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周寶璋

他不是“志同道合”之人。

甚至于,周辰還是很排斥分桃斷袖的那類人。當然自己也不是好男風之人,因為在自己過去的十五年歲月中,只有周辰一個,讓自己……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

直到腿傷好了,莊南都沒有再見過周辰。

自從那天周辰倉皇之間奪路而逃之後,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再也沒了音信。兩人雖然都是在京城,但是如刻意不遇見的話方法還是多得很的,何況其中一個還傷了腿,躺在床上一直不能動。

莊南沒有出府,周辰也沒來看望。

兩個人都是心中有鬼,但是都又豎着耳朵去傾聽與對方有關的消息。殊不知,莊南不能下床,每天的消息只是腿傷好到什麽程度了;周辰在翰林院用繁忙公務來麻痹自己,每天的變化也只是從每天吃幾碗飯、睡幾個時辰到最後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一切都像是到了一個臨界點,顫巍巍即将崩潰的泡沫邊緣,風稍微一吹就能碎一地。

“啪!”

泡沫碎在一個秋高氣爽的時節。

***

此時已是初秋,京城沿街種着的槐樹、柳樹、榆樹、楊樹等等,已經在秋意的催促下慢慢由深綠轉作黃綠。風吹過,有那輕柔根基淺顯的葉子翻了翻身,就從莖幹上掙脫開來,像一只只蝴蝶般輕靈靈飛了下來,飄飄然落在了小路上,又被風吹起,呼啦啦唱着歌兒揚帆起航去了遠方。

禦花園的綠竹還是綠色,只是不再是那種興致勃勃地翠綠,而是一種淡定安然的深綠,像是看遍了繁華,終究還是學會了沉默與積澱。

周辰看着綠竹,從那棵名叫“同音”的梧桐樹旁邊走過,身子微不可查地頓了一下,像是不經意間踩到了一顆小石子,但是,也僅此而已。

周辰一路穿過禦花園,進了皇後所在的“長春宮”。今天是農歷九月十五,每月初一、十五都是要向宋皇後請安的日子。這些年周辰與宋皇後雖然愈發疏遠,但是晨昏定省方面的舊例,周辰還是規規矩矩遵循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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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沒想到今天會在宋皇後這兒見到五妹妹周寶璋。

周辰向宋皇後請了安,問過身體康健正要退下,就聽宋皇後道:“辰兒,稍等,今兒你五妹妹寶璋和她母妃在母後這兒,有個事兒,我們想聽聽你的看法。”

周辰依言停下腳步,心中卻難掩好奇,要知道這種事是從不曾發生過的,梁德妃能有什麽事會求道皇後這兒來,還需要聽自己的看法呢。雖然好奇但是周辰也沒問,甚至都沒有擡頭——他不知道自己偶然的一個擡頭會不會觸到的還是那種帶着怨毒的眼神……

宋皇後道:“梁妹妹、寶璋,你們出來吧。”

梁德妃和周寶璋從屏風後出來,與周辰見禮。

周辰忙回禮,拜見了梁德妃,也未看向梁德妃,而是将眼神放在周寶璋身上。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個五妹妹了,此時打眼一看:

只見周寶璋一張鵝蛋臉,似柳葉又似弦月的眉毛,圓眼睛,鼻尖微微上翹,長相算是中上。上身是一件雲霏妝花緞織海棠錦衣,下面是一件累珠疊紗粉霞茜裙,最外面套着一件長至腳踝的逶迤白梅蟬翼紗。發間簪着一支雲腳珍珠卷須簪,又在一側插了一支富貴雙喜銀步搖,耳垂上是一對金珠串燈籠耳環,福身時腕子上的犀角雕福壽紋手镯和白玉雕絞絲紋手镯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敲擊聲響。

這身裝扮倒真是華貴。

行完禮,周寶璋回頭看了看宋皇後,見她面上一片慈和,心中膽氣更多了些,又回頭看向周辰,未語先笑,俏聲道:“大哥哥,聽說你與衛國公府很是相熟?”

莊同莊太傅是自己的授業恩師,莊文是自己伴讀之一,可以說,單憑這兩樣,自己與衛國公府的情分之深厚可以算得上是人盡皆知了。周辰不知五妹妹明知故問所為何意,只是答道:“是。”

周寶璋雖嫌他答得寡淡,但還是笑意盈盈的,她伸手拉了拉梁德妃的衣袖,嬌聲道:“母妃~”

梁德妃會意,便側對着周辰,微微福了福身,問道:“容王殿下,不知莊家三少議親時定的是哪家姑娘?”

莊家三少……莊南?周辰脫口道:“什麽時候定親了?我怎麽不知道?!”

梁德妃與周寶璋對視一眼,眼中笑意更盛,尤其是周寶璋面上笑容更真切了幾分。

周辰這才看清梁德妃的樣子,她身材微胖,眉眼中有些棱角,将那些圓潤溫柔之感給沖淡了些。此時梁德妃笑道:“殿下與莊三少是自幼相熟的,不知可否麻煩殿下稍微與三少爺提一提,看看三少與你五妹妹有沒有這個緣分?”話雖然說得試探,但是眉目間的自信卻是騙不了人的。

一邊的周寶璋臉色發紅,扭捏着扯着梁德妃的衣擺,似是害羞:“母妃,女兒都不好意思了……”

“什麽?”周辰喃喃道。周寶璋這是……想要嫁給莊南?還讓自己從中斡旋?

宋皇後道:“辰兒這是高興的?怎麽臉色有點白呢?”

梁德妃和周寶璋聞言也止住了心中的篤定與歡喜,狐疑地看向周辰,果然,就見周辰臉色發白,嘴唇顫抖,身子看上去僵硬而直挺。

此時周辰只覺得心裏像是被什麽“嗤啦”一聲撕開了一個大洞,鮮血橫流,然後又被人撒上了一把粗鹽粒。撕開大洞的是梁德妃母女的要求與念頭,撒鹽的是宋皇後。直到此刻,周辰才恍如大夢初醒一般,切切實實地明白了自己對莊南的感情已經深入骨髓了,否則也不會只是聽到有人想要嫁給莊南就覺得心如刀絞;也了解了宋皇後對自己的惡意絕對是恨之入骨的,否則也不會嘴角含笑地說出那樣貌似關心實則挑事兒的話語。

周辰咬了咬舌尖,“咕咚”咽下了一口舌尖血,面上帶了絲笑,強作鎮定道:“這恐怕不合适。”瞥見因為這句話臉色陡沉的梁德妃、面露不悅的周寶璋,還有面露諷刺的宋皇後,周辰繼續道:“因為莊太傅曾說,莊家的男兒要在二十五歲之後才婚娶。”

雖然衆人都不曾聽衛國公府說過這種話,但是周辰說得太過言之鑿鑿,讓人不得不信,何況,當年莊成娶唐瑤時,就是在二十五歲那年。而今大少爺莊文已經二十有三,仍是沒有議親。

長春宮一時間靜默起來,衆人各有心思,都沒有貿然說話。

周寶璋畢竟還小,又對莊南仰慕已久,此時有些憋不住話道:“我與三少爺同歲,門第也相當,可以先定親啊。莫不是大哥你不願意幫妹妹這個忙吧?”話到最後已經帶上了質問。

周辰還沒說什麽,就聽見有人低低地驚呼了一聲,衆人都有些意外,循聲看去,就見是前來請安的荀淑妃與周瑾安母女。二人進來之前聽長春宮的大宮女說裏面皇後娘娘正得閑,可以進去,但是剛走近就聽見這麽一句。荀淑妃立刻就知道自己這是被人當槍使了,但她走到這兒了也不能無聲無息地退出去,眼珠一轉,便驚呼一聲,表明自己是無意間撞到的此事。

不過,除此之外,荀柔是真的驚訝,她完全沒想到周寶璋一個女兒家怎麽會這麽大大咧咧地說出這樣沒羞沒臊的話來,不禁向梁德妃看去,見梁德妃面上雖有意外之情但還是縱容了,心中難免嘆息,手上也下意識地攥緊了女兒的手。

周瑾安今年十六歲,行四。今天上身穿了件如意雲紋衫,下身是煙雲蝴蝶裙,外面沒套罩衫。頭戴一根垂珠卻月釵,耳邊一對不見花紋的白玉耳環,腕子上是一對金八方手镯。渾身上下多是素色。再看長相,瓜子臉,新月眉、柳葉眼。按說這是極為美豔的五官,然而不知為何,周瑾安給人的感覺只也是清秀而已,再加上素色的穿着,清秀中更顯寡淡。

周瑾安被荀淑妃得手疼,卻沒有言語,只是輕輕撓了撓母妃的手,以示安撫。

荀淑妃與周瑾安和衆人相互見了禮,就想要默不作聲地站到一邊,靜觀其變。但是既然已經被當槍使了,用槍之人又豈會讓她偷得浮生半日閑。只聽宋皇後道:“荀妹妹近來可好?”

荀淑妃忙答道:“勞皇後娘娘垂詢,妾身托娘娘洪福,一切都好。”

宋皇後眯了眯眼,看着已經三十多歲卻還宛如少女的荀柔,心頭火起,又想起周瑾安周歲時就被皇上賜了封號“靜安”,而自己的女兒周琇瑩,明明是皇上唯一的嫡女,今年已經十一歲了卻還沒有封號,整個皇宮只是八公主、八公主的叫着,還不知道那起子小人背後怎麽編排她們母女不受寵呢!想到此處,心中愈發怨恨,一個狐媚子罷了,看你還能神氣多久!這樣想着,宋皇後又道:“寶璋和莊南的婚事,不知淑妃怎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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