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二天傍晚辛罕回來了,得知林鵬飛在城西別墅未離開,他便直接駕車過來了。
單宏坐在泳池邊欣賞着夕陽,聽到大門聲響一個激靈站起來,還以為是林鵬飛出去了。
“飛哥呢?”辛罕從車上下來問道。
單宏頭一扭:“裏面。”
“你沒叫人過來?”
“叫了,都在後面車庫裏玩牌呢。”
辛罕路過前廳時從寬敞明亮的落地窗向裏面望,沒看到屋裏有人影,怕林鵬飛是在睡覺,進門後他用試探着的語氣邊往裏走邊輕聲喊:“飛哥?”
整個一樓找遍辛罕也沒看到林鵬飛,要去二樓的時候一拐彎,在裏面那間卧室看到了坐在地板上的人,剛才應是平躺所以才被床體遮擋至使他沒能看見。
“飛哥。”
林鵬飛轉過頭:“都辦完了?”
辛罕點頭:“嗯。”
“選哪了?”
“城東的一個墓園,位置是最好的。”
林鵬飛撐着身子站起來,看到辛罕手中的袋子問道:“拿的什麽。”
辛罕将袋子撐開遞給林鵬飛看:“寧哥的。”
袋子裏裝着的是徐寧的遺物,都是随身帶着的,手機,錢包和手表一樣都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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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鵬飛拿起那塊手表看,在水裏泡的時間長了,表盤已經蒙了層水霧。這塊表并不貴,徐寧卻很喜歡戴,徐寧總是比他懷舊。
徐寧已經離開的事,在這一天一夜裏長成了他心上的倒刺,觸碰時、免不了要疼上一疼。
他将手表放回袋子裏沒再看了。他曾對一個怎樣都不會離開的人從沒珍惜,如今又有什麽資格走不出傷心。
辛罕看了看外面突然陰沉的天:“飛哥,那輛劫走寧哥的面包車有線索了。”
林鵬飛裹緊了睡袍向卧室外走:“我不想聽細節,直接告訴我是誰做的。”
“羅欽。”
林鵬飛停住腳步緩緩開口:“确定他目前行蹤。”
出現在門口的單宏接過了話:“飛哥,這人不能動,否則闫老大那沒法交代。”
“怎麽不能動?”林鵬飛踢翻了腳邊的掃地機器人,“我他媽說能動就能動,清點人數,天亮動手。”
辛罕應下來後急着出去,沒走出多遠又被即将走進浴室的人叫住了。
“還有事麽飛哥?”
“行動前你開車帶我去城東一趟。”
“好。”
林鵬飛洗完澡出來将那個辛罕留下的袋子也放到了衣帽間去。他站在那看着那些整齊挂着的襯衫和西裝,一閉上眼就是徐寧在翻找的情形。
徐寧大部分衣物都沒帶走,跟他的挂在一起卻也很好區分,小一碼的尺寸總是會比他的縮一圈。徐寧跟他那個媽一樣愛幹淨,閑來無事總是會打掃衛生,這麽大的房子卻始終拒絕雇傭保姆和清潔工,他一個人就全都照顧過來了。小到洗碗刷盤大到清理泳池,從不嫌累,看起來柔弱卻一點都不願示弱。說了多少次是要他住進來享福的,可他總是說親力親為才更快樂。
該死,林鵬飛一拳頭砸在了身邊的等身穿衣鏡上,怎麽那人在時他一點沒有這般的觸動,那人不在了這裏卻到處是其留下的溫柔。
他知道徐寧一直都想過正常的生活,不想要擔驚受怕也不想要吃醋争寵。可他什麽都知道,卻從來沒有做好。他總是覺得徐寧管他管太多,也總是覺得徐寧做什麽都是在為能留住他而變着法的作。
現在就算他想徐寧回來繼續作他,都已是不可能。
生離也要好過死別,如今他想看一眼都看不到了。
玻璃碎片割傷了手背讓林鵬飛穿好西裝用了太長時間,他視線落在玻璃抽屜最上面那排的某只領帶夾上,反複撫摸後捏起來別好。
外面已經下起了雨,單宏撐着傘在門口等他:“飛哥,用吃點東西麽,你一天都沒吃了。”
如果不是聽單宏說,林鵬飛還真忘了他一天沒吃飯的事,可他不知怎的,到現在也未曾感到一絲絲的餓。他微微低頭走進傘下:“不用。”
坐進車裏後他示意站在車邊的單宏:“讓白展帶着人在會館集合,等我回來。”
雷聲轟鳴中雨勢變大,一道道滑過長空的閃電照亮了視線。林鵬飛盯着車窗上快速聚集滑下的一條條水痕。他以前很讨厭雨天,不知什麽時候就讨厭不起來了,透過那些水柱看到街邊的花店後他叫停了車。
随車的只有辛罕一個,他在快速明白過來林鵬飛的意圖後抓起傘要下車。
“我自己去。”林鵬飛推開了車門。
辛罕連忙下車繞到後備箱又抽出把傘遞給已經邁出一條腿的人,然後站在那看着那人踩着積水奔着花店去了。
明亮的室內被醉人芳香點綴,進了那扇玻璃門就像是打破了結界,滿眼都是嬌豔色彩。
正忙着插花的女售貨員笑着站起身問走進來的高大男人:“先生,請問想選什麽花?”
林鵬飛四處張望的視線在一片白色上定格:“白玫瑰。”
徐寧最喜歡這花,這花如徐寧對他的愛般幹淨純粹,他聽過很多人說愛他,可那些人不是奉承他就是愛他的錢,他清楚那些愛裏摻假,因為真正愛他的人他見過。
“好的,”女售貨員笑靥如花道,“要多少朵呢,我這就包給您。”
林鵬飛略有遲疑後開口:“二百九十九朵。”
他是想起年少時徐寧給他折過二百九十九只紙鶴,明明是嫌累不願折了,卻還跟他說,是代表兩人久久的意思。
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懷抱一大捧白色玫瑰,那售貨員估計是在豔羨着哪位姑娘得到這位優質男士的愛,在林鵬飛結賬後轉身走的時候很愉悅的說了聲:“祝您幸福!”
幸福?怕是無論有多少這般真摯的祝福他都再得不到幸福了。林鵬飛嘴角牽強的扯了扯,撐開傘緩慢走向路邊停着的車。
墓園依山傍水,若是在大好晴天定是風景無限,在這樣的雨夜裏徒留漆黑一片。
這兩塊墓地本是一富商提前預定給自己和老婆的,是韓占軟硬兼施給買過來的。辛罕下車後走在前面帶路,下午他剛來過,那時候徐寧的幾個朋友也在。現在墓前沒有人了,只剩一地殘敗的花瓣。
懷裏是一捧白玫瑰,身後是兩束車燈,林鵬飛穩着步子走近。
墓碑上照片裏的人在笑,大概是很難找到近期照,所以才用了徐寧大學時候的。林鵬飛站定後直直看着那張臉。昨天到現在他都只是聽辛罕彙報進度,當真正站在這墓前,悲傷變成了狂傾不停的雨點,淩亂了他的整個世界。
他承認傷害徐寧的他沒有資格落淚,可他卻越發控制不住,鼻子酸到發堵。一個在他生命裏駐留了那麽久的人,與他恩愛過,糾纏過,冷淡過......給了他千萬種柔情他卻還以無數次傷痛,從此再無後續了。
彎下腰将花放置好後他蹲在那近距離的看着墓碑,耳邊是風聲雨聲和雷聲,可他的心裏卻特別安靜。有個聲音在說:陰陽相隔也好,他終于如願以償徹底離開你了,如果他還在這世上,還要受你多少有意無意的折磨。他解脫了,你也可以放手了。不要再來看他,你不配。
見林鵬飛蹲在那遲遲不動,不遠處的辛罕撐着傘走過來詢問:“飛哥?”
林鵬飛扶着墓碑站起身,傘遮擋着面孔,聲音低沉:“走吧。”
他擡腳走的時候,從偏了的傘邊望出去,恍惚間仿佛看到了走在前面的有個頂着雨背着雙肩書包時不時回頭看他的少年,渾身都濕透了,白淨的臉上看不出表情,鼻梁上駕着的眼鏡鏡片被雨水糊滿。冷的發抖的嘴唇微微動着,在對他說:“那我先走了。”
林鵬飛瞪着眼看着那方虛無,腳下一滑,險些摔倒。被辛罕穩住後他再擡起頭,就什麽都不看見了。
他不停的找尋着那種錯覺,可只剩濃密不間斷的雨簾。
他一步步的走,他沒有回頭,回頭也回不到過去。
如果真有下輩子的話,他希望徐寧不要再遇見他。
始于一場雨,終于一場雨。
他們的緣分徹底盡了。
難重聚的不是餘生之後,而是今日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