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模,全省範圍內高考第一次模拟考試。各學校非常重視,畢竟可通過這次貼近高考的正規考試摸好升學率的底,從而更精準備戰。

當然,蒙中有些例外。例外到考試前一天才正式通知高三學生,在外人看來這種操作異于尋常,在蒙中的學生看來卻是習以為常。

因校風問題,教育局為顧忌其他學校考生的考試體驗,沒有把蒙中學生打亂順序分配在各考場,而是單獨安排到了一所技校去考試,考試當天征用了二十多輛公交車把這批蒙中的高三生送去了郊區。路上颠颠簸簸煙塵四起,每個車窗裏飄出來的都是怨罵和詛咒聲。

這些都是林鵬飛從考完試回來的劉煥民他們幾個那裏聽來的,他并沒參加這次考試,他的班主任也沒聯系他,一切都那麽順其自然,一點不出他意料。

他沒參加考試并不是在外面瞎玩,而是林老爺子最近狀況時好時壞,他不得不留在醫院參與陪護,按照以往他沒參加考試的原因來看,這次倒是顯得過分的情有可原。

“飛子,你都脫離組織幾天了,今晚讓那個黃阿姨在醫院,咱們幾個出去樂呵樂呵,”劉煥民坐在醫院走廊大口吃着蘋果,“你不去,我們是真沒啥意思。”

三碩點頭道:“确實,你不去,小眼鏡兒也不來,剩下我們幾個是真沒勁,玩把游戲都湊不齊自己人。”

提到小眼鏡兒,讓林鵬飛停頓了那麽一刻,繼而他甩甩手:“我是真走不開,現在我爺翻身都費勁,大夜裏留黃阿姨一人根本不行。”

“看,我就說你不該把鵬宇送省城讀書,關鍵時刻用不上了吧。”瓢蟲聳聳肩。

這幾天林鵬飛确實過得不好,醫院食堂吃不好,醫院的床睡不好,此時被這幾個借着來看他爺名義實則是要拐他出去玩的小子叨叨的頭疼,他按了按太陽穴:“現在的情況是真他媽有夠鬧心。”

林鵬飛向來很少跟身邊幾個混小子吐苦水,這一嘆息,惹得幾人紛紛重視起來,詢問一番才知林老爺子病情不容樂觀,如此發展下去,輕者常年癱瘓卧床不起,重者命都随時可能搭進去。

瓢蟲的奶奶之前也患過林老爺子這個病,他當即建議道:“去大地方治療吧,先不說能不能治好,但絕對比咱們小地方要享受更高配置的醫療體系,我奶當時就是在市一大一院治好的,飛子,你讓你爺也去試試吧。”

這事林鵬飛不是沒想過,他都能為了讓他弟更有出息給人送到省城去讀書,那把他爺也順帶送過去治病沒什麽突兀的。可他弟去讀書一個人就可以了,但他爺要是過去治病,那整個家就都得搬過去了。

他跟他弟是跟着殘疾的爺爺長大的,雖然平日裏犯起混吵起嘴會叫上一句老不死的,可當真到了節骨眼,林鵬飛是巴不得老爺子能長命百歲的。

如果搬去省城,這邊房子賣掉後人就可以直接走,很簡單的事,只要他填了那份轉院申請書就萬事大吉了,可他到底在糾結什麽他也說不清。

“飛子,給你爺送過去吧,”瓢蟲認真道,“我回去問我爸要那個主治醫師的資料給你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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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鵬飛越發心煩意亂起來:“再說吧,也不是說過去就能過去的,也得準備準備。”

他擡起頭望向醫院走廊窗外越發暗了的夜色,蹙着眉不知在想什麽,好一會兒才對身邊的幾個人說:“那出去玩會兒吧,晚點我回來替換黃阿姨。”

路過的值班護士聽到短促的歡呼聲還沒來得及責怪一句就見那幾個大小夥子的背影十分快速的消失在了樓梯口。

徐寧模拟考試意外的沒考好,在總榜第二頁的後幾行才能找到他名字,那刺眼的三位數當真是他史上最低總分了。

若拿這成績去比對歷年各大學分數線的話,他勉強只能上個普通二本。這絕不是他對自己的規劃,當然也不是老師們一直以來對他的期望。

洛平意在刺激下他們的高三生,宣告欄年組總榜旁還挂着本全省的分數名次,厚厚的一本小冊子非常多陌生姓名排在前面,人外有人不是說說的,無形壓力弄得試後有幾天孩子們都垂頭喪氣的。

通常來講,第一次模拟考題目會相對難些,為的是能夠給考生某種意義上的鞭策。道理都懂,可真看着自己那可憐分數,徐寧還是很難走出挫敗。

身邊的幾個人好像通過這次考試都有了自己的目标,林文詩保守派,想走她媽的老路報考師範類院校;喬梁激進派,想挑戰自我嘗試醫學類院校;郭鵬無畏派,想到時候看分數随機選取順眼的院校。徐寧當下憂心于他這次不僅分數考的低,還完全沒方向感,他甚至不知自己想考什麽學校,更不知自己傾向于什麽專業。

“你喜歡什麽就考呗,彙源學姐告訴過我們要先确定專業,再選學校,”林文詩安慰徐寧道,“這次又不能完全說明問題,成績下降再追上,對于你來說還不簡單。”

徐寧苦澀一笑:“也沒那麽簡單吧。”

郭鵬用筷子在對面喬梁的餐盤裏夾了塊肉後看向徐寧:“你可以試試遠離林鵬飛,說不定就很簡單了呢。”

正是放學後的食堂,周遭吵鬧聲很大,徐寧多希望他沒聽清郭鵬的話,可他還是聽的一字不落。

他斷是沒把考試成績下降歸到林鵬飛身上去一毫,雖跟林鵬飛越來越走的近這個過程他丢失了些分數,可他也萬萬不會怪那人半分。

只是這樣赤裸裸拿到桌面上來說讓他有種無法言說的不悅,可能是怪郭鵬多嘴胡說八道,可能是怪自己不争氣沒考好。

從那天窗口投食後,有一周左右徐寧沒跟林鵬飛出去鬼混了,他短暫收心只為忙考試和等成績的事,現在塵埃落定,沒考好就是沒考好,他有些麻木,不知他是該好好回歸校園争取取得優異成績還是堅持自己就算不付出百分百努力也可以的僥幸心理,盡管這次被成績狠狠打了臉,可對林鵬飛的一腔歡喜卻仍讓他更傾向後者。

田美惠對兒子這次考試成績沒做過多詢問,哪怕拿到成績單也是草草看看就放下了,她認為兒子這次成績大幅度下滑是她跟徐振波的事導致的。自己養大的孩子她最清楚,認真上進臉皮薄,說多了不如不說來的可靠。但她心裏也有隐隐不安,跟那天徐振波從孩子書包翻出手機的時候一樣。那個手機被徐振波砸的面目全非,到現在還扔在茶幾的屜子裏。

而讓徐寧隐隐不安的是,他媽離婚以後變得更沉默寡言,連他的成績都不過問,整天埋頭在幹洗店裏默默做工,這種狀态不太對。

周六晚上他回到家,進門就對正在擺放碗筷的女人說:“媽,我想申請走讀。”

田美惠是意外的,關心道:“是學習壓力太大了嗎?”

“不是,我就是想多回來陪陪你。”

兒子說要多陪陪她是讓田美惠高興的,但想到孩子脫離校園多少會影響學習,她又是不太想同意的。

徐寧從書包裏掏出一張表格:“媽你別擔心,晚自習我照常上,不會耽誤學習,我跟班主任說過了,表格也填好了,你簽個字就行。”

徐寧知道做這個決定意味着什麽,意味着他每天晚上九十點鐘還要騎車回家,早上起大早騎車到校,這對一個高三生來說,确實是辛苦了點。

但他在校外的時間就可以多一點,他私心想着這樣更方便多見到林鵬飛幾面。

改成走讀後的第一天,回家路上他拐了彎跑去了之前去的網吧。

不出他所料,一進門就看到了劉煥民膀大腰圓的背影,接連坐着的也都是熟悉的幾個人,他習慣性的走過去,可越走近越心情失落,他并沒看到林鵬飛也在其中。

先發現徐寧的是三碩,一回頭看到一個人杵在身後還條件反射的罵了聲,随後道:“是你啊。”

他們已習慣了有林鵬飛在徐寧才會在的局面,一時都有些期待,還以為林鵬飛會緊接着出現。

“林鵬飛沒來嗎?”徐寧問轉過頭的幾個人。

這問題一抛出,幾個人齊刷刷回歸到游戲裏,小眼鏡兒都這麽問了,那飛子肯定是沒來。

徐寧扯住瓢蟲衛衣帽子:“他人呢?”

瓢蟲掙脫徐寧的手,視線緊緊盯着屏幕操作着鼠标和鍵盤,語氣極其不耐煩:“還能在哪,醫院陪他爺呗。”

“林爺爺沒出院嗎?”徐寧疑惑。

“你問題怎麽那麽多,不會自己問他嗎?”

徐寧停頓了會兒,換了個人繼續:“我手機用不了了,聯系不上林鵬飛,把病房號告訴我吧。”

若不是礙着林鵬飛跟他熟,恐怕這幾個人是多一句話都不願跟他說,徐寧花了好一會兒也沒打聽清楚,只獲得了個樓層數。

他怕回家晚他媽擔心,又實在是想去看下林鵬飛,騎車去醫院路上險些被輛大卡車刮碰到,餘存的心驚膽戰外加室外的冷風吹拂,心髒狂跳,臉蛋通紅。當他在住院部四樓挨個房間找的時候,是上氣不接下氣的。

林鵬飛倒完他爺的洗腳水拎着盆回病房的路上就遠遠看見了那個隔着一間房門玻璃向裏面張望的徐寧。他快速跨着步子走近,将已邁進一只腳的小眼鏡揪了出來。

徐寧慌張過後站定,平複着呼吸:“我在找你。”

林鵬飛手腕用力将徐寧按坐在了椅子上:“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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