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初雪後的冬對徐寧來說卻是個春,東北難熬的低溫也并沒凍到他的心情。他迎着呼嘯北風蹬自行車每天早出晚歸,身上有使不完的勁。

手機沒得用,他便定點找林鵬飛,回家路上總要拐去常去的網吧和臺球廳,見人沒在再直奔醫院。跟時間賽跑他不止用在了學習上,也用在了見林鵬飛上。林鵬飛倒總是能被他找到,這讓他頗有小成就感。

林老爺子狀況更糟了,終日躺在床上,目光呆滞,除了呼吸沒有太多反應。林鵬飛終究是趕在期中考試後讓他弟請幾天假回來一趟。

林鵬宇得知他哥對他故意隐瞞爺爺病情,本是敢怒不敢言,奈何林老爺子對他過分生疏雪上加了霜,讓這孩子當場崩潰,耍脾氣非要将他哥趕出病房。

“你走,都怪你,不需要你在這陪着。我要是再不回來,都不知還能不能看到爺爺了,”林鵬宇紅着眼對着他哥吼道,“你什麽都不願跟我講!當年爸媽的事也一樣!你他媽就喜歡自以為是!我不需要你這樣的哥哥......”

林鵬宇肆無忌憚的發洩着,聲音越來越高,平日裏斷不敢跟他哥頂嘴的他此時像極了一頭發瘋的獅子。

林鵬飛站在那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弟,他知道這小子心裏憋屈,也是強忍着內心怒火在那聽着。

護士的跑入将門口目睹了一切的徐寧擁進了病房。他到達後見那哥倆在針鋒相對,識趣的在門口沒進去,被這麽用力一推,整個人趔趄着到了病床前。

這麽多天林老爺子都誤把他當做心尖上的小孫子,見他來了,立馬喚他。

林鵬宇崩潰的最後一根稻草就是他爺爺那一聲熟悉的“小宇”,他用力的推開徐寧:“你給我滾開!”

此時護士的勸說,林鵬宇的怒吼和天旋地轉混合在了一起,徐寧毫無防備的摔到了地上,頭重重撞擊到了床頭的桌角。

“你他媽還有完沒完。”

掌掴聲伴随着林鵬飛的冷斥。他也不知他怎麽就擡起手給了他弟一巴掌,安靜了些的病房裏只剩下護士的埋怨與責怪聲,他撞開他弟蹲下身查看徐寧有沒有受傷。

徐寧以為以這個力度和角度的撞擊,他捂着頭的手拿下來會看到血,當手掌緩緩伸到面前才放下了心。

此時他疼的五官扭曲,眼鏡也不知去了哪裏,被林鵬飛拽起來後他是怎麽走出病房的都不知道。最後回頭的視線裏只剩林鵬宇捂着半邊臉站在那哭。

“我沒事,”他示意林鵬飛,“你陪着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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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鵬飛腳步不停:“你成績下滑的那麽厲害,還出來鬼混,是不想上大學了?”

徐寧實在不知道怎麽話題的跨越度一下變這麽大,他明白,林鵬飛是不想再提這事,他順着話茬接:“你怎麽知道我成績下滑的厲害。”

“那天你晚上沒回家,我打電話過去後聽你媽說的。”

徐寧揉了揉腦袋上磕到的地方,略顯尴尬:“你們還說了這事?”

林鵬飛側頭道:“別揉,會起包。”

“哦。”徐寧聽話的放下手。

林鵬飛停下腳步:“你回去吧,別過來醫院了。”

徐寧愣了一下後點頭:“知道了。”

“你眼鏡呢?”

“剛才不知摔哪去了。”

“能看清路嗎?”

“能,我度數其實很小,可以不戴的。”

徐寧保持着還繼續走的姿态,一步步把已停下的林鵬飛落遠,走出一段距離回頭看,那人還在原地。

跟林鵬飛越來越親密的狀态讓他的某些妄想開始變得大膽,他扭過頭便沒再回頭看了。

林鵬飛在吸煙區抽了根煙才回去,他不太喜歡抽煙,反正也沒刻意學過,也不記得是在外面玩誰給了他第一根,他就那麽無師自通了。一般鬧心的時候他多是會抽上一根,并沒有傳說中的那麽緩解憂愁,卻也多了一項可以安靜下來的項目。

他推開病房門的時候,林鵬宇站在窗邊抽泣,老爺子渾渾噩噩的睡着。

林鵬飛甩完林鵬宇巴掌後心裏別提多不舒服了,從小到大拳打腳踢都有過,但這是他第一次往他弟臉上抽巴掌,掌心火燒火燎的觸感時刻提醒他剛才卻有此事發生。

“別哭了,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麽哭的。”他站定在他弟旁邊。

林鵬宇顯然氣沒消,轉過身子背對他哥,把抽泣咽下去後強忍着一聲不吭,沒出息的眼淚卻在吧嗒吧嗒的掉。

林鵬飛輕嘆口氣,難得的服軟:“行了,哥錯了,剛才不該打你。”

林鵬宇不予回應,靜止了好一會兒後猛地擡手抹掉眼淚,一字一顫的說:“我要是不推徐寧你就不會打我。”

如此篤定的語氣聽的林鵬飛心虛,他皺眉。

“你就是很在乎徐寧,你別不承認。”

林鵬飛轉身望窗外的路燈:“別胡說八道。”

林鵬宇轉過身死盯着他哥:“你自己心裏清楚,就剛才,我要是不推徐寧你會不會打我。”

“這事過不去了是嗎?”林鵬飛低喝。

林鵬宇苦笑:“那你就是承認了。”

“我承認什麽了?”林鵬飛沒什麽底氣,“我打你是我打你,跟外人沒關系。”

林鵬宇緩緩道:“但願他還是個外人。”

短短七個字直直戳進了林鵬飛心裏,百感錯雜怼的他五髒六腑疼,迫的他撈起椅背上外套頭也不回的向門口走:“今晚辛苦你,我明早再過來。”

沒人知道那個寒冷的冬夜,林鵬飛在徐寧家樓下看着那扇亮着燈的窗站了多久,他站過的地方在他走後徒留了些許煙頭和一個空煙盒。

但凡他記得那晚的糾結和難受,他也不至于多年後給徐寧一個這樣的結局,最後他不僅辜負了徐寧,也辜負了那個他自己。

往往是這些會忽略的小細節才更容易在被放大後帶來無盡的刺痛感,這些天來,林鵬飛以為他會不停的夢到徐寧,可這确實是他半個月以來第一次陷進有關徐寧的夢,夢見冬夜裏他在徐寧家樓下站了很久,天很冷,心很疼。

他每個夜晚都做好了心被狠狠鞭笞的準備,但夢境卻悄無聲息刨去了那些熱烈片段,截取這樣一種他幾乎遺忘在時光裏的心情,狠狠的來報複他。

夢醒時分,他恍了神,真情實感難以宣洩到他怕時間真的回到從前,他怕見那個把徐寧一點點認真藏進心裏的自己。

指紋鎖的聲響,緊接着有話語聲從卧室門外傳來。

“飛哥?起了嗎?韓占在樓下等了。”

林鵬飛掀開腰上薄被起身,摸過手機看了下未接來電提示,單宏是打不通他電話才上來叫他的。

明明沒有調成靜音,十多個電話的鈴聲和震動都沒能叫醒他,這場夢着實不容易醒。

若不是聽到打火機清脆的開蓋音,單宏還打算再叫一遍的,他放下心來門邊站好,耐心的等。

跑過來的毛絨身影惹的他俯下身去摸,這只小柯基犬活潑的很,短腿踢着玩具球,他手還沒等摸到就跑不見了。果凍是他當時從徐寧那個出租房給抱回來的,當時他也是提着心吊着膽,知道他飛哥不喜這些帶毛的,但他稀罕的很,想着要是不行他就帶回去養,總不能讓小家夥沒人管自生自滅。

意料外的小果凍被留下了,還一直有被好好養。每次他過來,看到他飛哥不管出門多匆忙也不忘給其添狗糧他就知道他們幾個都将活的不如這條狗。

幾分鐘後披着睡袍的人從卧室出來,掃了他一眼後有條不紊的去洗漱。單宏覺得很邪性,徐寧走了以後,他飛哥就一直住在這別墅,不管應酬的地方離得多遠,喝的多高,最後也得讓他給送回這來,新來的人不懂這裏面的事,還以為他飛哥是多愛這條狗,貼身伴護好幾年的他懂,徐寧的離開給了他飛哥太大打擊。

打擊到不管看圈子裏的誰都是迫害徐寧的,更加殺伐果決不含糊,短短十多天擴勢巨大,雖得罪人無數,但确實沒有敢言敢怒的。以前道上便認林四狠厲,現在再提起林四,更是沒幾個不打哆嗦的。

闫老大是眼裏容不下一家獨大的,現下對林四表面親兄弟背地猛打壓,林四與白五始終抱團,聯手面對闫老大的壓力也是舉步維艱。想到這單宏心生焦慮,不知道今天闫老大擺的這場鴻門宴他們到底能不能順利脫身。

眼看着時間快到了林鵬飛還沒有從浴室出來,單宏焦急了起來,他挪至門前提醒道:“飛哥,時間差不多了,該出發了,讓闫老大等不太好......”

林鵬飛正坐在浴缸裏閉目養神,一場夢讓他潰不成軍,他怎麽都修補不好他的情緒,暴力的砸了下水面,吼道:“就讓他等!”

瘋了瘋了,他飛哥是真的瘋了。單宏實在不得已,手碼信息發給韓占告知再等一會兒。

韓占回道:“要抓緊,去晚了擔待不起。”

單宏一看更急了,耳朵貼在磨砂玻璃門上聽動靜。不聽還好,一聽徹底慌了,除了水聲,怎麽還有輕輕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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