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備秋闱

青鳶眼中有亮光一閃而過,但很快就歸于死寂。她自是認得賀虎的,也仔細打聽過他的底細,更明白他看向自己時眼中的情意……但是……“你一個賣菜的,能給我什麽樣的生活?!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大概是之前的打擊已經足夠擊潰他的內心了,聽了這話,賀虎竟然沒有多傷心,他只是定定地看着青鳶,又重複了一遍:“青鳶,我給你贖身,咱們一起過安穩日子。雖然那些绫羅珠釵,我都無法買給你,但是做飯洗衣都不用你做……”

話沒說完就被歇斯底裏的青鳶打斷了:“什麽都不用做?我現在也不用做那些!你還真是嘴裏含了燈草 —— 說得輕巧!”

賀虎:“過日子不就圖個安安穩穩、和和睦睦嗎?這樣不夠嗎?”

“不夠不夠!我要的是做人上人!她長莺有的我也會有!她不就是扒上了衛國公府的小少爺嗎?我會有更好的!”青鳶越說越激動,揮舞着雙手,身子不停顫抖,來回踱了幾步之後,回身一下子将旁邊桌案上的花瓶、胭脂盒等一氣兒揮落在地,插着腰怒斥道:“你滾!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賀虎低了低頭,拳頭攥緊又松,終究是沒再說什麽,邁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門口時,又回頭看了青鳶一眼,目光在她通紅的眼眶上停留了一瞬,緩聲說了句:“青鳶,照顧好自己。”說完沒再回頭,直接離開了宵香院。

身後的青鳶,扶着桌角的骨節有些發白,嘴唇不可抑制地顫抖了幾下,終歸沒說出挽留的話來,最後也只是滑落兩行清淚。

“哎喲,我的好姑娘!你怎麽還在這兒?前面客官們已經等你等得心焦了!”老鸨扭着肥胖的身軀搖搖擺擺而來,上前一把拽起青鳶,一路拉着她将她送回到那個萬衆矚目的青樓歡場中去了。

***

樓下沸反盈天,樓上衆人自然也聽到了,紛紛從欄杆處探身往下望。坐在大堂的餘書林看着趴在欄杆處的人,大多是青樓的姑娘和恩客,還有幾個喝花酒的……連看兩遍,餘書林都沒看到莊南和長莺,心下有些疑惑:難不成今天莊南不在?如果在的話不會一點兒都不好奇吧。

心下思量着,餘書林就起身,打算去三樓長莺房中看看。站起來時,餘光不知道瞥見了什麽,身子就是一頓,他緩緩回頭,看清了坐在自己身後那桌的一個青年……眉目很是眼熟,叫什麽來着?

餘書林揉着額頭邊走邊想,當時莊南還特意過去囑咐他不要借高利貸……“閣下可是何大牛?”在走到那桌時餘書林終于想了起來。

何大牛正目不轉睛地看着臺上的青鳶,幾乎是垂涎欲滴了:沒想到以前不起眼的一個小丫頭在臺上這麽夠味兒,那搔首弄姿的模樣兒,比之寡淡如呆木頭的長莺可是好太多了!正看得帶勁兒,忽然聽到這麽一句,頓時怒火中燒,不分青紅皂白呵斥道:“什麽東西?!你爺爺不叫……何大牛……”待看清來人時幾不曾滑落到桌子底下去,忙跪下磕頭:“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餘少爺您大人大量,饒了小的這一次吧!”

餘書林聽見他呵斥時皺了皺眉頭:上次看他還不是這般粗魯啊,怎麽……再聽他說自己不是何大牛,不悅就變成疑惑了,奇道:“你不是何大牛?”

何大牛磕頭不疊,忙解釋道:“小的原本是叫……那個名字的,後來算命先生說了,那個名字不好,與小人相克,所以後來小人改名了。”也不待餘書林再問,主動道:“小人現在名叫何鑫。鑫,就是那個三個金的。”

餘書林有些詫異地看了這個所謂的何鑫一眼,“哦”了一聲,又問:“那你之前借的高利貸還上了?”

Advertisement

聽了這話,跪拜在地的何鑫眼中瞬間滿是陰鸷,按在地上的雙手也死死地扣住了地毯,聲音倒還是平靜:“回大人話,小的不曾借過高利貸,想必您是弄錯了。”

餘書林見多識廣,又怎會沒注意何鑫身體與語言的不協調,眉間又是一皺,卻沒叫破,只是說道:“起來吧。”然後就上了樓。

餘書林走後,何鑫很久才從地上爬起來,坐在椅子上,提壺狠狠喝了好幾口酒,手背一抹,對着臺上的青鳶大聲叫了聲好,又從懷中掏出一枚金定子扔到青鳶懷中,喊道:“再來一曲!”

餘書林站在三樓走廊處,看了看收到金定子後對着何鑫抛了個媚眼兒,令何鑫心情大悅的青鳶,面色先是一冷,緊接着又是一笑:這樣也好。自己最是善良了,就讓你求仁得仁!

餘書林想着此事,敲開長莺房門的時候面上還挂着冷笑,将過來開門的長莺吓的面上一白:“餘……餘少爺……您來了,莊三公子在書房。”

餘書林随意點了下頭,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抖得篩糠似的長莺,也沒理會直接去了書房。

莊南的确在書房,只不過……自己已經站在書桌對面一刻鐘了,莊南還是沒發現自己。餘書林一開始還悠悠地翹着二郎腿品茶,慢慢地就坐不住了,他轉到書桌後面,探頭看莊南手中的書卷:這是什麽話本子,能看得這麽入神?

君子有諸已而後求諸人,無諸已而後非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人者,未之有也。(《大學》第十一章)

這是什麽……

餘書林伸手翻了一頁,卻又被莊南立刻翻了回去,拿起筆細細地在旁邊做了批注。

餘書林以為他早就看見自己了,沒看自己翻書頁他也沒驚訝嗎,于是伸手拍拍他肩膀,開口道:“賢弟這是看的什麽書?”

“啊!”莊南失聲叫了起來,手中的毛筆也抹了書頁。

餘書林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叫吓了一跳,結結巴巴道:“咋……咋了?”

莊南回頭看見是餘書林,撫了撫砰砰亂跳的胸口,唏噓道:“餘兄,你這是要吓死小弟啊。”

餘書林:“我來了一刻多鐘了,你沒看到我?!”

莊南搖頭,又撿起桌上的抹布仔細抹着書頁上的墨汁,随口道:“餘兄來了怎麽不說話,有事兒?”

餘書林無語,半天才道:“你在做什麽?”

莊南将書卷的封面給他看了看,是五經中的《大學》。解釋道:“我打算……參加秋闱。”

“啥?!”餘書林跳起來驚呼:“秋闱不是農歷八月?你這……這還有不到一個月吧?你還去參加啥考試?!”

莊南眼中卻是堅定:“我總得争取一下。”

餘書林脫口問道:“争取什……麽,哦,容王啊,可是……不對啊,秋闱是考舉人吧,賢弟,你已經是秀才了?你一個國公府少爺還考過秀才?”

莊南撓撓頭:“之前,大哥考秀才的,我覺得好玩兒,也去考了。”

餘書林突然想到什麽,眼睛瞪大了些:“五年前那個十歲神童,考了秀才案首的,就是賢弟?”

莊南更不好意思了,臉有些紅:“當時不想入仕,祖父幫忙把這事壓下來了,沒想到餘兄竟然還是聽到了風聲。”

餘書林搖頭:“知道的人不多,你忘了,我爹……定遠侯他是當年的主考官,閱卷回來後說了這事,還很是惋惜不能收作學生。只是沒想到,那人竟是賢弟。”說完眼神有些複雜地看了莊南一眼:“你果真是暴殄天物。看來,為了周辰,這些年,你過得真是稀裏糊塗啊。”

莊南笑道:“所以,而今我想明白了,自己立起來,努力争上一争,哪怕以後帶他遠走也能有個養家糊口的本事。餘兄……你這是什麽眼神?”

餘書林面上有敬佩、吃驚還有贊賞,所以看上去別扭得很。他深吸了口氣,道:“這才是莊三少應該有的樣子,好!我支持你!只是不知只剩這一個月了,不知三少能考個第幾名?”

莊南眉梢一擡、嘴角一挑,自信道:“前十名總不會少了小弟的。”

餘書林大聲鼓掌,贊道:“大善!愚兄就等着為你這前十慶賀了!”說着摸了摸下巴,猶豫道:“要不,我也考上一考?”見莊南不信,又道:“我是說考個武試。”

莊南眼前一亮,撫掌笑道:“好好好!咱們一起!”

餘書林點頭,二人擊掌,相視而笑。

笑罷,餘書林想起什麽,開口欲說青鳶之事,卻又止住了,何必用這種事污了賢弟的耳朵,便換了個話頭道:“那個人渣,就是長莺的繼父,我的人找到他了。”

莊南忙問如何。

餘書林将拳頭攥得咔吧響,哼道:“能如何,打斷手腳,把他送去小倌館享福了。”

“啥?”莊南驚呆了。

餘書林察言觀色,突然奇道:“賢弟莫不是不知道世上有小倌館這種地方吧?!就是那種和青樓差不多,只不過裏面不是姑娘而是男子的地方。”見他呆呆搖頭,頓時大笑:“難怪!哈哈!我說你對周辰怎麽那麽小心翼翼呢,這世上啊,男男之情也是存在的,在你見不到不知道的地方。”

莊南喃喃道:“我不是奇葩嗎?”

餘書林笑不可抑,最後直接蹲在地上哈哈大笑,好半天才抹着眼角消除的眼淚起身道:“你是不是傻?哈哈哈!”

莊南也不在意,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脈,騰地站起身,擲地有聲道:“那就別怪我勢在必得了!”說完坐下狠狠盯着書本看了起來。

餘書林敬佩地看了他一會兒,沒再打擾,悄悄出去了。

……

從那天起,二人各自備考,倒也是一切順利。誰料,卻在秋闱當天卻出了亂子。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