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四月下旬裏的一天,那天的落日格外壯觀。阿門和阿綠、坦克、大島到年斯年家裏煮火鍋吃,掌廚的是阿綠。坦克、大島、阿綠三個人忙前忙後,年斯年和阿門則坐在地毯上,愉快地玩格鬥游戲。年斯年已經五連勝了。年斯年嘲諷阿門,菜狗,你怎麽這麽菜,我用腳玩的。

阿門不服氣,氣哼哼地說,我用腿毛玩的。

“你用腿毛玩給我看看?打贏我就給你一塊。”

“摳死,才一塊。”

“一塊五,不能再多了。”

上桌吃飯的時候,年斯年這才想起什麽,他說,“大俠怎麽沒來?又拉稀了?”

“不知道啊,回家過年,現在都沒回來,電話也打不通。”大島說,“愁死了,現在咱們這樂隊一直沒有鼓手,歌都難聽了,他再不來,咱們都要被炒。”

“就是,大俠那個大坑貨,肯定是回老家結婚了。”阿綠夾了一塊羊肉。

“回就回呗,還不接電話,微信微博□□也不回消息。”阿門去搶大島碗裏的牛肉丸。

“不會是死了吧?”坦克說。

年斯年看着冒熱氣的火鍋,他問,“他去了哪裏?”

“太原,他老家。”阿門回他。

“坐高鐵嗎?”

“對啊,還是我幫他訂的票,年前走的,走就走了,還一點消息都沒有。”

阿綠拼命點頭,“群裏發紅包,他也不來搶。”

“一定是死了,”坦克篤定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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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門外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年斯年連忙放下碗筷,推了只凳子放在他位置旁,一邊說,“阿門你過去點。”樂隊四人面面相觑,阿綠剛想問點什麽,莫世光已經拉開門走了進來。莫世光站在門口,有點不知所措。年斯年說,“快來吃火鍋,哦,忘記拿碗了。”他又到廚房拿了副碗筷。

“喲,小帥哥,”阿綠笑眯眯地問莫世光,“和我們六兒同居了嗎?”

“有這個想法,”莫世光說,一邊把書包扔進年斯年的房裏。

他們趁莫世光去洗手間還沒出來,趕緊先問一通。阿門拍着年斯年的肩,“厲害啊,看不出來啊,你倆什麽時候搞到一起的。”

“原來你喜歡這種類型。”大島感嘆着,“怪不得那麽多妹子你都不要,不要給我呀。”

“啧啧,藏得夠深呀。”阿綠搖搖頭。

年斯年咳了咳,“你們又沒問我。”

莫世光出來的時候,他們噓着莫世光要多喝幾杯。莫世光皺了下眉頭,他覺得這場景有點兒像以前他帶女朋友去和劉正宥他們吃飯。這會兒搞得他好像變成了女朋友,這讓他有點兒膈應。但又沒錯呀,他和年斯年是一對兒,可他不是年斯年女朋友。

等到阿綠他們鬧完,走了之後,莫世光沖年斯年說,喂。

年斯年正對着杯盤狼藉的桌子,他在認真思考該怎麽處理幹淨,他聽見莫世光的聲音,回過頭去看他。

“我不是你女朋友。”莫世光說。

年斯年一下子樂了,頰邊陷進去一個酒窩,“那你是我的什麽?”

“是你爸……”

年斯年忽然湊近他,壓低嗓音,“老公?”

莫世光的臉一瞬間紅了。

年斯年笑出聲,“你還會臉紅,笑死我了。”

這個甜膩溫情的名稱,莫世光從沒聽過有人這麽叫他,他以前的女朋友叫過他最親昵的名字,是什麽來着,小光光?小莫莫?他不記得了,他只知道他被這麽叫的時候,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可現在不一樣,他的心跳頻率驀然加快,咚咚咚,撞得他胸口都疼了。

年斯年還在笑,他說,“快來收拾桌子,你洗碗好不好?”

莫世光抽了下嘴角,他揉揉自己的心口,“不好,我不喜歡洗碗。”

“真巧,我也是。”

“那把碗扔了怎麽樣?你不是最喜歡扔東西嗎?”

“會不會太浪費了?”

“還行吧。”

最後還是年斯年先妥協了,他把碗洗得幹幹淨淨,桌子也擦了一遍,還拖了地板。然後拎起兩袋垃圾遞給莫世光,“去丢垃圾,不能再慣着你了,你要學會為我分擔一點家務。”

“你好像我媽。”莫世光說完就提着垃圾袋跑下樓。

莫世光丢完垃圾回來對年斯年說,“你應該繼續住酒店的。”

“是吧,我也這麽覺得,做家務好煩。”年斯年在打游戲,随後他又說,“你說我是你媽,你又是我爸,咱倆關系是不是有點太亂了?”

莫世光呸了一聲,一邊去拿另一只手柄,“你今天怎麽這麽開心?”

“和你在一起,我就很開心。”

“編。”

年斯年上下活動的手指停住了,他放下手柄,電視屏幕裏,他的角色被電腦摁在地板上使勁揍,音響傳來角色吐血的聲音。

“如果,”年斯年少有地露出嚴峻的神色,他看着莫世光的眼睛,“我叫你跟我走,你會不會跟我走?”

“走去哪?”

“另一個世界。”

“不走,”莫世光說,“我哪裏也不去,除非我上大學。”

“我那晚跟你說的,你忘了?”年斯年以一種近乎哀求的目光投向他,“你能不能信信我?”

“太扯了,我很難信你。”莫世光對他的祈求無動于衷。

這天晚上,年斯年頭次認真而嚴肅地和莫世光進行了一次談話,灰綠色的眼珠倒映着光芒,他沒有露出任何笑容。他坐在莫世光身旁,他說,“我之前沒喜歡過你,我裝作自己很喜歡你,對你一見鐘情,但其實我根本就不喜歡你,我為什麽要喜歡你呢?”

莫世光有一瞬間地愣神,可随後他笑了,“這話我信,你繼續。”

“騙你的,別信。”年斯年說,“我跟你說過,我偷了一樣東西。”

莫世光打斷他,“玻璃瓶子?像香水那個?”

“對,你猜猜那東西有什麽用?”

“不猜。”

“哦,那東西可以讓這世界消滅得更快點,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副作用。”

“所以我的副作用就是喜歡你?”莫世光說,聲音裏聽不出有什麽情緒。

“對,不然你怎麽彎得這麽突然,遇見我之前你不是同性戀吧?”

莫世光呵了一聲,接着又問他,“我姐,莫世艾,你對她用過那東西?”

“用過,”年斯年看着他,“我随便噴的,那天高鐵站人很多,風也夠大……”

年斯年沒說完,莫世光已經一拳往年斯年臉上砸了上去,他揪住年斯年的衣襟,把後者壓在地毯上,憤怒地俯視他,又一拳揮過去,“你他媽。”他使了很大的勁,年斯年的嘴角都滲出了血。年斯年沒有還手,只是看着他,“氣有沒有消點?”

“你死了,我就會消氣。”

年斯年忽然揚起嘴角笑,唇角的血液溢出來,“你相信我了。” “我相信你又能怎麽樣?要是真像你說的,要世界末日,既然大家一起死,那有什麽好緊張的。”莫世光輕輕擦掉年斯年嘴角的血。

“我可以救你。”年斯年的目光變得柔和了,“只能救你,這個世界的壽命都給你,你會和我一樣,活得更長久,只要不被發現。”

“被誰發現?”

“多元宇宙規劃管理局。”

“你被這個東西通緝?”

“對,有一天我發現我可以随意穿梭其它宇宙,我見過無數的我,每一個事件不同可能性下的我,還有我的朋友們,他們活得壞也活得好。有好幾個世界我已經死了,也有幾個世界我根本沒出生。”年斯年說完,迅速抓住莫世光的手腕,一使力,把莫世光翻到身下,令兩人換了個位置。

“後來我又想,我為什麽不能回到過去時間的世界,我想見見我的父母,和過去的一些人。”他撐着地毯,另一只手輕撫上莫世光的大動脈,涼涼的手指感受着後者的脈動。

莫世光對現在這個位置有些不滿,他的眼裏又浮現出怒意。“起開,”他冷冰冰地看着他,并用一種命令的口吻說。

年斯年讓開了,他想拉莫世光起來,但莫世光沒理他,莫世光坐起來,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年斯年讪讪地收回手,他繼續說,“那一整年,我都在思考要怎麽前往過去的宇宙,我試了無數次,都沒能成功,甚至釀成大禍,因為我頻繁地穿梭時空,扭曲了時間和空間,有幾個世界消失了,所有人都死了。我很愧疚,我想回到原本的世界,做一個安分的人,再也不穿梭多元宇宙了。”年斯年說到這停了一下,他問莫世光,“你還在聽嗎?”

“在。”

年斯年看着莫世光,伸出手想要握住他的手,但莫世光收了回去,年斯年有點尴尬,接着強硬地抓住他的手,“手都不能牽了嗎?”

“你讓我惡心。”但莫世光并沒有掙脫。

年斯年的五只手指穿入莫世光的指縫,“當我回到一個世界時,我發現它并不是我原來的世界,它們很像,我也是生活了一段時間才看出來的。那個世界還有一個我,是個殘疾人,少條胳膊,聽說是被炮火炸斷的。他一個人生活,住在沒多少人的住宅區裏,我受不了這個人,頂着我的臉,然而活得這麽凄慘,我不知道是哪項事件的分支産生了他。”他笑了一下,“然後我殺了他,用一把□□,打穿了他的太陽穴。忘了告訴你,我生活的那個世界已經34世紀了,你們才2015。”

“喲,未來人。”莫世光說,“繼續。”

“未來人帥不帥?”年斯年不懷好意地湊向他。

“帥個球。”

年斯年笑出聲,“你別這樣。”他接着說下去,“我又去了其它的幾個世界,都回不到原本屬于我的世界了。每到一個世界,都是一個全新的、我從沒到過的平行宇宙。那段時間我很焦慮,完全找不到屬于自己的地盤,你懂那種感覺嗎,你排斥每一個地方,你融不下去,每個人都好陌生,沒人關心你,沒人知道你有多麽孤單。”

莫世光扣緊了他們纏在一起的手,他突然有點難過,這個人,在血淋淋地剖開自己,把滿是鮮血的五髒六腑攤開出來,擺在他面前,對他說,你看,這是我的故事,我的心。

“你別同情我,都是我自找的。”年斯年說,“反正我是回不去了,等到有一天我反應過來時,已經過了一百年,我活了一百年,而且還沒變老。為了弄清為什麽我能活這麽久,又花了一百年。你還記得剛才我跟你說的有幾個世界毀滅了嗎?”

“記得。”

“一個世界消失,我就能得到壽命,具體是多少,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大概已經快四百歲了。”年斯年說,“莫世光快來叫祖宗。”

“傻.逼,”莫世光說,“按照年份,我比你大。”

“哦,那你是我祖宗。”年斯年捏了捏莫世光的手,他說,“你知不知道三千大千世界?我覺得有點兒像,十億個須彌山、鐵圍山、香水海、堿海,十億個四大洲、太陽、月亮,還有忉利天。像平行宇宙,百億、千億或者萬億個疊加在一起的地球。地球這麽多人,每一個人的選擇就有無數種可能,無數乘以70億等于無數。一個人的一個細胞也許就是一個宇宙。”他頓了頓,“世界的數量太多,我找不到我原本所在的世界,但我找到了你,你讓我安心。”

莫世光聽不太懂,他只好胡亂回答。“是這樣嗎?沒準在另一個世界裏,我現在已經殺死你了。”

“這個世界你沒有。”

“也許明天我會。”

“那就沒辦法了,反正我活得也挺久。有煙嗎?給我一支。”年斯年接過莫世光的煙,“我是不能回到過去的,時間一直在向前走,也許能向後,但我找不到任何辦法向後走。”

莫世光也點起煙,他聽到這話,點煙的手停了下來,“幾個意思?”他意有所指。

“這個世界,你現在所在的這個世界,”年斯年說,“是多餘的,它獨立了出來,它不完整,它的時間永遠停在2013和2015,它循環了一千多年。一個殘缺的小宇宙,它只屬于一個人。”

“屬于誰?”

“你姐,莫世艾。”

莫世光擡眼看他,“你猜我信不信?”

“你可以不信,它就要消失了,它不是永動機,會永遠轉動。”年斯年直視回去,“跟我走,我給你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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