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南哥哥
這是鄉試結束後的第三天。
東柯徘徊在書房門口,急得直撓頭,連連轉了幾圈之後聽見珠簾響,轉身一看,見是餘書林,忙扯了他過來,道:“餘少爺,您快想個辦法啊!少爺已經睡了三天了,一口水都沒喝,這可怎生是好?!”
餘書林倒不在意,趴在門邊聽了一會兒,确定裏面沒動靜,莊南還沒醒,才拉了東柯往正廳去坐了,安慰道:“不必着急,他這段時間太累了,就讓他好好睡吧。你準備些小米粥,熬得爛一些,等他醒了就讓他喝一碗。”
東柯苦着臉:“啥時候能醒啊?”
餘書林掐指一算,一本正經道:“據貧僧看來,快了。”
東柯沒被他這樣逗笑,反而急得要給他跪了。
兩人相對無言,又聽外間有人敲門,對視一眼,想不通這時候會有誰來。
東柯突然一驚:“不會是我家老太爺找來了吧?!”
餘書林被他一吓,想到自己名聲不好,怕莊太傅不允許自己與莊南交往,人有急智地提議道:“我藏床底下?”
東柯眼神複雜地看着餘書林,不明白他是怎麽想出這個主意的,又不是偷情,用不用這麽害怕?!
兩人還在對視,就聽敲門那人道:“公子?東柯?我是長莺。”
兩人都狠狠松了一口氣,沒松完又提起了心:不對啊,長莺每次進來雖然也敲門,但不會敲這麽久還在外自報姓名。
東柯起身道:“我去看看。”
打開房門,果然是長莺。只不過,長莺身後還站着兩個人,一個包裹得很嚴實,只有眼睛露在外面;另一個……
“奴才給翎郡王請安。”東柯跪了下去。
來人正是周翎和一個看不清面容的矮小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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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已是秋中時分,周翎卻還是手拿玉骨折扇,一搖一搖的,無風而生寒意。身穿一身月白色常服,腰間一條湖藍色腰帶,腰帶中央鑲嵌着一塊如意紋的和田玉佩,腰側挂着一只繡着寒枝白梅的荷包。這一身打扮倒是将他那并不起眼的五官映襯得精致了幾分。
周翎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長莺,漫不經心道:“長莺姑娘,不是小南心尖兒上的人麽?怎麽進屋子還要敲門?”
其實長莺之前敲門只是下意識的行為,她平時進莊南的房間都會先敲門;況且,今天有客,周翎她是認識的,可是另一個人呢?裹得這麽嚴實,只露出來一雙圓眼睛,藏頭藏尾的誰知道是好是壞?因此,出于安全考慮,長莺也要敲門先示個警。不過此時被周翎叫破,卻不好解釋了。
這時只聽門內有個聲音答道:“我在屋裏,長莺姑娘不敲門說不過去吧?”
這話一出,長莺松了口氣,周翎卻是眼中寒光一閃。
餘書林掀開珠簾,對着門外衆人做了個“請”的手勢,道:“貴客駕到,請進。”
周翎沒動,皮笑肉不笑道:“說起來,我怎麽也是個郡王吧,定遠侯家的大少爺,聽說還不是世子呢,這就不行禮了?餘少爺,是看不起我們周家嗎。”
看不起周家,就是藐視皇族了。
餘書林恨得牙根癢,但是形勢比人強,他再怎麽蠻橫,也得在強權下低頭。餘書林緊咬着牙,便要跪下,只是膝蓋還沒彎,周翎面上的得色還沒完全展開,就聽屋裏有什麽東西“咣當”一下落在了地上,然後又是一陣噼裏啪啦的響聲,直驚得二樓房間的住客探出頭來往上看,喊道:“咋的啦?拆房子呢?”
三樓門口的幾人都是一驚,最先反應過來的竟然是周翎,他粗暴地推開衆人,一陣風似的沖了進去,然後就是餘書林、東柯和那個小矮子,長莺反應地慢了,被衆人推得轉了好幾個圈才停了下來,一陣暈頭轉向之後也提着裙子跑進了書房。
推開書房的門……沒推開。
周翎:“莊南,你在做什麽?快開門!”門裏不知道是什麽倒下來抵住了房門,一推就卡住了。
衆人圍在門口,你一言我一語地叫莊南開門。過了很久房門才打開了。
餘書林推開門,剛邁了一步就被腳下什麽東西絆了一下,低頭一看,是本書。衆人探頭往裏一看,都是哭笑不得。
只見書房裏的地上滿是書本,呼啦啦倒了一地,都沒有下腳的地方。除此之外,書桌也歪了,擺放香爐的案幾也翻了,書架更是斜着搭在了書桌上,門口的盆架橫了過來,想必之前就是它抵住了房門。
再看莊南,一副迷迷糊糊并不清醒的樣子,衣衫半敞,蓬頭垢面,胡子拉碴。正站在歪倒的書架旁揉着太陽穴。看見衆人還楞了一下才招呼道:“早啊!”
現在已經是正午了,還早呢!餘書林笑道:“賢弟,今天幾號?”
莊南聲音悶悶的,有些軟糯,答得倒不遲疑:“今天十七號啊,昨天剛從考院出來。怎麽了?今天趕集嗎?又不是整日子。”他方才醒了之後去書架拿書複習,因為剛醒身子不大協調帶倒了書架,被其中一本書一砸才反應過來鄉試已經結束了。
衆人靜了一下,然後哄然大笑。
東柯擠開衆人,進去收拾這遍地狼藉,一邊整理一邊道:“少爺,今天已經是十九號了!您睡了三天了!”
莊南笑了笑:“哈哈,不可能。”
衆人又是好笑又是無奈,相繼給他解釋,終于讓他相信了已經過去三天了。莊南摸了摸肚子道:“難怪感覺這麽餓。”
聽見這話,長莺忙道:“廚房裏給公子煨着粥呢,我這就去端。”
沒一會兒長莺就又回來了,端着一碗棗仁龍眼粥。笑着解釋道:“這裏面有切成小粒的酸棗仁、龍眼肉和粳米,還加了一匙紅糖。我問了大夫的,說是這種粥對思慮過度、勞傷心脾很有好處。”
莊南還是有些沒回神,也沒注意周翎等人,和往常一樣,拱手謝道:“多謝。”
與此同時,有個聲音冷哼了一下:“獻殷勤!”。
這個聲音起得突兀,衆人都疑惑看去,見發出聲音的是與周翎同來的那個矮個子。
莊南有些不悅:“這位公子可是對在下不滿?”
那人急切起身,欲說什麽卻被周翎攔住了,周翎環視一周,語氣溫和卻不容拒絕道:“我這位朋友有事要和莊三少談一下,咱們回避一下?”說完左手收起扇子在右手掌心敲了敲,一雙柳葉長眼不着痕跡地在莊南的鎖骨處打了個轉。
莊南還欲再問這人是誰,卻見那人很是焦急地頻頻對他使眼色。莊南心下一動,莫非是阿辰的人?想到此節,莊南便點了頭。
衆人都走了,莊南問那人:“兄臺……”話沒說完就被那人的面容驚呆了。那人解開頭上裹的絲巾和帷帽,露出一張女人的臉來,鵝蛋臉,似柳葉又似弦月的眉毛,圓眼睛,鼻尖微微上翹。
莊南驚怔到失語,好半天才在對方期冀的眼神中結結巴巴道:“姑……姑娘是誰?”
那人的一雙圓眼睛頓時現出惱色來,嘴也噘了起來,嗲聲道:“三哥哥,不認識寶璋了嗎?”
莊南:寶璋?周寶璋?梁德妃的長女?什麽時候也不認識你啊,明明沒見過好嗎。
許是莊南的丹鳳眼太過傳神,周寶璋看懂了他的心思,不依道:“三哥哥,咱們七歲的時候見過的!你忘了啊,那天你去禦書房找周……找我大哥,經過禦花園,與我擦肩而過的時候還對我笑呢。”
大齊王朝,男女七歲不同席。
即便是莊南與周寶璋在禦花園走了個對面,莊南也會避開讓她先走,怎麽可能與她擦肩走還對她笑?!
莊南對這個五公主并不熟悉,倒是對她的弟弟,也就是行六的端郡王周端打過幾次交道,印象中那是個很規矩、很穩重的男孩。鑒于對周端的良好印象,加上她是周辰的五妹妹,莊南對不合時宜出現在宵香院的周寶璋存了幾分客氣,溫聲道:“公主,這不是您該來的地方,您還是趕緊回宮去吧。”
周寶璋見他溫和有禮,心中更是滿意,走近幾步就要去拉莊南的手,她本就是直率到有些過火的性子,對莊南又是單相思多年,行事便出格了些,只是她這一舉動可把莊南吓壞了,連連後退。
周寶璋見他避開了自己,又看見案幾上的粥,便端起粥對莊南笑道:“南哥哥,我喂你喝粥吧。”
“咳咳咳!”莊南被這聲“南哥哥”叫得頭皮發麻,聽清她說什麽之後連連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公主快快離開此處!”
周寶璋見他如此抗拒自己,怒從心起,正要呵斥,卻在又看到他那俊美無雙的面容之後壓下了火氣,盡量溫聲細語道:“南哥哥,莫不是不明白寶璋的一片癡心?還是說,南哥哥是心疼寶璋,怕寶璋受累?”
莊南此時也看出這個周寶璋不是一般的大家閨秀了,言語無忌、行為粗魯,實在是狂傲得很,心中有些厭煩,語氣也嚴厲了:“公主莫要亂說話,以後也莫要叫得這麽親近!在下與您不熟!”
周寶璋見他這般油鹽不進,火氣再也壓不住了,眉毛一立,嗆聲道:“莊南,你不過是一個不能承爵的國公府少爺,我可是金尊玉貴的公主,別不識擡舉!”
莊南氣極反笑,柳葉眉挑的高高的,眼角眉梢都是邪氣與不屑:“您既然這麽尊貴,還與在下歪纏什麽?莫名其妙!”
周寶璋怒發沖冠,說話也不經大腦:“怎麽,周辰有權有勢,三少就屁颠屁颠地巴結,我這個公主你就看不在眼裏了?!周辰算什麽?沒脾氣的懦夫罷了!他……”話說不下去了,因為下巴被莊南捏住了,她本能地掙紮,手又抓又撓的,眼見指甲已經把他的手背撓出血了,莊南還是沒松手,她心下突然升起一股涼氣,下意識擡眼,然後就驚住了:
這是她從沒見過的莊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