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有多久沒見到他爸了?大概快三年了吧。上一次徐寧還是在中考後的暑假見到徐振波的。

那時估計是賭錢贏了或者是從相好那弄到了錢,聽說他考上了公費的洛平高中,破天荒的回家沒對他們娘倆打罵,還扔下了點錢。

再然後,就是現在的這一面了。

從十歲那年徐振波跟他媽攤牌要離婚以後,屈指可數的幾次見面,都是突然的。這次也一樣,碰巧看到他從網吧出來就把他拎回了家。

挨打是免不了的,這個道理徐寧從小就懂,只是他沒想到,這一次,徐振波是真的把他往死裏打,他媽因護着他也一如既往的挨了打。

那男人發了瘋的用陽臺晾衣服的撐杆向他們母子二人身上猛抽,沒給任何頂嘴和還手的餘地,他跟他媽的境地一直都是這樣。

徐寧是被打大的,小時候但凡調皮點惹了禍,就免不了棍棒伺候,挺活潑個小孩兒硬生生給打成了讓人心疼的安靜乖巧,自卑又可憐。

徐振波這次回來是要錢的,說在外面欠了債,年前不還要有麻煩纏身。态度很堅決,不拿到錢就誰也不好過。

田美惠的幹洗店略有盈利是不假,但生活花銷和照顧兒子并沒多少餘存,她是想攢下的錢留給眼看要考學的徐寧上大學用的,誰知這沒良心的男人也要剝奪了去。

徐振波說不給就賣房子,反正這房子是他爸媽留下的,不如賣掉給他救急。沒得到田美惠同意他就嚷着要離婚,房子給他,孩子給田美惠。

因這事兩個人昏天暗地吵了好幾天。徐寧躲在房間,時不時會出去看看,他怕徐振波再打他媽,他雖幫不上太多,起碼可以像他媽護着他一樣擋在他媽身前。

這幾天他跟他媽焦慮的睡不着,那男人倒是在沙發上鼾聲震天響,徐寧開始明白他跟他媽相依為命真的是再幸福不過的事了,他不止一次問他媽該怎麽辦。田美惠便會安慰他說這次一定一次處理好。

徐寧沒想到林鵬飛會找過來,家門一關連街坊鄰居都不知他們家發生的事。林鵬飛的到來,讓徐寧積存許久的委屈立馬決堤,他站在那看着面前少年無聲的落着淚。

林鵬飛不知所措起來,那滴滴淚墜進他心髒,讓他難受極了。穩住身子擡起一只手臂,就那樣将徐寧的頭輕輕按在了自己肩膀。這種安慰方式不知能不能讓徐寧感覺好點,反正他好受多了。

徐寧麻木的哭着,卻沒發出一點聲音,窗外涼氣吹進窗裏,也帶進林鵬飛身上的清新香氣,他閉上眼睛,就真的想時間停止在這。

林鵬飛拍了拍徐寧的後腦勺,斬釘截鐵道:“別哭了,報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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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寧哽咽:“可他是我爸。”

林鵬飛抽回手臂,将雙手按在徐寧的雙臂外側,像是要喚醒徐寧一樣的晃着:“他得先把你當兒子,他才配是你爸。”

這句話一點問題沒有,任何一個爸打孩子應該都有分寸,不至于打成這樣。林鵬飛掃視了下他窗外視角可以看到的徐寧上半身,臉,脖子和手臂這些看得到的地方無一幸免,全都淤青遍布,更別提衣物遮蓋的地方了。他一個外人看着都心疼,徐寧的這個爸也太不是玩意兒了。

“那你就別在家了,跟你媽離開,讓他自己作。”

徐寧搖頭:“沒用的,我們去哪他都會跟着,他就是一個無賴。”

他繼續道:“況且,我跟我媽都這副鬼樣子,出門只會讓街坊鄰居笑話。”

林鵬飛急道:“都什麽時候了,還怕笑話?你腦子被打壞了嗎?留在家他說不定什麽時候又打你們了。”

徐寧苦笑:“我們早就習慣了,讓他打吧,打不死他就還有得打,打死了倒是好了。”

真是一家瘋子,林鵬飛無語了。

徐寧知自己帶着怨氣的話有些無厘頭,繼而深深嘆息:“我媽說了,這幾天就能解決,她心裏有數。”

聽了這話林鵬飛才頗有放心,別人家的家事,他确實不好多言語。他示意徐寧收回身後從外面将窗子推關,然後縱身一躍到樓下的枯草坪上。

徐寧在窗前站了半天,目送林鵬飛跑出視線才爬回床上,好像看到林鵬飛讓他身上的傷都不痛了。

他将頭埋進被子裏,合上眼沒一會兒功夫,又聽見小石子敲窗的聲音,迷迷糊糊他當真以為那是他的錯覺,側耳又聽了聽,這才顧不上疼痛連忙下了床。

窗子打開後,先看到的不是那張熟悉的臉,而是一堆花花綠綠的包裝袋,一股腦的都遞送了進來,他一時沒接住,全都散落到了內窗臺上,面包火腿腸薯片應有盡有。他愣愣看向扶着窗框站穩的少年:“你怎麽又回來了。”

林鵬飛沒回話,而是踩着一樓的安全圍欄頂輕躍側身坐到了徐寧房間的外窗臺上,他從懷裏又掏出了什麽塞給木讷看着他的人。

是包裝好的熱乎奶茶和烤紅薯。

“這兩個也給你吧,本來要帶回家的。”

徐寧握着那兩個袋子,站在那久久都沒動地。

林鵬飛啧道:“趁熱啊,不然涼了。”

徐寧緩緩擡頭:“那你呢。”

“我一會兒回去路上再買。”

林鵬飛沒多停留,坐了能有兩分鐘,看着徐寧費勁的吃了半個紅薯後就跳下去了。

等人走了,徐寧才想起來,他連個謝字都沒說。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跟林鵬飛之間,就沒再過于客氣了。

那之後的兩天,林鵬飛就跟投食一樣,不管去哪都要拐個彎去徐寧家樓下送零食。每天徐寧就等着聽石子敲窗聲,然後就跟按開了某種開關一樣的奔到窗口去。

跟某種儀式一樣,他們短暫的會面然後分散。交流的幾句多是徐寧家現在的情況。

類似于這種日然又親密的互動,徐寧只在郭鵬跟喬梁身上看到過,想必林鵬飛也把他當成鐵哥們般的相處了,這是讓他欣喜的。

第三天那少年沒有來,徐寧一晚都沒睡好,夢裏全都是石子敲打窗框的聲響,他起來看了好幾次。

次日傍晚那人才來,他問情況才知林爺爺緊急情況被送去了醫院。

“林爺爺現在怎麽樣了?”徐寧關心道。

“沒事了,要住院觀察,過兩天接回來。”

徐寧嘴角的傷好多了,吃東西速度也快了起來,他拆開一包零食分享給林鵬飛:“我家的問題也解決了。”

林鵬飛捏了兩片鍋巴放進嘴裏:“說來聽聽。”

“他們之前沒領離婚證就分居了,這次要領,然後我媽決定把房子給他換一個老死不相往來。”

“那你跟你媽住哪?”

“可以租房子,等到我考走了,我媽就跟着我去我讀書的城市,就我們兩個,好辦。”

林鵬飛沒再立馬接話,好一會兒才道:“也是,你考去哪你媽就跟去哪,挺好的。”

“後天的模拟考試我參加,我的考場好像是在你們學校。你呢?”

“後天考試嗎?我不知道啊。”林鵬飛漫不經心道。

也對,林鵬飛對學習上的事何時上過心。徐寧沒再說學習的事了,低頭吃着零食。

正逢太陽西垂到極致,天邊灑滿了餘晖。他覺得他跟林鵬飛相處,其實不說話也很好了。

坐在窗臺上的林鵬飛順着徐寧視線看向夕陽,嚼着東西的嘴裏冒出一句話:“你想過你要考去哪裏了麽?”

徐寧有些意外:“還沒,怎麽了。”

“沒事,我就問問,”林鵬飛邊說邊跳下窗臺,“我明天就不過來了,你好好養着吧。”

“哦...嗯......這幾天謝了啊......”

“不謝。”

他們最後的交流走向有些陌生,這讓徐寧有些揪心,林鵬飛消失在他視線的時候太陽正好落了下去,連帶着他的心境也和天空一樣暗了起來。

他又開始弄不懂了,林鵬飛對他的好到底是什麽,當他是朋友還是單純可憐他,無論哪一種,都是他承受不起的受之有愧。

徐寧模拟考試那天,田美惠跟徐振波去辦了正式的離婚手續。回家路上她去了菜市場,然後回家做了一大桌子的菜等她兒子回。

六點十分徐寧開了鎖進門,先是聞到屋裏的香氣而後看到他媽坐在飯桌前喝酒。

走近一看,菜一口沒動,酒空了兩瓶。

“媽,”徐寧試探着問,“你還好嗎?”

田美惠起身緊緊擁抱住徐寧:“好啊,媽感覺特別好。”

“你們......手續都辦好了嗎?”

“好了!”田美惠顯得異常興奮,飛快的從沙發上抽過來一個小本本向兒子晃着,“老娘我終于跟那個王八蛋沒關系了!”

徐寧看到他媽笑的樣子特別心疼,拉過女人的手:“他沒讓我們趕緊搬出去嗎?”

田美惠拼命的搖頭:“沒啊,我的最後一個條件就是等你考完學我們再搬出去。”

“他不是欠錢急着賣房子還嗎?”

“那都是屁話,”田美惠坐在了椅子上,将酒杯重重放在桌面上,“他從來撒謊我都知道,他就是回來跟我徹底結束的,那個女人怎麽會差了他的錢花,他就是想把我踢開......”

田美惠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說的什麽她自己都聽不到了,随後揮了揮筷子:“不管他了,我也算終于自由了。”

徐寧不是傻子,他知道他媽現在的笑是為了掩飾內心的萬千難過,這麽多年,他媽對徐振波什麽樣,別人不清楚,他不能不清楚。

“媽,你覺得值得嗎?”

田美惠許久才抹了一把眼淚:“深愛是一種命。”

那時的徐寧不懂這句話的含義,只當是他媽宣洩的一種感慨。他也坐下來拿起筷子,聲音哽咽:“媽,別怕,你還有我呢。”

田美惠摸了摸兒子的頭:“嗯,有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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