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沒人性
想着三年前的那一幕,莊南有些晃神,想不明白為什麽姐姐會不同意,當年那句話還言猶在耳“就算以後嫁給辰哥哥也不要嫁給……”不嫁給誰?當時姐姐還認識誰……正苦思冥想間,突然聽見外屋正廳門口有人說話。
莊南疑惑地看了看長莺,這時長莺已經整理好畫卷了,也擡頭看向了莊南,顯然也聽見了門口的聲音。二人默契地沒說話,只是豎起耳朵聽門口的聲音。是個男聲:“多謝姑娘,姑娘把托盤給我就行了。”這話說得客氣,語氣卻很是堅決。
莊南已經聽出來是誰了,起身迎了出去,與推門進來的餘書林走了個對臉。
莊南奇道:“餘兄怎麽有空來此?”自從山林遇刺之後,餘書林一直忙着追查幕後之人,與定遠侯府的關系也愈發緊張,因此莊南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餘書林了。
餘書林左手端托盤,用空着的右手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側着身子貼在竹門後屏氣凝神聽了聽,确定外面沒有人了才又回轉身來。
莊南被他緊張兮兮的樣子弄得有些緊張,小聲問道:“是誰?與暗殺你的人有關嗎?”
餘書林放下手中的托盤,被莊南一帶,也下意識壓低了聲音答道:“不是。”言畢反應過來,哈哈大笑道:“當然不是,定遠侯就算再猖狂也不會在宵香院殺我,否則我下面的弟弟妹妹以後還怎麽議親。”他說得灑脫,莊南卻聽得心酸不已。
餘書林最見不得他這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倉促轉移話題道:“聽說容王議親了?”話剛說完就後悔地差點兒咬到舌頭,使勁兒在自己腦門上拍了一下,“呸呸”兩聲,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的:“賢弟莫怪,我說錯了……”
莊南臉上的黯然倏忽而過,又恢複了淡然,擺手道:“餘兄不必如此,以後我和他總是要見面的,哪裏就能閉口不提了。罷了,不說這個了……”他皺了皺眉,想了想又道:“那個宋小姐,為人怎麽樣?”
餘書林咋舌:不說這個了,說宋清荷嗎?心中頓覺好笑又難過。嘴上回答得倒是毫不含糊:“不瞞賢弟,這個宋清荷,愚兄還真是有所了解。”
莊南忙問:“如何?”
餘書林回想了一下:“我娘……呃……定遠侯夫人與宋清荷的娘親是手帕交,二人在閨閣時關系很好。前幾年,宋清荷還随着她娘來過定遠侯府,我那時見過她一面。”頓了頓,繼續道:“那姑娘倒真是名如其人,長相很清秀。性格嘛……有點兒腼腆,不大說話,只是抿着嘴笑,就算說話了也是溫溫柔柔、輕輕淺淺的,聲音小的我都聽不清她在說什麽。”
莊南臉上也不知是欣慰還是傷懷,身子僵了一僵,還是自虐地繼續問道:“餘兄再想想,品行好嗎?”
餘書林瞥了莊南一眼,心中暗嘆莊南也不知道圖的什麽,明明難受還有硬撐着問,只得又努力回想了一下,突然想到什麽,撫掌道:“她很有耐心,為人該是不錯的。”
他邊說邊尋了張椅子坐下,示意莊南也坐下,才繼續道:“方才我也說了,她說話聲音細細小小的,我哪裏有那個耐心去聽她在說什麽。當時我十四歲,我弟弟才四歲,妹妹更小,都是玩不到一起去的年紀,我娘……算了,就叫娘吧,反正也叫了這麽多年了。我娘讓我照看弟弟妹妹,我靈光一閃,就把倆孩子都托付給了宋清荷。”
莊南聽得目瞪口呆:“她不是客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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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書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強詞奪理”道:“可是她是女孩子啊,耐心、細心……哈哈,反正我出去玩回來時,她把倆孩子照顧得好極了。不僅沒哭,還樂呵呵的。”
莊南又是好笑又是無語。兩人對視,都笑了起來。良久,莊南嘆道:“那就好,是個好姑娘。”
餘書林只是拍了怕莊南的肩膀,無聲安慰。
莊南示意自己無妨,一扭頭就看見案幾上的托盤了,想起之前那事還沒問,忙道:“這是怎麽回事?誰送來的?”
餘書林眼角的戾氣一閃而過,哼道:“小小一個宵香院,真是卧虎藏龍啊,上次把爺爺我當槍使,這次還想故技重施,那就成全她,我倒要讓她嘗嘗爬上去最後摔得粉身碎骨的銷魂滋味!”
莊南驚訝:“餘兄這是何意?”
提起這事,餘書林有些煩躁,手一揮像是要揮開那些惱人的情緒,正要解釋,突然聽見裏間書房門簾子輕響,心下驚了下,擡頭看去,竟是長莺。再看莊南正在飲茶,一副習以為常的平靜模樣。他狐疑道:“這是……賢弟你從了?”
“噗!”莊南将到口的茶水又噴了出去,不僅如此還被嗆咳得厲害,彎着腰幾乎喘不上氣來。一邊的餘書林連忙上前去拍他的背,剛拍了兩下就見莊南突然跳了開去,餘書林驚愕。
莊南努力平複着咳嗽,不停擺着手,剛走出來的長莺連忙遞上了一方手帕。莊南接過來試了試沾濕的衣襟,看得餘書林嘴角直抽,捂着胸口故作傷心道:“你竟然躲開我,接受她?”說完還指着長莺,把長莺驚得面紅耳赤、連連搖頭。
莊南好不容易不咳了,笑道:“餘兄,你都不知道你手勁兒多大嗎,再拍兩下估計我的後背得朝前彎了。”然後對長莺擺手,示意她自去,長莺點頭,退下了。
莊南收拾了下沾了水的桌椅,又道:“長莺,不是長舌之人,也是苦命,倒不必防着她。”
餘書林不贊成:“知人知面不知心,賢弟怎知別人是何等肝腸?不過,你總說長莺苦命,究竟是何意?”
莊南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道:“和兄長說倒也無妨,餘兄人面廣,興許以後還能護着長莺一些,只是兄長切莫再與外人說了。”
餘書林自然點頭。
莊南道:“長莺,本是好人家的女兒,家住南方一個小山村。自幼喪父,家中有母親和一個姐姐。後來母親帶着她們姐妹二人改嫁,與繼父一起生活。本以為能過上安穩日子,只是誰料那繼父是個牲畜不如的混蛋,竟然對她姐妹起了龌龊心思。”
聽到這兒,餘書林怒從心起,一拳砸在案幾上,怒道:“天下還有這種人渣!她母親怎麽說?”
莊南苦笑了一下:“她娘親是個懦弱之人,在家以夫為天,對此竟然不敢言語,遑論勸阻了。後來,長莺的姐姐糟了魔爪,那時候長莺才明白了繼父看自己時的那種眼光究竟是何意。”
“然後呢?”餘書林急道。
莊南:“長莺尋母親庇佑未果,勸說姐姐一起反抗,只是她的姐姐害怕繼父,所以也沒得到響應,反而被勸順從。長莺無法,只得悄悄離家出走了。”
餘書林大贊。卻聽莊南又道:“不過,沒跑多遠就被那個人渣又抓了回去。長莺知道自己恐怕在劫難逃了,抱了必死的決心,身上藏了花剪,準備與他同歸于盡。”
莊南喝了口茶,也不待餘書林追問,繼續道:“畢竟是個柔弱女子,準頭不足,只是用剪刀刺瞎了繼父的一只眼,并沒刺中喉嚨。她繼父發了狂,倒也沒再行那獸行,而是……”說到這兒,莊南有些說不下去了。
餘書林心知下面的話要麽不堪入耳,要麽慘不忍聽,待要阻止莊南再說,就聽莊南已經說了出來:“他将她賣給了販私鹽的鹽枭。”
“什麽?!”餘書林驚得站起了身,眼睛瞪得銅鈴一般大。好半天才怒發沖冠道:“真該将他五馬分屍!沒有人性!”後又想到什麽,結結巴巴道:“那她……那可是鹽枭啊,落他們手中都是豎着進去,碎成爛布一般地出來……不對啊,宵香院可是京城第一青樓,怎會收一個身子殘敗之人?”
莊南長舒了口氣:“倒真是長莺的幸運,那一夥鹽枭帶着她還沒走遠,就被官府追查到,繳了個幹淨。”
餘書林松了口氣,只是還有不解:“那她怎麽進了青樓?”
莊南長嘆:“長莺真是命途多舛。獲救之後,官府聯系家人來領人,她繼父來的,不僅沒有救她,還力證她是村子裏逃跑的軍妓。就這樣,長莺又被送到了軍營……”
餘書林上一口氣還沒緩上來就被下一口氣給噎了個正着,眼中也現出同情與悲憤來。
莊南亦是如此,道:“後來,她在軍營遇到好人,将她偷偷放了。只是東躲西藏之間,被人販子盯上,将她強行賣進了宵香院。”
故事到此為止了,餘書林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良久才道:“難怪賢弟對她禮遇有加……倒真是個無辜又不幸的女子。不過,也幸好她一直不曾放棄,而今遇見賢弟你,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莊南只是嘆了口氣:“我知道此間隐情後曾派人去南方尋找那個混蛋,只是一直未果。”
餘書林道:“賢弟莫要再管,這事交給我了。”
莊南忙起身行禮:“那我就替長莺謝謝兄長了。”
餘書林擺手笑道:“舉手之勞,不值一提。不是我說啊,賢弟,你究竟有沒有好好練功?怎麽還是受不住我一掌。”
話題轉得太天馬行空,莊南楞了一下,才無辜辯解道:“當然有!我每天都會蹲馬步、練射箭的。”
餘書林撇着嘴嫌棄道:“你還在蹲馬步啊。”
莊南臉上紅了一下,而後又直起腰理直氣壯道:“不蹲馬步還能做什麽?教武功的師父整天不見蹤影!”
這下子換成餘書林不好意思了,撓撓頭,讪笑道:“走走走,今天好好教你功夫。”
二人起身去了後院。
……
待二人練完功回來,卻發現世界又風雲突變了——宋清荷病了,與周辰的婚事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