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沒控制住

第三十章

樊樂坐在車裏一路呆呆的看着外面,一句話都沒說,也沒有看過賀英華。

賀英華開車往腫瘤醫院走,他時不時的看看旁邊兒,樊樂出奇的安靜,他卻很擔心。

記得剛認識樊樂的時候,他坐後邊兒就是這麽的安靜,一句話都不跟他說,甚至看都不看一眼。盡管現在還是一樣的狀态,但情況卻不一樣。

那個一看見他就會咧嘴笑的熊孩子現在卻木着臉,一個字都不說。那種開朗的勁兒似乎被這個消息一下子打散了,仿佛這些日子的樊樂不是真正的樊樂,這個從來不跟他說話的樊樂才是本尊。

但賀英華不希望他一直這樣,他相讓樊樂開心起來,讓他熊起來,靠着他,讓他幫忙。

很快就到了醫院,停好車後樊樂依舊坐那兒沒動,沒有下車也沒有回頭。

他嘆了口氣,伸手回去想呼嚕呼嚕樊樂的頭發,就快碰到的時候卻突然收回手,他下了車,給樊樂開了車門,“到了,我跟你進去。”

樊樂慢慢的看了眼他,“嗯。”回答了一聲,卻聽得很模糊。

賀英華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拽出來,關門的時候還說:“振作點兒,現在這邊只有你跟你爸,你要是不能支撐起來,你爸估計壓力會更大。樂樂,有困難就說,我會幫你的。”

“嗯。”樊樂還是模糊的答應了一聲。

賀英華問了樊衛國地方之後,他帶着樊樂進去了。

“謝謝你了英華,樂樂比賽……”樊衛國有些不敢問。

賀英華說:“比賽應該是退出了。我看見他的時候他已經等在門口,那個比賽團隊少一個人都不能參加。”

“哎……”樊衛國很後悔,“也是怪我,哪怕再晚一個小時呢!樂樂你去看看你媽麽?”

“嗯。”樊樂還是這一聲。

“去哪兒看?”賀英華問。

樊衛國說:“太平間。下午辦完了手續移過去的,已經通知他姥姥那邊兒的親戚,可能明後天陸續來,哎……終于走了,也是個解脫。”

“那晚上住哪兒?”賀英華問。

樊衛國說:“沒事兒別擔心我們,附近找個旅館就行,處理完了這事兒就回去,要是快的話,過兩天就火化。”

賀英華很不放心樊樂晚上跟他爸在外邊兒住,不知道他是不是受了打擊,他一直這麽消沉,而且平時跟他爸都處不好,“別租了叔,晚上上我那兒睡去,現成的地方還花什麽錢,早晨過來地鐵就行,也方便。”

“這事兒怎麽能麻煩你呢,我兩這兒附近找個地方就行。”

“這附近旅館又髒又貴,還沒有房間,接下來還有要花錢的地方,能省點兒是點兒。別跟我客氣了叔,您要不過去我媽肯定得說我。再說自己家裏住着也舒服,比旅館強多了。”

樊衛國想了想開銷,一個晚上最便宜也得三百多,處理完這些事兒最快也得四五天,那就是小兩千。省下這筆錢能做不少事情,他心動了,但還是不好意思去打擾賀英華,總是麻煩人家。

“這樣,叔,您先帶樂樂去看他媽,我回去換個車來,剛才走得急開了我同事的車,我回去把我的開過來,你們這兒等我,我過來接你們。”賀英華不容分說的做了安排。

他把樊樂往前推了一把,樊樂站到了他爸身邊兒,“樂樂你跟你爸就這兒等我啊,別亂走。”

“嗯。”樊樂又是模糊的回答。

賀英華把車還給他們老總,又打車回家,現在已經顧不上限號不限號,開車去接樊樂和他爸才是重要的事兒。

要說樊樂和他爸打車回來也沒有問題,但賀英華卻堅持認為,他不去接,樊樂就會鬧脾氣。

所以他不嫌折騰,愣是讓父子兩等了将近三個小時才去把他們接回來。

路上樊衛國坐前邊兒,樊樂自覺的縮在後座。

樊衛國主動說:“其實也沒有多大事兒,他媽乳腺癌好幾年了,早就做好了這方面兒的心裏準備,難過倒是不難過,就是感覺解脫了。我是解脫了,此後病床實在是熬人!工作全都撇下過來,這幾年來來回回的沒少折騰,錢也沒少搭進去。還不如痛快走了,人們都省心。”說着樊衛國嘆了口氣。

樊樂坐後面一言不發,賀英華不知道他聽進去沒。他希望樊樂聽進去,這樣就不至于太難過傷心。

賀英華想轉移這種讓他不知所措的話題,他沒法附和樊衛國,說是的早解脫早好不行,說可惜了多活幾天也好更不行,裏外都不對,尤其是他這樣一個外人來說就不對。

“您是後來跟樂樂他媽又複婚了麽?”賀英華轉移的辦法就是問更深層次的問題。起碼對他來說是的。

“算是吧。”

“那時候就知道了?”

“嗯,差不多吧。”

賀英華很不明白,為什麽非要跟他媽離婚之後再跟得了乳腺癌的樊樂他媽複婚,“為什麽?”

“什麽?”樊衛國感覺也有點兒累,盡管他有一種解脫的輕松,“哦,為什麽跟他媽複婚?哎……這一下也說不清。”樊衛國深深的嘆了口氣,把這話題敷衍過去。

賀英華不再問。

到了家,樊樂依舊沉默的跟在賀英華身後。

他們晚上都沒有吃東西,賀英華跟樊衛國說:“叔你們先休息一會兒,我下樓去買幾個菜上來。這幾天估計的忙,咱不能餓肚子,不然撐不住。”

樊衛國一進來就真覺得身體都快軟了,“謝謝了英華,有你在真是幫了大忙。這一回來就感覺胳膊腿都動不了了,我先歇會兒。”

“行,您歇着吧,我下樓一會兒回來。家裏用什麽找什麽問樂樂就行,他都知道。”賀英華把樊樂按在沙發上,給他兩倒了水之後下了樓。

買吃的之前,賀英華坐在路邊兒給他媽打了個電話,把今天這事兒說了一遍。

他媽很惋惜的說了幾句之後,囑咐賀英華盡量多幫幫他們。

賀英華十分不理解,問:“媽,他爸為了和前妻複婚所以跟你離婚,你怎麽還這麽照顧他們?”

賀君芳說:“他爸也是被逼的,其實為了我才跟他媽複的婚,所以我沒法兒恨他。要說喜歡吧也不是太那什麽,但是畢竟做過幾年夫妻,又沒有什麽矛盾。”

“他爸說工作都撂那兒了,是不幹了還是……”

“這邊兒啊,好像不幹了。聽說吃老本兒養活前妻,哎,這人哪就是不能貪太多,有個健康的好身體不比什麽強!”

“嗯,媽你今年體檢了吧?每天去鍛煉啊,要是哪兒不舒服及時去醫院,有問題随時聯系我!”

“知道了你媽死不了!”

挂了電話,賀英華去買了三個家常菜,很下飯的那種。家裏以前什麽都沒有,現在因為樊樂總來,冰箱裏也漸漸多了飲料和水果。

回到家以後,家裏竟然黑乎乎的,沒有開燈。

這是怎麽了?賀英華覺得有點兒反常,他蹑手蹑腳開了客廳的燈,看到客廳并沒有人。然後去卧室看了一眼,發現樊衛國正躺床上呼呼睡着了。

樊樂呢?

“樊樂說去廁所……”樊衛國突然迷迷糊糊的說,“好像沒出來。”他說完翻了個身繼續睡,賀英華倒是沒有吓一跳,反而有種心酸的感覺。

客廳開燈這麽輕微的動靜他都能有反應,這一定是常年陪床的習慣,不敢睡太死,有動靜就醒,而且還知道對方想什麽。

“飯放廚房了叔,我去看看樂樂。”

“嗯……我再睡五分鐘。”樊衛國實在撐不住,片刻又睡沉過去。

賀英華來到衛生間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衛生間燈沒開,他推了推卻推不動,他就知道樊樂肯定在裏邊兒。但是黑着燈,這讓賀英華很擔心。

“樊樂?樊樂!”賀英華輕輕叫着,“樂樂,開門讓我進去。”

裏邊兒沒動靜。

賀英華又試着說:“樂樂,我憋尿,你開開門。我尿完就出來。”

這麽說着,沒一會兒,門可以推動了。

他輕推開,擠進去,然後再關門。裏面黑黑的什麽都看不清,但腳邊兒有東西,他打算開燈看,卻聽到樊樂說:“別開燈!”

“好,我不開。”賀英華依舊輕輕說,他試着蹲下來,伸手摸腳剛才碰到的東西,果然是他的腿。

他順着腿往上摸,一直摸到臉,發現有濕了一片。

“樂,”賀英華很是揪心,他心疼樊樂,怎麽說那都是他媽,即便平時鬧不對,但那也是他媽。他不知道怎麽勸他好,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突然他被樊樂一抱,他的胸前多了個腦袋。

賀英華不得不跪在地上任由樊樂抱着,樊樂力氣越來越大,一點兒都沒有松手的意思。他伸手摸着他的腦袋,頭發軟軟的,感覺毛乎乎的。

樊樂埋他胸前,悶聲悶氣的帶着哭腔說:“我媽也不要我了……這次是真的不要我了……我就這麽讓人讨厭麽!以前她離開我們,就不要我一次,但起碼知道她活着,小時候想着興許哪天回來就又要我了呢!現在不可能了,她不在了,這次是徹底的不要我了……誰都不喜歡我,誰都不要我!她都讨厭我讨厭到要用死來撇下我。她這麽不喜歡我,當初幹嘛要生我!”

樊樂反反複複不停的抱怨,聽到賀英華心疼的要命。

他恨不得把樊樂就固定在自己懷裏,想要讓他別瞎想,“乳腺癌走的,跟你沒有關系。你媽臨走前還說遺憾沒有見到你,你媽不是扔下你,她也難。”賀英華只能這樣寬解他。

“不是,你不懂!”樊樂再次用力抱着他,帶着鼻音說,“她是真的不要我……以前還說我礙事兒,要不是我她根本不可能丢了工作,看我爸臉色!她就是讨厭我,我從小就知道!誰都不能騙我,我就是個沒人要的,我都不知道我應該去哪兒。在家的時候不願意回去,更不想去別人家,一進門就讓我意識到我是我媽扔下的,現在呢……她真的扔下我走了,我畢業去哪兒,還有誰能留着我!”

“想那麽遠幹嘛!我這兒不是地方大麽,畢了業來我這兒,還能讓你睡街頭?別亂想,沒人不要你,還有你爸,還有我!”他一下一下不停的摸着他的腦袋,給他撫慰讓他踏實。

但是撫慰卻并沒有效果,樊樂一直埋在他胸前,雖然不說話了,但抽噎聲卻越來越大。

賀英華全身都沒法動,只能繼續跪在那裏讓他抱着。

樊樂哭的沒有聲音,但身體卻一抽一抽的。

賀英華盡量抱着他的後背,給他依靠和支撐。

樊樂哭的有些忍不住聲音,他把頭埋在賀英華肩上,鼻涕眼淚全都擦他襯衫上。而賀英華卻想明白了,“哭吧,哭出來就好點兒,別憋着,想哭就哭,我陪着你。”

樊樂像抱着救命草似得不願意放開賀英華,他用力箍着他,害怕賀英華也跑了,也不要他。

他的用什麽把賀英華拴住,牢牢地拴住,不能讓他像所有人似得都在他生命中出現一會兒就離開了。尤其他媽那麽有血緣關系的人都能說扔下他就走,那賀英華要走,更容易!

樊樂不想讓這種容易的事情發生,他必須想辦法留着他!

他死死的抱住賀英華,張嘴就朝他的嘴巴咬上去。

賀英華吓了一跳,樊樂幹嘛咬他,哭傻了?當自己是小狗?

但接下來他馬上感覺到,樊樂收了些力氣,咬也變成吻,但是卻很沒有章法沒有輕重。

他嘴巴濕乎乎的,亂蹭着他的臉,蹭着他的眼,最後鑽進他的嘴巴裏,到處亂撞。

賀英華像是傻了似得,這家夥發什麽瘋!

發瘋?

他想到,有些人緩解壓力的方法就會與衆不同。做些平時不敢做的,或者不經常做的,發洩出來情緒就會穩定很多。

像他們公司的同事,大川兒緩解壓力的辦法是收工拼東西,有時候拼零件,有時候拼那種景觀的小房間。

任何一種東西都是能把賀英華逼瘋的,但大川兒卻樂在其中。

像他們公司其他同事,壓力太大有的靠摔書包緩解,有的靠哭緩解,有的靠吃,有的靠吵架。

方式多得是,就像樊樂靠親他似得。

但樊樂似乎更嚴重些。

他緊緊的抱着賀英華,同時掃蕩着他的口腔,同時還又啃又咬,賀英華感覺有點兒疼。

不知道過了多久,樊樂才氣喘籲籲的松開賀英華。他轉身摔門離開了,賀英華摸摸下嘴唇,挺疼。

開了燈照鏡子,他發現嘴唇下邊兒破了一塊兒,滲出點兒血來,還被咬的紫了一小塊兒!

他跟着出去,看到樊樂坐在沙發上噘着嘴看電視。他走過去敲了下樊樂腦袋,“屬狗的?到處啃,還挺疼!”

樊樂根本沒有回頭,就跟沒聽見似得。

作者有話要說:

周六忘更了嘤嘤抱歉,這更補周六的。周二繼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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