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留不得
莊武忙松手,宋清荷又跌回了床鋪。
宋清荷:……
直到此時,宋清荷才驚覺自己還是衣衫不整,瞬間臉燒得通紅,手忙腳亂地扯過床頭上的外衣穿上。
而莊武看見她被輕輕提起來時呆了一呆,再看她穿衣服更是一慌,這才意識到眼前這是個少女,不是軍營裏那些身高馬大的壯漢子,也不是自家三弟那種雖然纖瘦卻有微力的少年。于是莊武後知後覺地尴尬了。他輕咳一聲忙遠離床鋪背過身去,摸着後腦勺手足無措道:“小姐,姑娘……在下……失……失禮了。”
宋清荷之前還滿心充斥着害怕、震驚、傷心、羞窘……此時見他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突然羞窘到語無倫次,竟然忍不住笑了出來。她先還笑得清淺,慢慢地就變成了壓抑,眼淚也順着臉頰“撲簌簌”地流了下來。
眼前的這一切都像是個噩夢,但是自己怎麽掙紮都無法清醒。她自是認得那方手帕的,那是自己新近才做出來的,手帕一角的荷花繡樣與一般繡樣不同,是根據自己的名字自畫的……
她從被面上撿起那方手帕,果然,那枝荷花的一片荷葉上挂着一滴露珠,露珠內部是很小的一個“清”字。
宋清荷微微仰了下頭,讓眼中的淚水回流:現實的陰暗明明白白昭示着真相的殘酷……
莊武小聲道:“那誰……我說,你穿好衣服沒?”
宋清荷恍然回神,道:“好了。”
莊武回轉身,看見她坐在床邊,眼中含淚,心中又是一緊,忙又是鞠躬作揖,又是抱拳行禮,忙得不可開交,急切道:“小……姑娘,在下唐突了,真不是有意,還望小姐見諒。”
宋清荷看到眼前男子眼中的擔憂,已經寒涼的心驀地一暖:世間人,總不至于全都對我懷有惡意。
想到此處,宋清荷站起身,恭恭敬敬福身一禮,輕聲道:“小女子宋清荷,多謝英雄救命之恩。”說完又拜了一拜。
只是宋清荷說話聲音細小,再加上此時怕引人注意而刻意壓低聲音,所以聽在莊武耳中,只斷斷續續聽見幾個字:宋,河,多,救命。
鑒于這不是自己帶的兵,莊武沒辦法吼一嗓子:“細聲細氣地說什麽呢?沒吃飯嗎!”只能抓耳撓腮猜測了個大概意思,誤以為這女子央求自己救命,便試探道:“姑娘,可是知道是誰在陷害你?”
這話一出,宋清荷身子陡地一顫,莊武了然:“那是誰,只要姑娘說出來,在下必幫姑娘報這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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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荷的眼淚嘩嘩的,但是只是搖頭,并不肯說。
莊武又是奇怪又是心急,眼見天光微亮,自己再不走就該被人發現了,萬一自己被當成偷香竊玉之人,可怎生是好?!再說了,院子裏芭蕉樹後還有個門童呢。于是急道:“姑娘,這手帕你給了誰總該知道吧?!”
這話說得急了,一時沒控制好音量,只聽外間門口有個聲音響起:“小姐,您可是起了?”
宋清荷和莊武都被吓了一跳。
宋清荷臉色發白,眼淚流得更多了;莊武也着急,但好在還算鎮定,忙示意宋清荷回答說沒事兒,讓丫頭退下。
可是宋清荷哪裏經歷過這種場面,與莊武也沒這方面默契,嗯嗯啊啊地竟然來了句:“起……起了。”
莊武看鬼一樣看了宋清荷一眼,最後無奈只得尋找隐蔽之處,但是他身高六尺的個子,比宋清荷的床鋪都長,又能往哪裏躲呢!正焦頭爛額間,只聽裏間珠簾“叮鈴鈴”着被掀開了,莊武眼疾手快捂住了來人的嘴。
***
宋清荷有兩個貼身大丫頭,分別叫做紫蘇和紫菀,進來的就是那個叫做紫菀的。
昨夜并不是紫菀值夜,只不過她習慣了早起,醒來後去了趟廚房,吩咐廚娘們把小姐早膳的蓮子羹換成紅棗枸杞湯,回來時聽到小姐房間中有聲響,以為是小姐早起了,正要提醒值夜的紫蘇,卻發現紫蘇不在外間的小榻上,忙自己上前出聲詢問。
待聽見裏面傳來小姐說“起了”的回答後,紫菀掀簾子進了裏間,甫一進門就被一個大長杆子晃了眼神,再然後又被捂住了嘴。電光火石間,紫菀反應過來,小姐房中進了賊人了!
這一驚非比尋常,紫菀怕不是以為小姐已經遭了毒手了,臉急得通紅,兩手亂抓,擡腳欲踢卻聽見一個聲音說:“紫菀,別踢!”那是小姐的聲音。
紫菀從淚眼朦胧中循聲看去,就見自家小姐就站在那賊人旁邊,正焦急地看着自己。
見紫菀鎮靜下來了,宋清荷松了口氣,撫着撲通亂跳的胸口走過去關上了裏間房門,回身對紫菀輕聲道:“紫菀,你別大聲,這位……這位英雄是個好人。”宋清荷并不知道莊武的名姓,只得這般稱呼道。
英雄還能不是好人?!
紫菀滿面疑惑,還帶着驚魂未定的擔憂,不過卻不再掙紮了。莊武慢慢松開了捂着她嘴的手。
宋清荷咬了咬唇,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事告訴紫菀。卻不料莊武拎着那方手帕對着紫菀問:“你認識嗎?”
紫菀看了一眼,下意識點頭:“小姐的手帕。”
莊武乘勝追擊:“給了誰?”
紫菀搖頭:“不曾給誰……哦,前兩天紫蘇拿去給小姐包邊去了。”
莊武沒再問了,轉頭看向宋清荷,宋清荷臉色發白地別過頭去。
這下子紫菀也發現不對勁兒了,狐疑地左右看看,她還不明白為什麽小姐房中會有個男子,待要詢問,就聽見外間門響了一聲,然後有人蹑手蹑腳走了進來,貼在了裏間房門上傾聽。
紫菀聽着外面人的動靜,驚得頭皮發炸:這是誰?怎麽這般鬼鬼祟祟吓人?
下一刻就知道這是誰了,因為偷聽的那人輕聲試探着說了句:“小姐?”
那是紫蘇。
紫菀和宋清荷下意識看向莊武,卻被他的動作驚得險些叫出聲來。
莊武大步走到門口,迅雷不及掩耳地拉開房門,在紫蘇猝不及防跌進房中時将她一拉一帶,只聽“咔噠”一聲,紫蘇的脖子就歪了,人也暈了過去。
莊武回頭對着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的宋清荷和紫菀道:“既然她背叛了你,那就留她不得。你這幾天裝個病,其餘的我來解決。我走了。”
說完也沒再解釋,拎着紫蘇走了。
宋清荷疾步走到窗戶旁,趴在床沿上向外看去,就見他繞到芭蕉樹旁,拎了個門童,然後翻牆走了。
……
那天,也沒有人來問宋清荷,更沒人對紫蘇的失蹤表示懷疑,府中上下的仆役們反而都用一種帶着些敬畏的親近眼神看她。
後來,宋清荷才在紫菀打聽出的消息中明白了這種轉變的緣由。
紫菀激動地滿面紅光,但又帶着些憤慨,語速很快地說道:“小姐,紫蘇怎麽會這麽壞啊,她竟然偷東西!她與後院一個角門的門童是同鄉,還認了幹親,她從小姐房中偷走的銀錢都借那個門童之手送了出去。還不知道這些年偷了小姐多少東西呢……”說到這兒翻箱倒櫃查點金銀首飾去了,然後又自言自語道:“那人果然是個英雄,聽說是個捕頭呢,一路追查查到了門童,然後揪出了紫蘇。”
宋清荷呆呆重複:“捕頭?”
紫菀點頭:“是啊,是個外地的捕頭,從紫蘇老家那邊追過來的,據說紫蘇和那門童也往老家送過贓物。紫蘇家人與人起了糾紛,說那些東西是偷的當地大戶的,她爹娘說那是自家閨女在京城做丫頭得來的賞賜,托人送回來的。所以那個捕頭就來京城确認此事了。”
宋清荷心中道:好完整的假故事啊。
紫菀突然想到什麽,兩手一拍,笑道:“外面還說小姐這些年對丫環太好了,賞賜太多,紫蘇便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宋清荷:她動的何止是這點子微末心思……
紫菀又道:“傳言說小姐大仁大義,勇敢揭發紫蘇的陰謀,為此還因為傷心失望而生了病。這可不對了,小姐對我們好是沒錯啦,不過紫蘇可不是小姐揭發的。那個捕頭好厲害!”
說到這兒,紫菀頓了頓,繼續道:“美中不足的是,外面怎麽謠傳小姐生病是因為與容王殿下訂婚呢,還說婚事已經作罷了,這不是瞎說嗎!”
宋清荷聽到“容王”二字時,臉色一白,勉強道:“之前本也沒有定下親事,只是有那麽個意向。現在作罷也與咱無關,莫要再提此事了。”話雖這麽說,心中卻難免思量:是今天這人傳出話去說親事作罷的嗎?他……他為什麽這麽說……想到這兒,臉上又是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