個電話。”
徐寧将那張紙握好:“行。”
“本來查房查的就晚了,再不趕快回科裏要被主任罵的,”喬梁轉身道,“我先走了,咱們再聯系。”
“好。”
目送着喬梁離開後徐寧才起身去廁所,他回到病房時已是在幾分鐘後。
艾萌萌見徐寧慢悠悠的回來埋怨道:“怎麽這麽久,快過來吃,都要涼了。”
徐寧先是摸過手機按着喬梁寫的號碼撥號,接通後響了兩聲他便遵守約定的挂掉。
“你下午出院會不會早,要不要再住一天,”艾萌萌将筷子遞給徐寧,“起碼也要完全好利索。”
“本就沒什麽事。”
“還沒什麽事呢,我就沒見誰感冒能暈倒的,”艾萌萌邊說邊笑,“說真的,你的體質都不比我個女孩子,你趕緊要麽增肥要麽鍛煉,太弱了。”
徐寧面對艾萌萌的唠叨笑而不語,端起飯盒大口吃。他想今天出院是要到他媽那去,他不去露臉已習慣了他按時報到的他媽會惦記。
“房子我幫你篩了一輪剩下兩個,具體還要你自己去看才能定下來,我跟房主說是周六上午看房,到時我跟你一起去。”
“謝謝你了萌萌。”
艾萌萌翻白眼:“跟我謝什麽,只要你別再跟那個禽獸在一起過就謝天謝地了,我都替你累。”
說到這事就沉默是徐寧現在的應對方式,他能強迫自己別去想,可他不能扼殺艾萌萌的關心。
艾萌萌也知徐寧不想說起,點到為止後便不在再繼續。吃完了飯她沒做過多停留就回到了單位去。
飯後愈發濃烈的睡意讓徐寧睡了一覺才去辦理出院手續,他收拾好東西到窗口去排隊,下午四點整全都處理完畢。
應是把他送進來時太急而他又意識不清晰,所以醫保票據單子上填的是歲千的名字。
叫的時間長了,徐寧都快以為歲千是真名了。
言遇澤。
念起來十分生疏。
徐寧将票據放進口袋,打算抓緊補上劃掉的醫藥費給人家。
想到曹操,曹操就來了電話。他快速的接起,還沒等說話對方就問他在哪。
“我......”
“還在醫院嗎?”
歲千急促語氣根本不讓徐寧說話,他只好用語氣詞簡短回答:“嗯。”
“聽說你下午出院,我正好過來這邊辦事,能順便接你。”
徐寧是摸到了兜裏紙張才改了注意:“那就麻煩您了。”
按照歲千在電話裏說的,徐寧來到了地下停車庫,剛從入口進,就聽到了車喇叭聲,他便小跑着向站出車子對他揮手的男人行進。
“別跑,沒什麽急的。”
徐寧笑着說:“又把您折騰來了,那天您送我過來還吐了您一車,實在是不好意思。”
已繞到副駕駛打開車門的歲千笑了:“我的責編病了,也有工傷嫌疑,我出一份力是應該的。”
坐上了車,徐寧先是把那張票據拿出來給了歲千,而後将錢從網上直接轉賬過去。
“您查收一下。”
歲千看都沒看發出提示音的手機,他專注倒車,語氣平和:“非要算這麽清?”
“當然,我不能花您的錢,”徐寧緩緩說着,“您在最近的輕軌三號站放我下車就行。”
“是要去郊區?”
見徐寧點頭,駕駛位的男人繼續道:“我又沒什麽事,可以把你一步送到位。”
徐寧連忙搖頭:“真的不用了老師,我可以自己坐輕軌過去。”
歲千側頭看了看徐寧,嘴角的弧度出賣了語氣的蠻橫:“上了我的車,你說的就不算了。”
這人還真不是開玩笑,十多分鐘後到了站點附近并沒停車,而是一直向前開,還耐心解釋道:“馬上要到高峰期,我還放你個病號去擠輕軌,也太不仗義了。”
歲千總是有辦法用最容易理解的舒适方式與徐寧交流,将尊重進行到底,從沒有強迫和剝削的嫌棄。徐寧也總是在聽其言語後覺得再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半個小時後他被歲千送到最終目的地,男人向來不多事,沒詢問他來看誰就放他下了車。
徐寧輕快着腳步一路到了樓上,登記時看到了上面一行的簽名後整顆心變沉重。
他快速到了227病房門口從門上玻璃望進去,果然看到了坐在床邊跟他媽笑着說話的林鵬飛。
林鵬飛很少獨自一人出行,更是很少穿的如此休閑,哪怕裝扮再像普通社會男青年,可眉宇間那股痞子氣卻牢牢駐守。
徐寧不明白林鵬飛來這幹什麽,可話又說回來,他早就已看不懂這男人,又何必去發得不到結果的問。
倚在床上吃着葡萄的田美惠看到兒子後喊了聲,林鵬飛便站起身笑着來開門迎。
“怎麽不進來?”
這個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徐寧已太久沒見到了,他用快速轉移視線來甩自己耳光。
別做夢了徐寧,他早就不再是那個說要永遠愛你的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