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發誓言

“什麽?!”莊南和餘書林都是嚯的站起身,震驚地看着滿臉喜色的東柯。

東柯笑道眼睛都眯成一條縫了,連比帶劃地說着:“外面人都在說考院走水了,那邊已經是一團亂了!”

餘書林看看東柯又看看莊南,有些沒反應過來:“不是,考院起火了,你說什麽‘太好了’?”

東柯眼睛裏像是有小火苗在熱烈燃燒,大聲道:“考試延期了!這樣少爺就有時間去補考試文書了啊!”話說得太急,唾沫橫飛,直噴了餘書林一臉。

餘書林卻絲毫沒在意,眼睛裏也滿是激動,跑過去搖晃着莊南的肩膀,大笑道:“賢弟!還來得及!今年你還能考!蒼天有眼啊!”

莊南被他一晃,眼中有什麽亮晶晶的東西就被甩了出去落進了鬓角中,再也看不見了。他努力定住心神扶住了餘書林的手臂,盡量冷靜道:“餘兄,我這就去……去翰林院……補開文書。”心中卻像是灌了一肚子悶酒,四下沖撞,怎麽也找不到出口!

是你吧,阿辰。

……

莊南帶着東柯一起去了翰林院。因為他資料齊全,再加上又是衛國公府的小少爺,所以很順利地就獲得了新的文書,只是卻沒有見到周辰,聽人說他去了承乾宮……

莊南只得怏怏而歸。

***

承乾宮。

周辰直挺挺地跪在宮門口。一邊的陳喜公公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紮着手,拂塵垂在地上也顧不上,臉皺成了一個苦瓜模樣,嘴裏勸着:“殿下啊,萬不可如此啊,陛下都說讓您進去說話了,您何苦還在此跪着呢?”

周辰又磕了幾個頭,才答道:“臣有罪,不敢奢望父皇原諒,只能長跪贖罪。”

“這……”陳喜不知道應該怎麽勸了。這時就聽有個聲音接道:“既如此,那朕就把莊南的科舉資格取消了,免得你內疚。”

陳喜一驚,出溜一下就跪了下去:“奴才參見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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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宏慢慢從內殿中走出來,站在周辰旁邊,也沒叫起,只是重複了一遍,問道:“如何?”

周辰身子有些顫抖,撐在地面上的雙手骨節發白,忽然又“砰砰砰”磕起頭來,足磕了三四十下才顫聲道:“父皇,求您,不要怪罪莊南,他并不知情,這一切都是兒臣自作主張。兒臣願意領罪,罰俸、削爵、打軍棍……都行,兒臣萬死不辭。”說完又磕了起來。

周景宏垂頭看着周辰磕下之前地面上的血跡,沒說話,心中不知道是何感覺,五味雜陳也不過如此了。他從沒見過周辰如此強烈地争取什麽,心中既為他的成長和有擔當而感到欣慰,又為他的膽大妄為而愕然心驚。

周景宏在沉思,陳喜趴在地上不敢動,整個承乾宮門口就只剩下周辰一下下磕在磚面上的響聲,“砰!”“砰!”……單調而揪心。

良久,周景宏才嘆了口氣,伸手扶住了周辰,溫聲道:“起來吧,傻小子,随我進來說話。”

周辰有些呆愣,他已經很久沒有聽見父皇自稱“我”了,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順着周景宏的力道站起了身,卻因為磕頭嗑得太厲害而頭暈腦脹,眼前一黑暈了過去,腳下随之不穩,歪向了一邊。

周景宏跨前一步用身子撐住了周辰,見兒子這樣,心中更軟了幾分,暗嘆一聲,扭頭踢了一下陳喜,笑罵道:“起來,裝什麽老實,幫朕好好扶着容王。”

陳喜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氣,忙不疊地爬起身,臉上堆着笑,先自打了一下嘴巴,口中告罪:“奴才該死,真沒眼力見。”手上利落地扶住了周辰的另一邊,與周景宏一起将周辰扶進了承乾宮,安置在了小榻上。

周景宏又是一嘆,擺擺手。

陳喜便躬身退下了,還帶走了殿內的太監宮女。出了宮殿就是一番“你們要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否則別怪咱家心狠手辣”的恐吓。

等人都走了,周景宏起身,取了塊手帕在水盆中打濕了,回到榻邊,細細給周辰擦拭了額頭上的血跡,又從櫃子上取了化瘀止血膏,輕輕塗在周辰額上。

磕了那麽多下,額頭上疼得很,現在被抹了藥膏,周辰在涼意和痛意的刺激下醒了過來。躺在榻上,迷糊地看了眼床邊的人,反應了一會兒就要起身行禮,卻被周景宏按了下去。

周景宏:“歇着吧,你這個樣子都不好給你請太醫,你還起來做什麽?想要天下人都知道容王把腦門磕出血了?”

周辰默然,咬咬唇,輕聲道:“兒臣有罪。”

周景宏反而笑了,坐在榻邊,兩手拍了拍腿,道:“有罪,而不是錯了,是嗎?周辰,你放火燒了考院的角房,雖然沒有人員傷亡,但修繕事宜也導致了科舉考試延期十天。到現在,你還只是覺得自己有罪而不是做錯了嗎?”

周辰慢慢跪爬起來,在榻上跪着道:“父皇,于公,兒臣錯了;于私,兒臣從沒有覺得自己這麽正确過。”

周景宏怒斥:“周辰!你好大的膽子!”

周辰擡頭看着驚怒而起的周景宏,卻沒有害怕,只有塵埃落定後的心安與坦然。他理了理衣領,又順了順衣服下擺,匍匐在榻,鄭重道:“請父皇降罪與兒臣,兒臣絕不會有任何怨言。只是,請您放過莊南,他很有才華,将來勢必會成為大楚的肱骨之臣。請父皇網開一面!”

周景宏踱到榻邊,背着雙手,寒聲道:“周辰,現在你還不說實話嗎?”見周辰身子一顫,冷笑道:“你是為了什麽才子大臣嗎?嗯?在這個殿裏,我和你說過的那件事,你還記得嗎?嗯?你還記得自己的責任嗎?嗯?!”

三聲“嗯”,一聲比一聲寒意更盛,到最後,周景宏的話像是裹上了冰碴子,劈頭蓋臉地砸下來,将周辰沖擊地跪坐不穩。

周辰又往下伏了伏身子,道:“輾轉反側,兒臣從不敢忘。”

周景宏長吸了口氣又吐出來,聲音沒有起伏:“選擇大楚還是莊南?”

周辰臉色一白,幾乎不敢去想這話的深意,腦子一片空白,什麽都說不來了。

周景宏:“選擇莊南還是莊南的前程?”

周辰嘴唇有些發白。

周景宏喝道:“說話!”

周辰:“前程。”他沒有擡頭,也就沒有看到周景宏面上一閃而過的一個表情,那個表情像是同情,又像是失望,更像是追憶與後悔。他沒有看到,只是聽到周周景宏的下一句話:“放火之事我不會追究了,你好自為之。”

周辰癱坐在榻上,聽着周景宏遠去的腳步聲,看着空蕩蕩的承乾宮,忽然捂住臉,慢慢伏下身去……

……

遠去的周景宏一路來到了翊坤宮,這是歷代皇後的宮殿,但是周景宏這一代卻沒有人居住——當今皇後宋妍,一直住在長春宮。

和往常一樣,陳喜留在門口,周景宏獨自進了翊坤宮。

穿過重重殿門,周景宏到了最深處,拐彎進了一間書房,從書架上取下了一卷顏色暗沉的書冊——這是大楚開國皇帝周簡自傳。周景宏小心翼翼打開,翻到第三卷第二章,上面記載着一句話:

考院走水,科舉延期,逸之得考。作祟小人,朕誓不輕饒!

短短十六個字,卻拉開了一場朝廷浩劫的序幕。當年,考院失火,誤了時辰的柳逸之得以趕上延期後的科舉。而柳逸之之所以誤了時辰,是因為朝廷中看不慣柳逸之的頑固派從中作祟。大楚的太-祖皇帝周簡大怒,徹查此事,更是挖地三尺地收集那些人貪贓枉法的證據。一個月後,科舉放榜日,也是那些大臣的砍頭之日。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經此一事,周簡的鐵血手腕震懾了大楚內外,朝廷上下再無人敢陽奉陰違,政令的發行從此暢通無阻。幾年後,大楚成了天下最大的強國。

書卷上的字在周景宏眼前一行行劃過,周辰都沒再注意了。他想的是,今天的這一出幾乎是當年的翻版。而周簡和柳逸之之間的事,禦花園中的“同音”樹一年年悄然無聲地證明着那些過往。周辰和宋然能得知的事,皇宮的主人周景宏又怎會不知?只不過……

周辰,最後選了前程,莊南的前程。

***

考試延期十日的消息也傳到了宵香院。

東柯歡呼着這個好消息蹦蹦跳跳進來的時候,莊南手中的毛筆應聲而斷。

東柯的歡呼聲戛然而止:“少爺?”

莊南:“容王,可還好?”

東柯不明所以,下意識答道:“怎麽會不好?哦,聽說殿下走路跌了一跤摔傷了額頭,只是小傷,皇上還賜下了賞賜呢。” 周辰額頭上的傷終歸還是被後宮中的有心人發現了,不過周景宏也算是給足了周辰體面。

莊南攥緊書卷,趴在書桌上,咬着牙在心中狠狠地說了句:“今朝不中,誓不為人!”

……

餘書林推推趴伏在案上的莊南,滿臉笑意道:“阿南,走!”

莊南擡頭,聲音嘶啞:“做什麽?”

餘書林:“今晚是青鳶之夜,也是最後一夜,來和哥哥去看熱鬧!”

莊南搖頭:“餘兄,我不去了。”他看了看書本,歉疚道:“抱歉,我總得對得起……這剩下的十天。”

餘書林怔了一下,倒是很欣賞莊南的堅定,立刻寬慰道:“不去也好,好好看書,回來哥哥講給你聽。”

莊南笑了一下:“好。”頓了一下,表情沒變,語氣也很溫和,說的話卻血腥狠戾:“餘兄,麻煩你,青鳶與何鑫,我要他們一人一只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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